014：不归林
飘飘春雨三月暮，无柳村人来播谷。 清风吹，水儿澈，田中老牛急赶路。 要留稻苗和兽骨，不归林里有布谷。 东边飞，西边落，夜夜歌声啼不住。 衔着柳叶包祭品，有个神仙林里住。 等到柳树绿成烟，往事般般都成雾。 —— 这是无柳村人人都知晓的一首童谣，但歌谣从何而来却众说纷纭。那些被变成小动物的孩子在渊兮离开之前，手拉手围成一个圈，一起念着这首歌谣。虽然他们说这首歌谣藏着无柳村的秘密，但渊兮只觉得如坠雾中。 不归林是无柳村北方的一片圣林，传说以前天上有个神仙路过此地，被这一片郁郁蓊蓊如同翡翠的森林所吸引，便落脚于此，成为森林和无柳村的守护神。可渊兮踩在那潮湿、散发着枯叶腐败气味的泥土上，一点也不觉得哪里美，反而感觉非常不舒服，头上那遮日的古木伸展着大得有些夸张的叶子，偶尔滴落下很大的露水。 蕨类植物长得尤其疯狂，竟与人齐肩。渊兮扒开那些叶子，拿着一个小棍在沙沙声中小心行走。 “渊兮，这片森林妖气很重，好像住着什么可怕的东西。” “歌谣里不是说住着神仙么？” “看来异变的不只村落，还有这片森林。” 渊兮本想问神仙也会异变么，却被桂姬按住头，狠狠砸在了泥土里。 “你在干……” “嘘，树缝里有什么东西飞过去。” 渊兮眯着眼向上看，但却什么也没发现，嘟嘴扯下头上的野草，刚想抱怨，突然听见凄厉的叫声，一侧身，惊呼着发现一个大石锤在地上敲出了个大大的坑。 这个红眼獠牙的青色怪物是怎么回事？渊兮见它只朝自己追来，便一跃跳在了树丫上。这红眼青怪貌似不会爬树，只着急地在树下乱转，然后突然灵光一闪，用那石锤猛烈敲击树干。 渊兮死死抱住树，对下面看热闹的萌豆豆和桂姬不满地大喊：“为什么它只盯住我不放啊！救救我！” “因为只有主人你才是这个游戏的玩家嘛。” “那你们来救救我啊。” 萌豆豆委屈地红了眼，缓缓说道：“主人，我没攻击力的。” 桂姬也悠闲地撑着伞，妩媚一笑：“我法力尽失，打不过它的。” 渊兮一边在摇晃的枝头惊呼，一边握紧了手中的武器，大喊着：“飞霜弹。” 经过双方一阵猛烈的攻击，渊兮一声冷汗地发现那怪物已经成了虚色倒在地上，然后慢慢消失在空气里，而地上的掉落物是瓶中级补血药和一颗尖尖的獠牙。 几天下来，渊兮也明白，怪物的掉落物就算没有用也可以卖给NPC赚点小小的车费钱，于是就揣进了自己的海棠绣包里，可刚迈进一步，就听见吱呀呀的声音，不解回头，发现刚才怪物使劲儿打的那棵古木朝自己方向倒，来不及逃跑，她已经被重重地压在了地上。 “我一定要投诉这个破游戏！” 萌豆豆心疼地咬住渊兮的衣角把她扯了出来，正想安慰，却一脸煞白地看见前方又多了不少红眼青怪。 傻子都看得出来，如果它们一起上，渊兮绝对会死的很惨，虽然疼痛感并不真实，但她并不想成为尸体被这些怪物踩来踩去，便径直跳在树干上逃窜，可不过飞了十来棵树，渊兮却觉得身体有些沉，不留神便滚到了地上。 “白痴啊你，轻功是需要消耗气力的，你不会在树上打坐一会儿再接着飞么？” 面对桂姬的责备，渊兮模模糊糊记得李可焉好像真这么讲过，但如今想打坐已经来不及了，因为自己已经被那些流着口水的怪物团团围住了。 “主人，快骑上我跑！” 渊兮捶了捶膝盖，害怕得口齿不清地说道：“我也想，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脚动不了。” 眼看那些怪物腾飞而起向渊兮扑来的时候，突然飞来几只利箭，怪物便嗷嗷大叫着倒在了地上。渊兮回头，看见个蓬头垢面，一身野人打扮的男人背着箭霸气地站在树干上。 怪物们都往后退了几步，但仍旧紧握着那千斤大锤。 “快滚，不然我要了你们的命。” 男人声音雄浑，怪物们害怕地低呼几声，刚想逃，就听见森林上方盘旋着一个丑陋的声音。 “我的奴仆们，在畏缩着什么，你们想重新回到黑暗中做妖物的饵料么？” 怪物们一听，双眼充血，瞪得渊兮瑟瑟发抖。树上的男人啐了一口，风一般地抱着吓傻了的渊兮，朝森林深处跑去。 ——这便是渊兮要寻找的男人柴杉。 她被那双有力的臂膀紧紧抱住，偷偷仰头看他那张坚毅、长满胡髯的脸。柴杉察觉到，低头一瞥，那野兽般犀利的双眸让渊兮的心胡乱跳着，赶忙低头看着别处。 