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貌如美人心如蝎(上)
赵括寻声向城楼上望去,但见一名俊秀男子伸出他那漂亮的头颅,朝自己喊话:“叔父不是生了重病,卧床不起吗?怎么不在家中多养养?病情才有起色就来上朝了?” “我不过是坠马昏厥而已,身为武将对坠马养伤这种事,不过像吃家常便饭,又不是什么大病。前些日子先王西逝,我因伤而却不能前来吊唁,这就是没有尽到做臣下的本份;现在我已经全好了,当然要以赵室族人的身份来探望新王和太后!”赵括将两臂展开,借着冕服宽大的衣袖,做雄鹰展翅,欲翱翔青空的样子;心中则推测着,城上称他为叔父的人长安君还是庐陵君,他们又是什么上得王城北门楼。 “看来您的身体真是好了。去年您昏迷在不醒之时,在下还到紫山探望过叔父。”男子轻轻一笑,亲热得说道,可是他的笑声却让赵括想到了侍奉在显贵身边的娈童、阉人之流的献媚之音。 “在下?君上,我可不敢在您的面前自诩为上位之人,我马服一家封地不过几万户,那比得您堂堂建信君的十万封邑啊!”赵括再看城上之人,又辨析了此人声音,已然认出他正是赵****的男宠建信君赵穆。 当赵括一想到赵穆这个儿时的朋友,靠着出卖rou体和灵魂得到的君位,就感到浑身不自在,心中也就生出了不耻之意;于是,年青气盛的马服君,又忘了自己是来做什么的,言语之间便吐出了心声,一语双关道:“君上还是真得王上的宠啊,被委以禁卫重责。” “我那不过是个虚封之君,得点王上赏给的钱粮;怎么比得上马服君您在自己实封之地上,过得逍遥自在。不过,想不到君上子会是如平原君一样的俗人,对封邑的多少,如此计较……”建信君赵穆喃喃道,沙哑而赋有磁性的中性语调间透出丝丝哀怨;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赵穆将对赵括的称谓改成了赵括的封号。 当赵括确认王城北门之上的人是赵穆,心中的石头便落下了一大半:毕竟赵穆是赵****的人,也就是说现在赵****还能控制王城,而长安君等人还没有对赵****下黑手――萧墙之祸还没有发生,一切都还有挽回的余地。 “马服君,现在不是上朝的时间,可您这身装束,却又没有带上朝用的圭板…...想来,您要面见王上还是太后?真是不巧得很,王上生病了,而太后还在休息,看来您只好在门外等等了。”赵穆显然是想将赵括挡在王城之内,有心找了个托辞。 “喔?王上生病了?”赵括重复道,心中却思量道:“太后本来身体就不好,说她生病了,我倒能相信,而说身体一向安康的王上生病,这不是太蹊跷了吗?一定赵穆这小子在欺骗我,他又想要瞒着什么?” 赵括又想到先前赵穆以赵****之令,调集私兵入宫之事,心中更生怀疑。于是他将弓放了回去,直直地站在车前,拱手说道:“王上生病了,那我们这些做臣下的,就更要来探试了……” “这不太放便吧?”赵穆辞穷,却还是推阻道。 “好吧,我就在这里等,等太后休息好了,先去看看太后;另外,还要劳烦建信君差人向太后通报一声。”赵括再次向城上拱手,那摇摆的冕服大袖像两面大旗在舞动,显然是在向赵穆示威:今日不见到太后,便不肯作罢。 “这……”赵穆迟疑了一下,又改口说:“叔父先请入城,来城楼上和小侄叙叙!” 见赵穆松口,赵括也退让一步;虽说他不想再与赵穆有什么瓜葛,却还是等王城北门一开,便只带了两个贴身亲卫,登上了北门楼。 入得北门楼,只见建信君赵穆身穿一件紫红深衣,静雅地跪坐楼中,好像日春盛开的色彩艳丽又花形茂盛的杜鹃一般。 赵括不愿面视眼前这位昔日还可互吐真言,如今却貌似妖妇般美艳的男子,于是把目光放在了赵穆所穿的衣裳之上。 这件深衣远看不地过是用昂贵的紫色染料浸染而成的绵布,可当赵括近看,却看到上面暗绣有繁花飞鸟,其变化多样的图样。