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冰冷又幼稚的女人

    当城主那双充满寒芒的眼睛看过来的时候，江彦感觉四周的空气在这一刻都凝固了，他忽然想说实话，但是说实话的后果就是他被城主的怒火吞噬之后被烧死。

    这样的后果，江彦承受不起，他尽量让自己的眼神看起来坚定些，然后回答道：

    “我说：城主让我告诉你，你配不上他的女儿。”

    “你大胆，竟然当着我的面诋毁我，是活的不耐烦了吗？”城主的声音立刻提高了几个分贝，江彦只感觉两只耳朵被震的有些发麻，双腿也有些发软，但他依然绷直了脊梁。

    “巧舌如簧，歪门邪道，你能有几分本事，我的女儿，怎么会看上你？”城主忽然站了起来，几步走到江彦的面前，就抬起了手，看那样子，竟是要打。

    江彦没有躲闪，身子反而越加挺拔了，等了半天，城主的手竟没有落下。

    “我十分疼爱我这个女儿，她从小就没了亲娘，我让她在颠沛流离中长大，能有今天的位置，都是用血和无数的命换来的。”城主的声音又低了几分，淡淡说道。

    “曾经我也如你一样，什么都不是，什么都不会，凭着一股倔强的莽撞劲走到了今天，可是，正因为如此，我才不能让茜儿重蹈覆辙，我用了五十年成就今天，可这五十年来，我失去了茜儿娘，如果我当初拥有的多一些，她就不会离我而去。你明不明白？”

    江彦忽然有了一种感觉，站在他面前的已经不再是高高在上的城主，而只是一个担心女儿幸福，满头银发的父亲，一个希望自己的女儿有一个幸福未来的父亲。

    “你表现的越像我，我就更加担心如果我把茜儿交给了你，会所托非人，茜儿那孩子从小被我娇惯坏了，若是她哪一天没忍住，犯了公主病，你肯定不会迁就她。”

    “我会！”

    “你不会！！！”城主猛然提高了声音说道。

    “我军旅十几载，早已看透人心，你这张皮囊里装的是个什么性子，我会不知道吗？”

    城主越是这样讲，江彦就越发觉得他的人生仿佛重来了一遍，只不过，那时候的天空容不得他的放肆，而在这里，他要挺直腰杆说自己想说的，他顿了顿低声说道：

    “我只知道，在我有生之年，不会让她受委屈半点，在我将死之时，要让她安乐百年，我见到了她，认识了她，能与她百年修得同船渡，更要千年修得共枕眠。”

    “我是没有什么，这没有什么丢人的，没有就是没有，可是即使这样，我仍然爱着她，愿意为她尝尽世间的一切苦楚，愿意和她游遍世界的名山大川，我的心再也装不下任何人，眼睛里只有她的存在，难道这个还不够吗？”

    江彦说的有些动情，因为他知道失去一个人之后的那种痛苦，如果时光能够重来，或许他要选择另一种人生。

    “你难道不怕我现在一刀杀了你！！！”城主猛地拔出了腰间的配剑，狠狠的说道。

    “怕！我当然怕！没有几个人会不怕死，但为了她死，我觉得值得，如果您真的觉得我配不上她，没资格娶她，那您动手吧”江彦脖子一仰，竟是没有丝毫的畏惧。

    闭着眼睛江彦仿佛感觉刀刃贴到了脖子上，丝丝的凉意从细细的汗毛之上传递进了他的身体里，他的心脏在这一刻都蹦到了嗓子眼。

    过了许久，江彦再睁开眼睛，正堂里已经没有了人，无论是不甘还是担心，在这一局和城主的博弈之中，江彦已经赢了，但只要站在这个屋子里，他就不敢有丝毫的放松，他支撑这疲惫的身体，打开正堂的门，闻茜和红衣卫刚好等在外面，看样子十分心急。

    见到江彦出来，闻茜赶紧上前询问，“怎么样怎么样？父亲答应了吗？”

    江彦苦笑一声，没有回答闻茜，而是伸出一只手臂看着红衣卫说道：“妲雪，快！快扶我一把，我脚有点软。”

    这短短的一场谈话下来，竟然比他连续加了几天班还要疲惫。

    红衣卫这次倒是非常爽快，没有丝毫矫情的把江彦的半个身子都扛在身上，几人急匆匆的回了侧殿。

    悠悠醒来，已是午夜，这次谈话竟然让江彦如同在鬼门关走了一遭，都说丑媳妇早晚要见公婆，这女婿见老丈人恐怕也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江彦自嘲的一笑。

    如今这一关总算是过去了，之后该怎么演，就要看闻茜如何表现，才能让他的城主老爹不起疑心，他忽然有些同情这个城主老头，没了女儿，以后就只能孤零零的一个人守着这座城，想起来却是如此的伤感。

