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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非礼到底

    8非礼到底

    潘微之一怔。起初他见她船前动弹,便知是个活人,一句对话,又觉着有趣,捞上船后却越发觉着此女的不同。凡夫俗子的眼力岂及得上玉公子,潘微之一眼就瞧出令狐团圆家世极好,她虽身无饰物,可那衣料的质地,鞋袜的样式,却不是寻常人家所能拥有。再细看她容貌,又与潘家女儿的柔美殊丽截然不同,不是美人更胜美人,胜在那气质浑然天成,分明狼狈至极却无一丝落魄,反到流露出几分的豁达天性。

    令狐团圆见他模样,倒生些不好意思了。人好心把她捞出,她却抖人半身的水。一个整齐周正的儒雅郎君,生生被她唐突了。

    “叨唠了,前边放我下。”

    潘微之微微点头,眺望前方,皆是姬肆船坞,一时也不便停靠。香江有一半属潘家产业,可他正经一个贵公子,青天白日的到香江多有不便。

    “我往望舒方向而去,姑娘方便望舒下船吗?”

    “敢情好!”令狐团圆求之不得,却心有忐忑。万一那琴师在望舒岸边候着,她负伤在身,行动不便,怕再跑艰难。她瞟眼潘微之,心下盘算,这贵公子也有几分本事,万一撞上,倒能替她拖挡半刻,只是牵累他人,她令狐团圆就那么不中用吗?师傅教导,有仇报仇,有怨断怨,只不许欠恩。

    罢了罢了,琴师的假肢机括估摸也没多少货色了,到时候她拼个伤重解了禁忌,也得把琴师办了。即便今日办不得,来日也得做个了断,何况母亲之事,还得从琴师口中问出究竟。

    “公子,那途中还停吗?”潘平的声音又冒出,他再次提醒其实潘微之此行目的地不在望舒口岸。

    令狐团圆岂会听不懂,“你们停哪,我在哪下。”

    潘平笑道:“姑娘有所不知,我们停江心!”

    “……”

    潘微之道:“无妨,先往望舒。”

    潘平不再多嘴,他目的已经达到。见主子被一小丫头拿话堵了,他也堵回去一次,算回敬了。

    令狐团圆滞语时,潘微之侧身示意,船舱请。于是,船板上多了一条水线。令狐团圆走到内舱门前,停下了脚步。她行事一贯粗枝大叶,此刻也发现了玉公子坐船的不同。这不是香江花舫,这是贵族私船。舱外船体只觉精巧,舱内陈设却简约脱俗,与花舫那硬造的高贵清雅不在一个档次。

    令狐团圆并非小户人家出身,再好的场所也涉足过,比如说优渥的地盘,但叫她裹足不前的原因也确出在船舱。潘微之有一年上了令狐无缺的船,觉着优渥那船不错,他跟着也用了那么一点儿布设。船舱底铺了厚软的一层地毯,洁白无暇,这叫令狐团圆湿足怎么踏?而舱内毯白,又如何不叫她想起她三哥,抱着大白,似笑非笑的看她鞋底留痕,脚下风光。

    潘微之见情,垂首道:“无碍,姑娘里面请!”

    令狐团圆叹了口气,刚想说,我还是站外头吹吹风,却觉目眩头晕,气血不通多时的她歪了一步,倚向舱门。

    “得罪!”潘微之当机立断,打横抱起她,箭步入舱,将她轻放榻上。一系列动作连贯迅速,就是放下令狐团圆后,他的衣襟彻底遭殃。

    令狐团圆躺平后见潘微之粉了双颊,知他是个谦谦君子。

    潘岳治家极严,潘微之自小恪守礼教。这还是潘微之生平头一遭,与个年轻姑娘亲密接触。前头捞水还算眨眼之间,可这下横抱,出格了。

    “姑娘先在此休息,我去舱外。”

    令狐团圆不知该答什么,便发了个鼻音,潘微之闪身而出。等他走后,令狐团圆正经打量起舱内,这人以前没见过,疑是潘家儿郎。在香江上能有此坐船的,非潘即令狐。潘家的男子,都是好脾气好相貌,想来那潘微之也这般面貌。

    臂上伤处隐隐作痛,令狐团圆停了瞎猜,另一手摸上伤处周边。三枚金镖均是指甲片大小,镖间镂有血槽,血虽止,但毒入体。令狐团圆寻思左右无事,先取镖吧!她催动气劲,一掌击中伤处下方,金镖纹丝不动。令狐团圆皱眉,她半身气血不通,还痴心妄想自个逼出毒镖?