光是这此暗图所带来的复杂工艺,就足以使这件衣裳价值斗金。 “赵穆啊,你果然是像紫色的杜鹃花一样的男人:杜鹃是在春末桃李凋谢之后,最后的繁花;而你赵穆,却是在我赵国众多文臣武将们如落樱般归于尘土之后,最为得势的新兴势力――可是你却忘了,杜鹃花开的时候,也是春之百花凋谢前最后的盛宴――我们的赵国就是这不常在的春,而你我都将成为这不常有的花。”望着深衣如血似火的鲜亮色彩,赵括没有看到赵国在中原的霸权,却想到了他在梦中所看的颓败。 “叔父急匆匆驾车而来,穆儿想来,您定是有些乏了……来人啊,给马服君上酒!”赵穆轻轻将两手一合,拍出声来。 不过片刻,数名侍者便带上一方酒鉴,鉴中放着去年冬天窖藏的寒冰,冰上放着一兽形觥,想来觥中必有难得的琼浆玉液。 侍者又为赵括奉上精致的白玉盏,接着将冒着寒气的觥盖打开,用金勺将带着甘甜之香的暗红色液体钥出,缓缓斟入盏中。 “来来,叔父,先与小侄对饮一盏!”赵穆又亲热地呼唤赵括饮酒。 “这个赵穆想得真是周到,知道我急驰而来,口干发热,便送上了冰镇的黄酒。看来他受赵****所宠爱,也不光是靠着男色,更多的是依仗一些个弄臣的小手段。”赵括不好推迟,便端起了玉盏,用宽大的衣袖遮挡了脸,做出将一饮而尽。 透过两袖间的缝隙,赵括终于还是瞟了赵穆一眼;这一眼恐怕是两人“断交”后数年,赵括看那个曾经的朋友的第一眼。 在赵括的眼中,赵穆的身体还是如过去一样羸弱;赵穆矍铄的目光和靠着脂粉之力才显得红润的脸,更使赵括感到了这个与自己一般年纪的侄儿的病态。 再细看赵穆眉宇,虽然是还是男子打扮,却又处处透着女子的风韵,双目更是如秋水含月…… 赵括虽然不心悦,却还是不由惊叹赵穆在装扮上的造诣之余,猛然想起了另一个女子――近三前年远嫁燕国的赵国二公主,现在的燕国王后。 “原来如此,早就有些小人用‘太子赵丹迷恋自己的meimei’来攻诘还是太子的赵丹;现在已贵为赵王的赵丹,又对与自己meimei形似的赵穆如此宠幸……看来说有今王赵丹luanlun之嫌这不真是简单的凭空捏造、空xue来风。”赵括终于明白了身为宗室远支,身体又不好的赵穆,是靠着什么才得到了赵王的心。 “愿王上早日康复!”赵括将玉盏举过头顶,为他的新王祝贺之后,便把盏放到了嘴边。 “请!”赵穆回应道,一口便把盏中之物饮下,然后问道:“叔父,这从匈奴地方上买来的果酒,可比得上沉年的黄酒?” “果酒?这酒叫葡萄酒,是秦国西北面叫西域的地方所产。建信君以玉盏盛酒倒也别致,只是此酒在这个季节喝根本用不着冰镇;所以我初饮此酒时才感到清爽,便现在却觉得有一丝寒意!”赵括还是以他那种自傲的风格,毫不客气地指出了赵穆的这些个排场,不过是暴发户才有的行为,实在是有失风度。 “叔父这样叫穆儿,可就生份了……”赵穆似笑非笑,继续说道:“这酒中加了一点东西,所以饮起来会比较纯香,只是这东西有点味儿,只有用寒气将酒中的异味封住,方能尝出其中醇美。” “加了一点东西……”赵括回味了一下,好像是和去年在宫中宴会上所饮的葡萄酒有所不同。 赵括又回想了一想梦中所见异域葡萄酒的酿造过程,骤然感到全身尽然比刚才饮下冰镇之酒起强烈的寒意! 好在酒精的作用使他保持了脸颊的红润,不至于面色发青。 须臾,他又恢复了镇定,将玉盏轻轻放回漆盘之中,作出一付毫不在意的样子,说道:“酒中放了血,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这血是新鲜的人血,而这人血正是刚在我在路上所遇甲士的!” 磕!当玉盏落入漆盘,发出一声脆响之后,传入赵括耳中的,便是赵穆诡异的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