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八 布署
“楚姑娘，别叫了。”夜阑偏过头，有些忍受不了我呕哑嘲哳的叫声。 好不容易等夜阑施完了针，我倒了杯水，润润直冒烟的嗓子。 这几天，九渊并没有急于攻打帝都，而是在佰州城稍作休整。而后打算一鼓作气，找轩辕帝清清旧账。 夜阑说，死亡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死前的恐惧。让轩辕帝太过痛快地一败涂地，未免有些仁慈，不如让他夜不成寐，整日担惊受怕，患得患失…… 夜阑的话，深得我心。 就这样，九渊带着大军在佰州休顿了十天。 在佰州城，百姓热情地迎接九渊的大军，无数的百姓双手奉上米面，瓜果蔬菜，犒劳九渊的士兵。 在他们眼中，九渊是除暴安良的有功之臣，是挽救他们于水火之中的天神。可他们不知道，他们的苦难，正始于九渊。 物价混乱也好，轩辕帝横征暴敛也罢，都由九渊他们而起。 但对于这些，我心中没有任何感触。 在这个世界上，没有绝对的黑与白，中间的灰色地带，不管你承认与否，都顽强地存在。 “楚姑娘，闲来无事，不如去听听我们下一步的计划。”夜阑收拾药碗，状似无意地说。 我知道，他是想撮合我和九渊。 瞪了他一眼，我没动弹。他和雨师的事还是经我之手促成的，自己的问题都处理不了，还好意思来当红娘，真是服了他。 不过，九渊强行把我留下，傻子都能猜到他的心思。 而我肯留下来，一方面，是为了卜老头儿他们，另一方面，则是有些怀疑雨师。 即使我知道，自己和九渊，缘尽于此，但意外的得知他身边有方承影的jian细，又无法视若无睹，坐视不理。 想到这些，我又觉得心烦意乱。 站起身，我扫了夜阑一眼，如果雨师真的是jian细，他会怎么做？ 夜阑见我起身，微微一笑，便在前带路，领我到九渊的大帐。 大账内，九渊，龙应扬，燕支，沸大叔，塔娜和她的父王沙可努，明敏，齐聚于此。 夜阑一来，这人也就齐了。 我环视一圈，雨师不在。心里有异样的感觉，为什么如此重要的议会，雨师会不在？ “雨师有些不舒服，不来了。”夜阑说道。 大家都没有感到意外，因为雨师本来就娇嫩得花一般，这阵子雨师跟着九渊他们，也吃了些苦，有个头疼脑热的，再正常不过。 再者，雨师是这些人中，唯一与此战事无关的人，今后的作战计划，她不听也罢。 反正在大家的眼中，雨师，是夜阑未过门的妻子，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我皱了皱眉头，真的是这样吗？ “明日启程，攻打帝都。兵分三路，一路，随我攻打帝都，一路，守住佰州城，另一路，暗中盯紧沂州，候命。”九渊简洁地说。 “龙应扬和燕支，有伤在身，留守佰州城。塔娜，明敏，同样留在佰州，静候佳音。沙尔努国王，回到边境，坐镇指挥，继续缠住轩辕帝在边境的兵力。夜阑和沸将军，严守沂州，盯紧方承影，防止方承影趁虚而入。”九渊又说。 “我在离开之前，已将边境之事安排妥善，不必回去。不如，助佳婿一臂之力，与你一同攻入帝都。”沙可努开口说道，脸上青白交杂的胡子从两鬓一直连到下巴，一讲话，毛哄哄的胡子跟着乱动。 “轩辕帝在边境的兵力，虽已不成气候，但仍需妨范。还请沙可努国王坐镇边境，确保万无一失。”夜阑淡淡地说。 “佳婿的大事，成败在此一举，我这做岳父的，手庠难耐，定要助九渊杀个痛快。我若是回到边境，必定心急如焚，难免大开杀戒，与佳婿内外呼应。与其在边境干着急，不如陪着佳婿，攻陷帝都！”沙可努瞪着一双铜铃般的眼睛，一番话说得热血沸腾。 我抬头，见九渊的眼睛微微一眯，夜阑则低头不语，不知在想些什么。 我暗笑不已，勾心斗角绵里藏针之类的事，不仅女人拿手，有时男人，更擅长此道。 九渊明显不想让沙可努参与银月国内部的战事，毕竟，沙可努是异族，在边境牵制一下轩辕帝的兵力就好，进入银月国作威作服，那就不妥了。 可沙可努，模样大咧咧，心却比针还要细。 攻打佰州城的时候，他趁火打劫，逼九渊立塔娜为后。如今，又想染指银月国的土地，再分一杯羹。 而夜阑的话，说得极为巧妙。 夜阑说边境的兵力已不成气候，意思是现在，轩辕帝在边境的兵力对九渊他们已造不成威胁，警告沙可努，不要再以此为把柄，威胁九渊。 而沙可努则佳婿长佳婿短地叫个不停，言语粗野，但暗藏的意思，却令人心惊。 