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七章 无力
之后在京城的日子,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就如同所有岳问荆在这里的时光,或者,所有她所享受着孤独的日月,日复一日。 那天以后,她没有再见过萧倾寒。 他没有回来过,她也没有去找过他。就连那样的想法,都从未出现过。 萧老爷子和老夫人正在国外旅行。大伯身为家主,事务繁忙。二伯最近早出晚归的,很少能见到人。两位伯母也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做。 平常,萧宅能见到的,可以说上几句话的,竟然也只有萧浅了。 只是,自魏书扬放假回家,二人就经常一起出门游玩。连这样一个人,也没有了。 不过,这样的情形,于岳问荆,却是求之不得的。 她心情欠佳时,最畏惧的就是来自亲近的人的嘘寒问暖。每一次以“关心”之名被问到,都是将伤口再一次翻出来,血rou淋漓地展现在众人面前,接受各种各样的目光洗礼。那种感觉,很难过。相较之下,她宁愿一个人默默地收拾情绪。 就像,此时,倚坐在院子里的躺椅上,歪着头,看看视线尽头的那一棵树的顶冠。偶尔上面停靠着几只鸟,惹起轻微的震颤。 她的目光和思绪也随之游移。 浪漫而慵懒地,放空。 这样的状态,其实更接近原本的她。多年来习惯了让自己忙碌起来,充实起来,偶尔回到这种无所事事的状态,虽难免生出些不协调感,但是,感觉还是不错的。勿怪她从前那样迷恋这种体验。 只是,仅仅持续了两天,她又开始重复之前的生活。 晨练,吟诵,练字,习琴,打谱,温书,烹茶……从表面上看来,比之从前,她只有更加勤谨的。可是,如果将她这几天的行程整个地看下来,就能发现,她几乎是在很机械地、程序似地重复着前一天的工作。即使,她每天练的具体东西都不一样。 就像一具没有灵魂的人形机器。 渐渐地,她的状态似乎又发生了变化。仿佛又重新活了过来,只是,越来越难感受到她的情绪波动,像是将自己裹在了一个厚厚的茧里。你可以感受到,那颗心脏的跳动,可以知道她是活着的,是有喜怒哀乐的,可是,你不知道。你看不透她的想法了。 这样的感觉,日益浓厚。 分明,假期结束还有十余日,生活,却似乎经历了一番翻天覆地的变化。就连岳问荆自己,也变成了另一副模样。她此刻的身在京城,却仿佛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某日,她正在房中温书,只觉无论如何无法安心下来,哪怕看的是她最有兴致的《楚辞》,也是兴味缺缺,大半个上午过去了,她一页尚未翻过,细想之下,看了一遍又一遍的内容,几乎是一个字也没记住。 这样的情形,对于这一世的她来说,着实十分罕见了。 要知道,就算是最为颓唐的两天里,晚上临睡之前,信手翻阅几篇《道德经》,她也是可以几页书看下来,如坐春风的。 这种表现,倒不像是神思倦怠的产物,更像是,风雨欲来的心神不宁。 阖上书,仔细思索了一会儿,脑子里却混沌得很,并没有发现半点端倪。 还能有什么事情发生,会比现在的状况更恶劣呢? 几乎是下意识地就联想到了十几天未出现的萧倾寒。胡思乱想了一会儿,又不禁暗笑自己的神经过敏。他能出什么意外呢? 端起手边的杯子,余光之下,但见一层薄薄的水,勉强覆住杯底。拎起桌边的水壶,眼神都不必转向那个方向,手中触及的重量,很明显地诉说着一个事实,它内中已经接近空了。 饱食终日,无所用心。她现在的状态,可不正是如此?无奈苦笑。 拿着水壶,起身,出了房门。 打开门的那一瞬间,外面的喧哗声让她不悦地蹙起了眉。 一段时间以来的自我封闭,又让她对于人声的辨识能力有所下降。当她能分辨说话的内容时,她听到的是一个陌生而苍老的声音,只有简单的一句话,语气中所含着的悲愤却半分不容忽视:“她身上流着唐又的血!” 一室寂静。 那时,她惟一的感觉是,莫名其妙。 身份不明的人,说着不明所以的话,让她原本就拧着的眉又深刻了几分,像打上了一个解不开的死结。她加快了前行的脚步,想去看看究竟。 然而,还没到厅里,就听得一声失声惊呼:“浅浅!” 浅浅!听到那个名字,岳问荆心里顿时“咯噔”一下。 萧浅出事了! 此时,她也顾不得现下是什么情况,萧浅究竟是出了什么问题,只想赶紧赶到现场去,哪怕只能帮上一点点忙。 在门边,她见到了当事人。 她的浅浅,此时正蜷缩在魏书扬的怀里,低着头,刘海垂坠下来,只见到紧咬着的嘴唇,一手紧紧地揪着胸口处的衣服,白皙得近乎透明的皮肤上,一条条青色的血管突兀地爬着。肩膀剧烈地上下抖动着。 她很痛苦。 而此时,魏书扬正在她随身携带着的小包里翻找着,手因为颤抖显得十分笨拙,却拼命克制着心里的恐慌,强自镇定地搜索着。 终于,拿出了一个药瓶。拧开,倒出了一小把药片。 将药送到她嘴边:“来,张嘴。”尽管声音里不乏急促的意味,却极尽温柔地哄着。 只是,对于这一状态下的萧浅,只是将嘴小小地张开一条缝,都是一种煎熬。这一个动作,仿佛用去了她全身的力气。 见此,岳问荆飞快地转身去打了一杯水,蹲下身子,“喝点水咽一下。” 递到她的唇边,小心地掌握着倾斜的角度。 杯子里的水一点点地减少,萧浅的呼吸也渐渐趋于平缓。然而,就在二人将要松一口气时,她忽然将头别到了一边,剧烈地咳嗽起来。 在岳问荆的角度,看见水顺着她的嘴角汩汩地流了下来,带上了一抹血色,越来越深,越来越深。 “浅浅!”不知是谁的声音,竟然带着些哭腔。 魏书扬的反应很快,马上抱起萧浅向外跑去。 岳问荆呆呆地站在原地,不知作何反应。 从萧浅垂坠着的手上,她看见,一大片一大片的绛紫色。 痛苦地闭上眼。 她想,她大概明白萧浅迟迟不做手术的原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