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有所求

    陈大小姐几年前去秀水镇的姑妈家住过几个月，姑妈家请了镇上一个秀才教家里几个小子读书，陈大小姐和几个表姐妹时常偷溜去窗外偷听，说是偷听，其实是偷看。那秀才一袭洗得发白的长衫，身材欣长，举手投足间又文雅又俊秀。

    陈大小姐正是情窦初开的年纪，一下子就喜欢上了。

    后来，她提出要上学，陈员外便派人接她回家了。于是，这么些年，秀才就一直住在陈大小姐心里，再也抹不掉了。

    原来是个单相思的故事。叶菲总算听明白了。

    “几年了，不知秀才成亲没有？”叶菲道：“你有没有派人打听过？”

    话说开了，陈大小姐也就放开，道：“从这里去一趟秀水镇路很难走，我一个女儿家，怎么能去得？再说，他还不知道……”

    他还不知道你暗恋他。叶菲点头表示理解，道：“或者他上省城赴试也说不定呢。”

    陈大小姐黯然。是啊，他到姑妈家教书的时候就说了，为的是攒钱去参加乡试。听表哥说，他晚上读书到天快亮呢。或者，此时已中了举人也说不定。

    叶菲看她眼眶中泪水盈盈欲落，神情十分悲苦，乐于助人的天性激发，一时心热，拍胸脯道：“他叫什么名字，住在哪里，长什么样子？你告诉我，我到秀水镇的时候帮你打听一下。成不成的，让人给你报个信就是了。”

    陈大小姐破啼为笑，拉着叶菲的手，道：“谢谢你。他叫谢梦夷，家住曲东街，长得，很是，好看。”

    叶菲问她要来纸和眉笔，记下，揣进怀里。一抬头，发现陈大小姐瞪圆了眼睛，不可置信的样子。

    叶菲摸了摸鼻子，没有长出猪鼻来呀，纳闷问道：“怎么了？”

    “你……识字？”陈大小姐显然怀疑自己眼花。这么小的孩子要说启蒙还有可能，可要说识字，想写什么随手写，那就真的太玄幻了。

    那是，老娘，哦不，偶可是上了十七年学呢，还不包括在幼儿园混那的几年。叶菲干笑两声，瞎编道：“我家是大富之贵，我娘书香世家，我两岁起，我娘就教我识字了。”

    “哦——”尾音拖得长长的，陈大小姐心里的失落可想而知。她的娘是邻村的前村花，长得漂亮，却没上过学。这儿，都不兴让女儿上学的。

    看看天黑，叶菲觉得很有必要商讨一下晚饭问题，没办法，饿怕了嘛。

    不远处一支灯笼缓缓移来，在三丈外停住，高原红小小声道：“小姐，员外喝完水了。”

    叶菲开了药让陈员外把肚里的食物全呕吐出来，吐得屋子里臭气熏天。就在陈员外发现肚子不再痛，准备大吃一顿的时候，却被告知需喝饱水，再吐一次。

    叶菲道：“药煎好了吗？煎好了让你家员外服下就是。”

    高原红很快回来，道：“员外呕了两大痰盂浑水。请小大夫回去开方子呢。”

    陈员外很惜命，再呕吐一次感觉更舒坦，对叶菲可算信了个十足十，要不然也不会这么虚心受教。

    晚饭没有着落，开什么方子？叶菲腹诽，站起来道：“走，看看去。”

    两人离开花园，到了陈员外卧室。

    陈员外倚在床头板上，摸着滚圆的肚子一副心满意足的样子，见叶菲和女儿一前一后进来，满脸陪笑道：“小大夫来了，快坐。你看，我这个病算好了没有？”

    叶菲道：“好了，这两天吃点清淡的，稀粥加小菜就行，大鱼大rou的过两天再吃。”

    陈员外跳下床沿，在床前的小小空间走了两步，兴奋地道：“这就好了？果然是神医。哎，你跟小女一起来的？看来你们处得很好？不如你留在这里陪小女，不要到处跑了。”

