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煮豆诗与兄弟争(下)
“当年先王(燕惠王)被乱臣所轼,身后没有留下一子半孙,这才有了曾在楚国为质子的今王登基。我家王上即位之时,就曾引起了赵廷上下的不满,因为赵人以为今王亲楚而敌赵,于是做出了种种有害两国邦交的不智之事……进而才引发了今王对我等侍燕赵人的猜忌;要是不是赵国嫁了个公主给太子,我看我等早就被撵回赵境了……”乐闲说前道后,说出了燕赵两国本无什么厉害冲突,而两国不和的根源,不过是因为相互猜忌对方。 “两国关系本来就不怎么好了,再加上秦使,还有那个前宋国人,高阳君荣蚠――哼……也就是现在的大将军;他们这两拨人在王上跟前马后,搬弄是非、从中挑唆――我说句不当说的,咱们现在这王上,有一点老年昏聩,而主政的太子又年青气盛,经外人这么一煽动,血气这么一上涌,自然就定下了攻赵一郡一地的愚蠢战略。”剧辛半是轻蔑,半是咬牙,略显恨意地道出他的看法。 “剧将军所言正是,可是这与对如今的战局有什么关系?”乐闲虽然知道剧辛所说为何,却不知是何用意,于是问道为。 “乐家老大,我的前锋将军,你先听我这长辈把话说完吧!”剧辛有几分无奈地看了看乐闲,心中却想:你父乐毅坐于万军之中,尚能镇定自若,可是你却……看来我们赵武燕昭一系武将之后,都还不成气候啊…… 想归想了,可剧辛还是耐心细致地对乐闲说道:“王上、太子,不过是一时的冲动,才生出了攻赵之念。可是当他们调兵遣将之时,恐怕已经开始后悔了……” “此话怎么讲?”乐闲再问。 “我燕国北有匈奴侵扰,东南与齐国敌对,现在又加上了个西南面的赵国――虽不比赵国那四战之地,也可算是‘三战之地’了吧?而燕国现在的对外局势就是将周围他国都得罪完了。 而那个自称要与我同盟的秦国呢?要是赵齐,加上个匈奴相约,三方一起联合伐我……只怕是秦军未到,燕国就先亡了。再说了,他秦国就果真会派兵救我;就算是派了,又是真心来救我――他们不过是打着援燕的幌子,再攻下数座赵城罢了。”剧辛说得头头是道,面色祥和,好像燕国的兴亡,与他无关一般――也许在内也深处,他还是个赵人,或者说他已经是如赵括的老师荀子一般,跳出赵人燕人之概念的“天下人”了。 可自小就生活在燕国,早把自己当成燕人的乐闲可就不这样想了,他对燕国的爱,就如动赵括对赵国的情;当他一听到剧辛说到燕国可能因此役会招来亡国之忧时,便再也坐不住了。 他从虎皮席上弹起,以半跪的姿势走向相对而坐的剧辛,恳切而焦急道:“如此,当如何是好啊?” “哈哈……昌国君……就算是王上不智、太子少谋,他们也不会犯这种亡国的大糊涂吧?”剧辛又笑了,笑乐闲为将是行家里手,可是看待朝政,不过是一总角小儿而已。 “这又从何说起?”乐闲本来想伸手去握住剧辛之手,但听了剧辛之言,又把双手缩了回来,同时面色惊疑地又问了起来。 “依你的观点:王上用我们这些赵人攻赵国,用心何在?”这回是剧辛反问乐闲了。 “王上不信任我们,他是要我们与赵人结下仇怨!”乐闲心直口快道。 “那王上又为何要上我们赵人结下仇怨?”剧辛看了看愣在一边的乐闲,自答道:“那正是因为王上看重我们,他和太子定是希望绝了我们回赵国为将的念想――此计虽然是毒辣了一点,可是正可以看出燕国是多么看重我们这些侍燕的赵人!” “哦!”乐闲听剧辛一言,这才恍然大悟道:“原来是这样啊!这不信任我们,不等于是不看好我们,所以王上、太子才要我辈侍燕赵人攻赵,断了我们在燕赵两头讨好的念想。” “所以,此役之后,不论胜负成败,我们一干人头,都能在燕国重新被委以要职重任――当然,能得一小胜,自然是更好。”