柴杉抱着她进了一座破破烂烂的木质古庙，关上门屏住呼吸透过结满蜘蛛网的纸窗观望。那些怪物在门前的空地没头没脑地转了一圈后，便咆哮着往其他地方跑了。 “太好了，我还以为你这次死定了呢。” 面对桂姬的莞尔笑容，渊兮指着笑眯眯的一人一宠喊道：“你们就逃命最快。” “不是这样的，我是主人的宠物，所以就算主人远在天边，我也可以马上找到你的。” 柴杉没有搭理他们的对话，看着渊兮气喘吁吁的样子，拿出一个有些脏的大木杯递给她：“喝点水压压惊。” “谢谢。”渊兮接过来，看着有许多沉淀物的水，怎么也进不了口。 “这座森林的水已经不能喝了。村民就是喝了森林流过来的水才变成动物的，这是我收集的雨水，还没受到妖力的影响。” 渊兮听他这么说，强忍住不适一口气喝下。 “你来这个森林干嘛，应该知道这里很危险。” “是村里的孩子让我来找你的。” 柴杉抱着野兽皮包裹的箭，抬眼看了看眼前这个弱不禁风的柔弱女子，笑道：“就凭你？回去吧，这里不需要你。” “野人，你什么态度，我家主人明明是好心来帮你的！” 萌豆豆见他对自家主人如此轻视，愤愤不平地吼道，可见他一摸手中长弓，吓得抱头躲在了渊兮身后。 “请你告诉我这个村子到底发生了什么，如果我真的不行，自然会离开，绝对不会拖你后腿。” 柴杉盯着她的眼睛，冷笑了一声，说道：“既然如此，告诉你也无妨，你进村的时候是不是发现许多柳树。”见渊兮茫然地点头，他叹气说，“难道你没有奇怪？村子名叫无柳，为何有那么多柳树，而且都胡乱长得到处都是？” “这的确有点奇怪呢。” “是柳树仙的暴走。” 渊兮记起那首童谣，诧异问道：“真的有神仙？” 柴杉把目光转向房间黑暗处的一条枯萎的柳树枝，自语着：“谁知道呢。也许只是无柳村代代相传的无稽之谈罢了。” “请你告诉我！” “大概是以前有个柳树仙，爱上了这块土地想要停留，天帝为此盛怒，折断他的柳骨，并施下诅咒，此处永不长柳。柳树仙得不到柳树的力量，一天天虚弱下去，村人为了救他，便在不归林建了这么一座小庙祀奉他。” 渊兮打量着这已经破烂不堪的庙，不解问道：“为什么柳树仙要把村民变成动物，那些人不是他恩人的后代么？” 柴杉站起来，冷言道：“这不过是人类的传说，究竟是怎么样的，只有我们的先祖和柳树仙自己才知道吧。好了，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了，你该回去了！” 渊兮气嘟嘟地看着这个盛气凌人的男人，刚才的感激之情已经消失得差不多了，只站起来要出去，可还未开门，一阵飓风灌进来，把渊兮吹到了盛着枯柳枝的木盒边。渊兮挣扎着要站起来，手无意碰到枯枝，突然觉得头痛欲裂，落进了一个黑黢黢的空间。 这是哪里？ 渊兮四处张望，却只有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救救我……救救我。” 绝望颤抖的声音在黑暗中回荡，让渊兮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是谁？” 渊兮紧紧抱住臂膀缓缓朝前，突然看见天空一轮上弦月，隐隐传来刺鼻的焦味，刚朝前一步，一双冰冷的手突然抓住了自己的脚。 我真是见鬼了，要不要每次都盗用这样的情节！ 渊兮在心里呼救，但那双沾满了泥土和鲜血的手却没有想拉她进去，只紧紧攥住，然后地下传来一阵呼喊：“救救我，求求你救救我，我不想死……” 渊兮本想逃，但身体却不由自主动起来，竟然用手去挖坑。 “虽然我喜欢看鬼片，但我绝对不想做和鬼片一样的事情！” 渊兮在心里咆哮，但身体却完全不受控制。手在挖到一半的时候停下来，因为看见了一绺黑黑的头发，刚咽下口水，那头发动了动，土里出现一个流着血泪的少女，她仰头凝望渊兮，嘶哑地求救，但那声音，却如同乌鸦一般令人不寒而栗。 “你是谁？” “我？我叫雾柳。” 渊兮只觉眼前闪过一阵阳光，遮住眼抬头，却看见自己坐在一条轻轻小河旁，青草沾染着露水在光中有些晃人，而一个十岁模样的女孩，孤独地蹲在河边看着游鱼。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