    “你醒了？”一个略显冰冷的声音传了过来，江彦借着微微的月光望去，床前的红衣卫睡眼蓬松，无比美丽的脸这时候少了一分冰冷，多了一分妩媚。

    “你一直守在这里吗？”江彦明知故问道。

    “是……是小姐担心你。”红衣卫有些窘迫的说道。

    江彦满脸的笑意，柔声说道：“去休息吧！我只是有些疲倦，也休息的差不多了。”

    红衣卫没有答话，江彦坐起身来，披上衣服，走到了院中，夜深之后城主府稍微有些安静了，除了渐行渐远的巡卫脚步声和虫叫声，再无其他，抬起头，浮游的夜空中是不断变幻的诸多光圈，如同湖面上被扔出的石子激起的涟漪。

    江彦来到了一个回廊，静静坐下，曾经在一些无忧无虑的年代，他也是这样静静的望着夜空，憧憬着未来的美好。

    “怎么，你不回去休息吗？”江彦看着夜空轻轻的说道。

    “有些睡不着。”声音依旧冷冽，却好似多出了一份别的意味。

    江彦忽然想捉弄捉弄身旁的这个女人，于是出声问道：

    “你为什么每天都冷冰冰的，难道是生活过的不好吗？”

    “这世上，没有什么事情是值得开心的。”红衣卫意外的没有动怒，而是静静的坐在江彦的身旁，淡淡的说道。

    “正因为不开心，所以我们才应该笑啊。”江彦转头看了看红衣卫认真的说道。

    “笑了样子会变得很丑。”红衣卫回答道。

    “像这样吗？”江彦看着红衣卫翻着白眼，吐了吐舌头。

    红衣卫猛然被逗得一笑，然后赶紧转过了头去。

    “人生本来就是一件苦事，如果我们还每天愁眉苦脸，那活的多不值，而且，你笑起来的样子比冷冰冰的好看多了。”江彦说道。

    “你的名字是谁给你起的？很美，妲雪，大雪。”江彦轻轻的念到。

    “是我娘，但她早就已经不在了。”妲雪显的有些落寞，出声回道。

    “对不起，我不知道。”

    “没关系，已经过去了好久，我现在连她的样子都已经忘记了。”妲雪说道。

    “今天，你完全可以不用那个样子的，那么多人，你一个女孩子……”江彦欲言又止。

    “我既然答应了要跟着你，就要帮你和小姐，这点小事算不了什么，我和小姐从小一起长大，她从来都没有把我当奴仆看待，我希望她最后可以得到幸福。”妲雪很是认真的说道。

    “可是，你有没有想过，闻茜一走，黑石城就只剩下城主一个人了，他又由谁来管？”江彦看着夜空说道。

    这是一道十分难解的谜题，每个人都要面临许许多多的选择，但鱼和熊掌不可兼得，你选择了一种，另一种就不得不舍弃。

    “也许不久的将来，城主会接受那个杨姓男子，这样才是最好的结局吧！”妲雪晃了晃两条腿，也看着夜空回道。

    “你有没有见过真正的大雪，从天上飘下来，碰到睫毛和脸会融化掉，落在衣服上，白白的好看极了。”江彦忽然说道。

    “你去过飞羽城？”妲雪有些疑惑的问道，因为只有飞羽城才会常年连绵不断的飘着大雪。

    江彦摇了摇头，轻轻的说道：“那是一个美丽的地方，春天会花开，夏天会下雨，秋天会落叶，冬天会下雪。”

    说这些的时候，江彦望着天空，才离开没多久，他已经开始怀念现实，怀念曾经拥有或者失去的一切。

    “那里是你的家乡吗？”妲雪问道。

    江彦轻轻一笑，并没有回答，他拍了拍身上的尘土，继续说道：

    “那里的天空上都是璀璨的星星，让人看上一眼就眼花缭乱，那里有数不尽的美食美酒，还有许许多多和我一样善良的人，他们生活的自由快乐，幸福的像花儿一样。”

    “幸福是一种什么感觉？”妲雪歪着头说道，也不知道是问自己还是问江彦。

    “幸福就像闻茜一样，心里面一直装着一个人，每当想起他就会面带着世间最灿烂的笑容，他的悲伤会让她流泪，他的琐事会让她忧愁，不见的时候会思念不止，吵架了又不会真的离开。”江彦站在院子中，朗声说道。

    “那好像真的很难，真的有那么神奇的东西吗？”闻茜问道。

    江彦忽然有些心疼眼前的女孩，她略显成熟和冰冷的脸颊下是一颗多么幼稚的心，她经历了世间最大的悲哀和残酷，到了现在竟然都不知道幸福是什么感觉。

    “幸福很简单。”江彦指指胸口，笑颜如花的继续说道：

    “在这里装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