沙可努说他手庠难耐，要杀个痛快，他真正想说的是，如果强行让他回边境，他就把守护银月国边境的士兵杀个精光。现在，边境的士兵无后援，粮草又跟不上，时间一久，自然不再是沙可努的对手。 然而，守护边境的士兵，守护的，是银月国。九渊自然不会允许沙可努杀光他们。 而沙可努，看准了这一点，才说出那番看似“热血沸腾”的话，实则，还是在要胁九渊。 “不如，让塔娜公主和沙可努国王一同前往帝都，助主帅一臂之力。”我沙哑的声音响起。 没错，我可以开口讲话了。 夜阑配制出了解药，虽然有些晚，但也起了莫大的作用。再加上银针刺xue，我又能够重新发声。只是声音沙哑难听，无法复原。 九渊的眼睛先是一亮，随后，恢复如常。 龙应扬则露出了一个放心的微笑。 夜阑表情不变，他替我熬药，替我施针，我的情况，他再清楚不过了。 “主帅意下如何？”夜阑没赞同，也没反对，问向九渊。 夜阑是聪明的。我那么一提，他便心知肚明。沙可努的野心太大，留不得。那就顺水推舟，将塔娜也一同领去，谁知道，攻克帝都之时，会发生怎样的意外呢？ 九渊听夜阑这么一问，心中明了。 夜阑没反对，则是赞同，问他，是在给他暗示。让九渊亲自定了此事，免得沙可努起疑。 “如此甚好。”九渊的眼睛看向无人之处，说道。 “夜阑和楚青环均精通医术。夜阑留守沂州，楚青环，就跟着前往帝都吧。”塔娜开口道，声音冷得不能再冷。 这女人，见我用传国玉玺洗了冤屈，又回到了九渊身边，心中十分不快。巴不得再度找机会将我置之死地。带我去帝都，她打的算盘，不过如此。 蠢女人。我脑中瞬间涌现出这三个字。 “也好。”我沙哑地回答。 自己还是跑一趟吧，塔娜这女人，三番四次挑衅我，不死，难解我心头之恨。 随后，九渊又将作战路线，计划，详细地定了下来。 过了许久，众人散去。 帐内，只留下九渊，龙应扬，沸大叔，夜阑，以及我。 桌上摆着沙土制成的银月国全貌图。 “目前，我们还有七万大军。沸将军，率两万大军暗中前往边境，我率三万攻入帝都，龙应扬率一万五千人，留守佰州城。夜阑，我只给你五千兵力，不管用什么办法，定要让方承影有所忌惮，一个月内，要让方承影按兵不动。”在闲杂人等散去后，九渊重新布署。 九渊边说，边拿些不同颜色的小旗，插在沙制全貌图上，标记好作战细节。 红色旗帜代表大军主力，插在了帝都的位置。蓝色的，插在了边境，金朱国的位置。而绿色，则插在了佰州城。黄色的，插在了沂州。其他黑色小旗，则标注了作战的细节，遍步了银月国的全貌图。 沸将军前往边境，自然是要诛杀银月国。虽说残忍，但谁让他们有一个贪得无厌的王！ 帝都虽不比佰州城那般难攻，但也非易事。轩辕帝自己的老巢，总不会像豆腐一样任谁都能戳个窟窿。所以，九渊要率三万人，直取帝都。 龙应扬要守住得之不易有佰州城，一万五千人，只少不多。 夜阑，只能有五千人，来装腔作势吓唬方承影。因为越是接近胜利，就越是要防范方承影。 九渊扫清了所有阻止他扳倒轩辕帝的障碍，如今，黎明将至，一直按兵不动的方承影，等的就是这一刻，趁九渊和轩辕帝两败俱伤之际，坐收渔翁之利，随便找个理由，光明正大地夺得天下。 夜阑啊夜阑，真是任重而道远。 “这个给你。”九渊把一件坎肩递到我面前。 我有些嫌弃地接过衣服，展开。随后，我便不嫌弃了。 九渊递给我的这件，正是当初在银袖山下，从业火老人手里弄来的天蝉衣。 这东西，刀枪不入，用来防身，再好不过了。 我声也不吱地接过天蝉衣。 夜阑一行人见状，自觉地退出大账。账内，只留下我和九渊。 “恨我么？”九渊问。一向冷若冰山的俊脸，此刻，染上了一丝寂寞。 “不恨。”尽管我压低了嗓声轻声说，声音仍旧沙哑得有如刀挫相磨。 “那么，还爱么？”九渊又问。 “不爱。”我答道。 九渊眼中有失落闪过。 九渊转过身，背对着我，我便再也看不到他脸上的明暗变化。 “都忘了吧，过去的，回不来。”我对他说，也是在对自己说。 九渊没有说话，只是大步离开大帐。 挺拔的背影，是那么的陌生。 大账内只剩下我一个人。人都走人，我也该离开。 迈开步子，随即，又收回。 我来到桌旁，看到桌上摆着的沙制地图，随手把地图上插着的旗子全部拔掉。 做完这些，我便若无其事地离开，步履轻松，面色平静。 可是，为什么，我的心，隐隐作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