    好在叶菲有先见之明，先要诊金再开药，要不然这货连诊金都会赖的。

    “行啊，如果你不担心我一不高兴会给你加点药，让你拉到虚脱，生不如死的话。”叶菲笑眯眯道。

    那还是不要了。陈员外果断道：“今天天色已晚，小大夫先在这里住一晚，明天再走可好？”就算不留下做个家庭医生，也得问几张保健的方子嘛。

    叶菲道：“好。”

    住是一定要住的，不住这里难道睡山脚下去？这里四面环山，天知道有什么野猪狼虎之类的野兽出没。

    陈员外这才吩咐开席。

    席上一大盆腊rou，红白相间；一只鸡，一只鹅，全是整只，没有切。这三样东西就把一张八仙桌摆满了。

    陈员外笑着让坐，道：“乡下地方，没有山珍海味，小大夫将就些。”

    守着这么多山没有山珍？骗鬼呢。难怪石头口口声声说陈员外小气，说他平日不舍得让护院家丁吃白米饭，只能吃稀粥啃咸菜。叶菲若有深意瞅他一眼，道：“有rou就好。”

    叶菲揪下一只鹅腿大嚼，一边笑眯眯看陈员外喝稀粥，心情很是不错。

    当夜，就在陈大小姐房中歇了。

    丫鬟们被陈大小姐哄走时，石头被哄出去了，一下午没心情干农活，跑来看了三四趟，听说陈员外真的被治好了，喜孜孜飞跑回家告诉老婆。

    桃三娘想了想，翻出家里仅剩的一点麦子，大约两三斤，细细磨了，开始烙饼。

    一夜无话，天色大亮，两夫妻吃完饭，商量着去陈员外家看看小女孩儿。桃三娘把昨晚烙的饼包好，让石头拿了，两人锁了门还没转过身，身后一个银铃般的声音道：“婶，你们这是要去哪里？”

    山中早晚气温低，此时还带些凉意。叶菲换下昨天那身脏兮兮的衣服，身上是一件鹅黄色衫子，一件小花裙，梳一个垂髫，一副活泼可爱的邻家小女孩形象。

    “哎呀，这衣服……”桃三娘惊喜地迎上去，昨晚她想连夜帮小孩子做一身衣服来着，可惜家里没有料子，自己家的粗布跟人家原先的衣服料子差得太远，也拿不出手。现在可好了，小女孩儿身上衣服的料子不错，就是只有五成新。

    叶菲道：“陈大小姐翻出小时候穿过的衣服给我换的。”

    名副其实的压箱底货，难为她收藏了十几年，就是有一股淡淡的霉味。

    叶菲把一两银子递过来，道：“叔，给你的。”

    昨天要不是许以一两银子的酬劳，石头怎么肯带她去陈员外家？有一两银子的诱惑，加上最不济就是挨一顿骂，再跑一趟秀水镇，犯罪成本低，石头两夫妻才会撸袖子干了。

    桃三娘听说治好，才会连夜把珍藏的一点麦子拿出来。这时节，青黄不接，一点点麦子，可是天大的事情。他们自己只吃南瓜杂粮呢。

    石头扭捏接过。

    桃三娘已眉开眼笑，道：“真是好孩子，我们才要去看你呢。知道你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这不，婶给你烙了饼。”使眼色示意丈夫把包袱递过去。

    石头道：“你要去哪里，我送你一程吧？”

    孩子这么小，可别半路上让狼吃了。

    叶菲笑道：“也好，我去秀水镇，你陪我翻过山就回来。只是我得去兑碎银子才能付你的人工费。”

    “不用不用。”桃三娘抢着道：“我们谁跟谁啊，谈钱生分。”有一两银子，什么都够了。

    三人说话，不远处春草担着空筐路过。

    桃三娘热情地招呼：“春草姐，下田嘞？”

    春草板着一张脸，好象谁欠她三百吊钱，不知是没听见，还是装听不见，总之加快脚步不一会儿走得不见人影了。

    石头把陈大小姐送叶菲的几套衣服，一只白斩鸡，两斤绿豆糕，和妻子烙的麦饼包好，负有背上，牵了叶菲的手，向通往山外唯一一条山路走去。

    转过弯，叶菲回头，朝一处墙角挥了挥手。墙角边，陈大小姐和高原红静静站着，也挥了挥手，目送叶菲视线中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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