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遇险

    这日船行到湖南岳州附近，陈柳两人正在舱外对着两岸景色指指点点，忽听船老大来报：“不好了，有水寇追上来了！”

    两人大惊，向船尾望去，只见果然有一艘破破烂烂的帆船紧追在后，柳铭风一叠声叫到：“快开快开！”

    众船夫一齐使力，摇得船只如同脱弦之箭一般向前驶去，贼船见他们想逃，也发出一声大喊，加派人手摇橹追了上来。陈洙他们的船大，行驶不便，眼看那贼船越靠越近。

    众人焦急万分，却无计可施，柳铭风回京赴任，只带了少数几个家丁护院，贼人足有十几人之多，一个个面目凶悍，隔着老远就能看到明晃晃的刀光，船上众人哪里是他们的对手？春桃和冬梅两个都缩在船舱里瑟瑟发抖，陈洙心里也是十分害怕，心想难道她的明朝之游就要终结在这里？

    船老大突然惊喜地叫到：“排帮的人来了，不如请他们相救。”

    陈洙朝他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见下游方向驶过来一艘双桅货船，还没看出哪里有排帮的标志，就听柳铭风大喊道：“排帮的众位好汉，我等被水贼追赶，还请好汉出手相救，日后柳某必有厚报。”

    说话间那货船已经近了，只见舱中走出一人来，朝他们这边眺望，半晌，那人笑道：“我看你船身吃重，莫非所载财货甚多？你与我非亲非故，我等为何要冒死相救？不如等贼人将你们都杀了，我们再去分一杯羹。”

    柳铭风闻言大惊失色，却听那船老大说：“好汉休要戏弄我等，谁不知道排帮上下都是义士？我家老爷任满回京，船上女眷甚多，若叫贼人得了手，怎一个惨字了得？还请各位好汉仗义相救，日后必有重谢。”

    柳铭风也说：“只要好汉能救我等性命，船上财货任凭好汉取走，日后还有一份厚礼奉上。”

    只听排帮那人哈哈一笑说：“原来是个当官的，想必平日里搜刮了不少民脂民膏，难怪会引得水贼追赶。我姓彭的虽然自命侠义，却也不屑救你这贪官污吏，什么财货礼物，再多些我也看不上眼，若救了你这贪官，岂不叫人说我姓彭的见利忘义？”

    柳铭风连忙说：“好汉误会了，柳某为官清廉，船上财货的来路都是正的，你们只管救我，日后绝对不会有人说你们的坏话。”

    排帮那人正犹豫间，后面那贼船赶上来了，只听一名贼人笑嘻嘻地说：“哪个贪官不说自己是清官？排帮的好汉休要叫他骗了，出死力救他不说，将来还要落个不义的名头。好叫众位好汉得知，我们是八大王麾下，平日里专做劫富济贫的勾当，此番遇上这头肥羊，我们也不吃独食，见面分一半，也不用你们动手，在一旁看着就行。”

    排帮那人闻言道：“如此甚好，我险些叫他骗了，这贪官果然该死。”

    眼看就要沦落为“肥羊”，陈洙众人大失所望，只听船老大沮丧地说：“这些排帮的混账东西，往日里在湘西就横行不法，今日跑到长江上来，竟然与水寇勾结。他们既然亮了字号，我们眼见是一个也活不得了，真是求菩萨不成反求来阎王爷。这些排帮的多与白莲邪教勾结，前些年没少做杀官造反的勾当，时至今日还贼心不死，哪天叫朝廷剿灭了去，才能消我心头之恨。”

    陈洙听他说排帮的要杀人灭口，心里也是一凉，待听他又说白莲教，眼睛顿时一亮，大声喊道：“无生老母，真空家乡！”

    一言既出，四下皆静，水贼本已将竹竿搭上了他们的船，闻言也是一愣，动作不由得慢了下来。

    半晌，姓彭的看着陈洙问道：“你一个官太太，怎会是白莲教中人？”

    陈洙说：“我虽没入白莲教，但与教中人交好，圣手书生就是我的旧识。”

    姓彭的犹自不信：“知道圣手书生这名号的人多了去了，你知道也不足为奇，不能说明你与他有旧。”

    陈洙忙说：“真的，崇祯四年，他在济南落难，是我救了他。”

    姓彭的沉吟半晌，又说：“六年前圣手书生在济南获救的事，知道的人不少，你当家的既然是官府中人，叫你这个妇人听说了也是有的。”

    陈洙无奈道：“那你要怎样才能信我？”

    姓彭的说：“除非你能说出他的名字。”

    陈洙眼珠一转，说：“可我当日发了誓，绝不将他的名字告诉旁人。”

    姓彭的点头道：“这我省得。当年我生了重病，叫他治好了，他是我的恩人，我当然不会害他。你一个人过来，悄悄地告诉我，不让别人听到。”说完让人将船靠近，搭上跳板。

    水贼这才回过神来，大声说：“彭老大莫叫这妇人骗了，焉知她不是哄你，好借你的手逃出生天。”

    彭老大把眼睛一瞪，说：“我姓彭的做事自有分寸，哪里轮得到你来教训？”那人于是不敢再言。

    陈洙小心翼翼地走过跳板，来到彭老大身边，张口欲言间，却又留了个心眼，想了一想，凑在他耳边低声说：“愿教青帝长为主。”

    彭老大闻言哈哈大笑：“我姓彭的大字不识一箩筐，可你这句文绉绉的话我倒是听懂了，果然是恩人的恩人！你放心，我姓彭的向来恩怨分明，今日既然遇上了，管叫你一家无恙。”

    那水贼张口大骂道：“姓彭的，你别不知好歹！我义军向来与排帮井水不犯河水，你休要坏了我等生意！”

    彭老大冷笑一声说：“别人怕了你们，我姓彭的却是不怕。张献忠此人，说得好听是劫富济贫的英雄，说得不好听就是滥杀无辜的草寇。我排帮上下不与他为敌就算给面子了，你等若欺上门来，我少不得要还以颜色。”说完一挥手，甲板上呼啦一声涌上一群手持刀棍的帮众。

    水贼见他们人多，不敢造次，恨恨地一抱拳说：“今日我奈何你不得，来日定要叫你好看！青山不改绿水长流，我们走！”众水贼忙收起家伙，掉头离去，不一会儿就走远了。

    彭老大又命人调转船头，送了陈洙一行人好一段路，才告辞离去。临走前，他对陈洙说：“夫人是个智勇双全的，你若当众说出恩人的名字，我为了维护恩人，拼着将来受责怪，也要除掉后患。”

    陈洙惊出一身冷汗来，心想自己多留个心眼果然是对的，嘴上却连忙说：“彭老大一心为恩人着想，我也是十分钦佩的。圣手书生有你这样的朋友，我也就放心了。”

    两人又殷切地说了些话，陈洙这才回到船上，彭老大掉头离去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