喜好揣测君王用心的剧辛得意的地笑,算是帮乐闲除去了远虑…… 可是当下乐闲还有与赵国作战的近忧未去,他那张紧绷的脸,不过是稍稍松懈了半点,却依然还是皱眉咬唇的模样。 看到乐闲还是一脸肃穆,剧辛只好抛出自己的最后一招,说出了他的看法:“从大略上说,我们燕国此番攻赵,是必然之事:赵国与齐结盟,就是与我燕国为恶,甚至可以说是为敌。如果我们燕国不做出点反应,那么,天下人会怎么想,赵人会怎么想――以为燕国好欺! 所以燕国一定要搞出点动静,让赵国知道我们燕国对赵齐合纵的不悦之情。可是,又为能做得太过火,把人家赵国真正逼到我们的死敌,齐国一方――毕竟,赵齐合纵在赵人看来,是针对秦国而不是我们燕国!” “于是王上、太子等,就想用此次攻赵,向赵国示威;可又不是真心想和赵国为敌?”乐闲已经反应了过来――其实冀中之役,于他燕国不是真心想一战了事,于赵国又何尝不是呢。 “所以,燕廷明知我等可能会顾惜赵人,对攻下的赵城不屠不抢、不jian不yin,可还是用我们为前锋之将,为的正是不与赵人结仇――这便是其中道理之一……这之二嘛,自然就是牵制那个真心想攻伐赵国,为故去的宋国复仇的高阳君荣蚠了!”看到侄儿辈的乐闲开了窍,于是剧辛也就微笑含道,做出孺子可教的样儿起来。 “那么,我军正好以今日之败为由头,借给与赵军对峙,时间一长了,后方粮草供给自然会出问题。于是我等就只好‘无功而返’了!”乐闲这回子脑袋可算是灵光了,可是所想之法,居然也是弟弟乐乘的“坚壁清野,长久对垒之计”相差无机――乐家两兄弟,又想到一起去了。 “好啊……无功而返……依我看来,这下子我们这些人在无论是在赵国,还是在燕国,都将不好混了,看来,我们俩个还是去秦国,要不就去楚国试试,碰碰运气吧!”剧辛把两手一摊,用无礼而忧心的口吻回应乐闲提出的计策。 “这个……”乐闲自知失当,于是拱手请教。 “看来乐家老大,还是不如乐家老有情有义,有勇有谋啊!”说话间,剧辛做出轻漫的样子,然后问道:“这信,你还没有读完?” “才看了一半,剧将军就来了……我当是外人,就把信一捏……”面对长他一辈的剧辛,父亲乐毅的旧友故属,乐闲只好带着几分幼稚与腼腆的样子,拍了一下自己的后脑。 “原来如此啊……好吧,我就按我的理解来说说这信的下半截是什么意思吧!”剧辛一手一划,说出了赵括的“以邻为壑,把战端引到齐国之计”。 “如此我们是占了已经划给齐国的赵地,又不开罪赵国――现在济西已经割给齐国了,我们可又打了齐国,为王上报了去年齐师围困我蓟都之新恨。我想,这是我们王上最想看到的结果。 能想出这样的皆大欢喜之计,看来不是你弟乐乘高明,便是他的食客多智啊!”剧辛到底是与赵奢、乐毅同辈的老将,一眼看出此策略不是乐乘一人所想――他却不知,这一计是经过田单、赵括、乐乘三人前后相商,才一步步完善而成――虽然三人各自所占立场不同,用心也不尽然相同…… “只是此计要双方主将相互信赖,还要有可靠之人,从中传递沟通才可行啊!”乐闲也知是好策,可是真要具体贯彻执行起来,还是不那么容易。 “燕赵双方主将是你们乐氏兄弟两人,自然是可相互信赖!传递沟通之人嘛……我自然能找到!”实其剧辛一开始来找乐闲的目的,也是要与他商量攻赵的对策。可如今他剧辛手中已握着赵括已送上之计,从军多年的他自然知道要如何行事。 “如此甚好,如此甚好……”乐闲的皱眉终于展了开,双唇也不再紧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