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二章

    月色轻照下，长长的栈桥和白纱飘荡的水中楼阁，疑幻疑真，如诗如画。托宁采臣的福，在这里观众们第一次看清了小倩的真面目……眼波凄冷，神情哀怨，丝丝缕缕散发着不食人间烟火的气息。端坐在水阁中抚琴的她，清纯又柔媚入骨，性感又惹人怜爱，那姿态不似女鬼，更似天仙下凡，她对这小书生出尽百宝，想方设法投怀送抱，那小子依然不解风情，反而因为她脸太白手太冷，好心肠地想送她去看大夫……最后小倩姑娘只好来个爽快的，一口气吹倒他算数。

    既然是鬼片，也少不了鬼影幢幢的树林，只是在《倩女幽魂》里，连阴森的树林都充满了笑料。宁采臣挟着小倩丢掉的古琴追进了树林，毛手毛脚地跌在小倩身上，抬头但见毒蛇，一路胆小得要命的宁采臣这时候展现了丈夫气，勇猛地护住弱女子，“替你把它赶走”，但是，应该不少观众都在暗里疾呼：兄台，赶蛇不是那样赶的，若不是这“弱女子”暗中相助，小宁你都不知死了多少回了。“那个胡须佬是坏人，不如我去引开他，等他捉到我的时候，你就可以脱身啦！”虽然“百无一用是书生”，但是这一片善良纯真，深情厚谊，让小倩的眼波之中，已经泛着明显的心动。

    树林中的剧情有许多飞来飞去的镜头，运动轨迹千变万化，拍得流丽而有气势。有趣的是每当小倩飞天，例必盘旋两百七十度才抱住树干，尽展妩媚姿态；而宁采臣就一律是直上直下，在草丛中奔跑时也是上蹿下跳，没一处不是手忙脚乱。他去引开胡须佬，竟然想出装扮野鸡的法子，“咕咕咕”连叫带扑腾，那幅憨相不仅让观众爆笑，连树上偷看的小倩都忍俊不禁。

    然后树妖姥姥光荣现身。此姥姥看起来神通广大变幻莫测，要风有风要火有火，连说话都是诡异的双声道立体声，光用吓的就能把人吓死了，真不知道为何每次都要小倩率先出马费心地勾引男人。

    一番喧扰之后，宁采臣归宿兰若寺。满楼的干尸对他垂涎欲滴，前仆后继，而他在全然没有发现敌情的情况下，举手投足之间意外将干尸们全部剿灭，再一次证明了“傻人自有傻福”的真理，喜剧效果颇强，不信听现场的笑声。这里小宁同学也开始学坏，擅自撰写假账，不过一路看他如此倒霉又如此可爱，观众们自然不会追究。

    在兰若寺过了夜的小书生二进郭北县，吓坏了全县公民。“账簿上写了七十两，应该给啰。”客栈老板听而不闻，只管瞪着他看：“你真的在兰若寺住过啊？！”小宁同学不知明不明白，老板之所以将欠款双手奉上，并不是被他骗的而是被他吓的，只怕他开口要七百两，那老板也会乖乖地交出来。

    志得意满的宁采臣出得门来，惊见小倩出现在大街上，这一幕拍得凄迷华美，真是比黑夜的树林还要鬼气森森。做鬼魂的本不应该在光天化日之下出现，但是从街上到处悬挂的幡旗上观众们可以看到：宁采臣来到郭北县，正是在盂兰盆会期间，是传统上举行活动来超度孤魂、祭祀祖先的节日，难道正是因为这个盂兰盆会，鬼门关大开，鬼魂可以自由行动？又或者是因为她在高举祭仪的巡游队伍中同行，阴界的阵阵旋风起到了掩护作用？

    又一次入夜，宁采臣高举三只灯笼和一只大棒，有备无患地冲进树林，一路吟诗壮胆，不脱书生本色，但是小家伙色厉内荏，一听狼叫立即狂奔，连诗也忘了个干净，用“一二三四五六七”来充数。口袋里已经有了钱，仍然冒如此大的风险回到兰若寺来睡，自然是爱情的力量使然。水阁里巨舌翻卷，树妖姥姥在等人上钩，亏得小倩的琴声一路引他到自己的居室。

    这里宁采臣基本都是在水里度过，因为一个妖和两个鬼在缸外斗智斗勇，他没机会现身。就是这里，林忆为了拍戏是奋不顾身，整日泡在水缸里载浮载沉，连续憋气最高记录五十四秒。《倩女幽魂》拍摄的时候正是刚刚过完年，乍暖还寒的时候，片场气温只有十余度，水缸这段戏足足拍了三天，林忆当然患上了重感冒，拍戏的时候在片场，不拍戏的时候在医院，种种辛苦不一而足。

    对于宁采臣而言，泡在水缸里自然辛苦，但是由于小倩的屡次相就，也算得上是春色满缸，乐在其中。小倩一口气吻进水里来个人工呼吸，宁采臣幸福得咪咪笑，六神无主地冒着泡儿沉下去……全场一阵阵的笑声。接着当小倩忽然变脸说“你只是看中我家有钱，我不会上你当”时，只有小孩子才会看不出来她是编谎话哄他走，而他居然信了。

    《倩女幽魂》的全片节奏可以说是一动一静，张弛有度，每每在紧张阴暗的剧情之后，就来一个轻松活泼，阳光灿烂的，而这个阳光灿烂的场景，大多数出现在人间郭北县。在这里借卖画人之口说出小倩是鬼，而宁采臣心烦气燥，完全没听进去。就算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当他从衙门布告上发现胡须佬可能是杀人犯，仍然毅然决然地冲回兰若寺保护小倩。

    影片的种种小细节都告诉观众他很胆小，但是在大关节上却从不含糊，每每为了心爱的人而奋不顾身。谁还有理由说这个书生懦弱？一个人如果什么都不怕，那只能说是天生蛮勇，算不上真正的勇者；一个人本来什么都怕，但是为了某种信念，能够置恐惧于不顾，这种勇敢更为难能可贵。

    树林中，雨丝下，宁采臣狂奔回寺之际，燕赤霞在舞剑，真正的醉剑，光影之间，豪情万丈。更加豪情万丈的还有首真正的醉歌：“道道道道道道，道可道非常道，天道地道人道剑道，**白道黄道赤道，乜道物道道道都道，自己个道是非常道……”天花乱坠信手拈来的歌词被如此巧妙地编排在类似Rap的旋律中，用一把粗犷嘶哑的老嗓子唱将出来，这种至情至性的豪气，在观众听来就是绝唱。影片配乐也可以说是不世出的经典，古筝、琵琶、扬琴等传统乐器的巧妙运用使全片韵味幽远，充满盎然古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