    “你在做什么?”潘微之问。他去得快,回得也快。一罗预间,身上衣裳也换好了。他听到内舱动静,进来一瞧,刚好见着少女落掌于臂,好生生猛。

    潘微之暂时抛开男女授受不亲,径自坐到令狐团圆榻旁,抬她手臂道:“我来吧!”

    令狐团圆也不说话,只拿眼瞅他。潘微之深吸一气,掌抵她臂膀高处,催力吐劲。一道热流瞬间闯入令狐团圆身体,“啪”一声,入rou最浅的镖飞射而出,钉入舱壁。随着这声响,令狐团圆忽然惊记梨迦穆的言语,不可欠情!她当下急道:“公子罢手!”

    潘微之却道:“你且忍耐,涨麻感一会就过去了!”他单手不能尽逼毒镖,又加一手,双手相叠,调动出浑身内劲。令狐团圆只觉血脉扩张,被他拿住的手臂也似粗了圈。“啪”又一声,第二枚毒镖逼出。

    见潘微之额头出汗,令狐团圆错觉,这是以前的三哥,小时候的令狐无缺就是这么一个体贴人。

    第三枚镖陷得最深,没入衣裳,只在肌肤上留一线金边。潘微之掀卷令狐团圆的衣袖很从容,见到臂白肤润却侧目。非礼勿视,非礼勿动,可看也看了,动也动了,只能硬着头皮非礼到底。

    经过催动,毒镖露高一线,但要完全起出,委实艰难。潘微之不久就面色虚白,他的肌肤本玉般晶莹,大动气劲后抽白了润泽,宛如一个病美人。令狐团圆不禁叹道:“罢手吧,你已尽力!”实际上,令狐团圆心底清楚,就武学修为而言,潘微之是远不如她的。潘微之全力而为之下,她自封的禁忌也丝毫未动。

    潘微之犹豫。令狐团圆所言不差,他难以逼出最后一镖,可他秉性不轻易放弃,一时半刻虽逼不出,但长久发力必然能逼出毒镖,只是为一位陌生少女做到那般田地,值得吗?

    “我又死不了,不就在臂上戴个金片吗?”

    话有些好笑,可潘微之想想也是,她死不了,浮江都假尸。他正作最后抉择,舱外却sao动起来。潘平在外着急嚷嚷:“公子不好了,不好了!我们家的水坊死了好多人!”

    潘微之一惊,手上下力就狠,最后一道气劲喷薄,竟起出了毒镖半身。令狐团圆眼明手快,二指一掐,自个硬生生拔了出来。一缕血流出肌表,先黑而红。

    “我出去看看!”顾不上令狐团圆强拔毒镖有什么后果,潘微之起身就走。

    令狐团圆支起身子,透过船窗,看见江面上浮尸数条,情形甚是凄惨。随着船行,她看见了前面才见过的粗仆阿二。

    “叫楼主来见我!”外舱潘微之发话,他顿了顿又道,“若楼主死了,就叫能说话的来船上!”

    潘平应声。不多时,一妇人跌跌撞撞地跪在外舱:“公子,都是那姓叶的琴师作孽,她一气竟杀了十几人!天呐!那叶琴师疯了!她的假手上装的都是暗器,出手凌厉射人性命!”

    “楼主曲氏呢?”

    “死了,都死了!”妇人哭哭啼啼地道,“就剩我一个,当时我躲在茅房,才逃过此劫!”

    潘微之沉声道:“休要哭泣,把话交代清楚,不可叫我们的人枉死!”

    妇人点头如捣蒜。

    “那叶氏约莫七、八年前来到水坊,曲楼主见她虽生就一副好相貌,却少了只手,本不肯留用,叶氏送了曲楼主不少财物,曲楼主就把留用了。这些年,不见叶氏挣多少花红,只知她用度从来不缺。”

    “她有什么不同常人之处?”潘微之对叶琴师有钱或无财不感兴趣,“平日与什么人交往?爱好什么?”

    妇人答:“她性情平和,不喜交际,只同曲楼主关系甚密。”

    潘微之投了眼内舱,他这里还有位幸存者。一听妇人道出暗器,他就知道了令狐团圆的伤怎么来的。

    “对了,听说早年她是奔艺水楼去的,陈mama不肯留用,她才来我们这的!”

    潘微之暗思,莫非陈mama也是她杀的?粱王驾临陈留,听爷爷说他的幕僚平镇扯了一通地方事,最后却绕出句香江陈mama,所以爷爷才打发他出行香江,提点下潘家的人。这倒好,他人还未到,水坊都快死绝了!

    先是令狐氏族陈mama的一条性命,后是潘家的十几条人命,这是巧合吗?这是南越之地几十年间的大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