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多情自古伤离别
萧铭瑄绕过她去看,果然见着侍画碧雪也一身男装,见了他,只行了礼就往外跑,估计也是怕被萧铭瑄责备。 萧铭瑄不用去猜,都知道是怎么回事。 这时候也不忍斥责李幼玮了,转身去放下手里的兵器,摇着头说道:“你呀,就算如今百日过了,也不该私自出来。陛下若是知道,该如何是好?” “哼!我早就告诉爹爹了。”李幼玮撅着唇,歪着脑袋看了看萧铭瑄。 萧铭瑄这几日忙着出发,只昨晚上去雍和宫看了看李幼玮,算作告别。李幼玮一时情急,便在今日偷偷跟着出城。 “你告诉陛下了?”萧铭瑄边说边走到桌前喝了一气茶水,才忙着摘下头盔,李幼玮便靠进她怀里,低声嗫嚅道:“嗯,我留了字条,赵伯看到了,肯定送去给爹爹看。这样他不就知道咯。” 她紧紧靠着萧铭瑄胸口,微微闭上眼,柔声道:“谁让爹爹坏,让你去土蕃。这一下不得好几个月见不到你?我不管,我要送送你。” “你呀。”萧铭瑄没奈何,双手拢着李幼玮的肩头,“跟着我们热不热?方才侍剑萧云那副样子,看来你是早早找了他们通气,偏偏瞒住了我。” “人家不管!”李幼玮抬起头,鼓足勇气亲了亲萧铭瑄的下巴,又赶紧埋进他脖子里,再不抬头。 见着她萧铭瑄自然是心花怒放的。何况以明皇对李幼玮的宠爱,看到字条只怕会给自己下道密旨嘱托吧。 萧铭瑄拍了拍李幼玮后背,笑道:“最多到阳关,你就回去,知道么?” 李幼玮一颗心终于落地,脆生生应下:“嗯!” 两人又腻歪了会子,“行啦,你且去你房里歇着,我换过衣服,就去找你。” 李幼玮依依不舍地松开手,这才醒悟萧铭瑄一身盔甲,只怕热得不轻。自己在这里他怎么更衣沐浴? 想起这个,李幼玮不由更是羞涩,随意说了句话,就赶紧去了。 当晚,萧铭瑄连夜遣人回长安给明皇禀报,本打算重新拨付护卫,想了想未免遭人非议,还是作罢。他却是不能再住在这间院子,只待李幼玮睡下,才带着侍剑去了外面的廊房安置。 第二日重新开拔前,萧铭瑄却寻了淮王李迅。他兄妹二人正用早膳,见萧铭瑄一大早过来,不由均是纳罕。 “都尉这么早,可有要事?”李迅放下瓷勺,先发制人。 萧铭瑄躬身问了礼,见固城公主虽是家常打扮,仍旧不掩盛容,心下暗自叹息。 “殿下,昨日未出长安,俗事缠身多有怠慢,未能来见礼,请殿下恕罪。” “本将知道殿下与公主感情深厚,因而来与殿下商议一事。”萧铭瑄展颜一笑,直言道:“殿下此行带了亲随,本将以为,出阳关前,公主车架周围便有殿下护卫吧。一来彰显殿下和公主亲厚;二来,将来恐难再聚,殿下多陪陪公主,身边没御林军那些粗人烦心,您二位也能顺心。” “都尉有此意,本王多谢了!”不管萧铭瑄此间用意究竟为何,李迅着实有些激动。却听固城冷冷的声音传来:“只是都尉这般,不怕惹人说您偷懒么?” 萧铭瑄看了看日头,“公主这话,本将军却不能认了。御林军自会护卫在四周,请公主安心。”萧铭瑄说罢,冲李迅拱手道:“时日不早,本将军在行宫外,等待二位出发。” 李幼玮跟着萧铭瑄,自然换了随从的衣衫。但萧铭瑄怎忍她受苦?好歹萧铭瑄也是有辆马车的,便嘱托了她安生在里面待着,只等路上了,再去找她。 按着明帝年间的路,此行本应沿着渭水北岸一路到达秦州,再西去临州,转向西北,行到鄯州,再沿着古道西段经鄯城、临蕃城至绥戎城,此后便进入土蕃境内。但之前礼部商议、明皇允许,便改了路线,先往敦煌,从阳关取道若羌,再行进入土蕃。 这一改,却是顺便和蒙参共察通关之处,蒙参自然愿意。而萧铭瑄则借机可以和安西北庭通了消息,借着萧氏商行的钉子,牢牢把所有讯息握在手中。 在大唐的疆域内,萧铭瑄虽然准备充足,心里却知无碍。此行同去的副将是当初征西之时副将王易的儿子王雄,明皇已然下旨,待回程之时,留他镇守河州,却是十分看重的。 萧铭瑄偷了懒,大事都交给王雄,除了每日早晚问安,能不去固城那里便不去固城那里。萧铭瑄要么和蒙参在一处商议具体事宜,要么便和李幼玮伴着玩乐,十足的惬意。 一行月余,这一日终于到了敦煌,再走一日就到阳关了。 敦煌之处最大的官员便是河州节度使杨季盛,他腾出自己的府邸接待,萧铭瑄自然得赏脸参加宴席。席罢,萧铭瑄正要和萧云离开,却被李迅拦住。 “都尉,本王想借一步说话,不知都尉方便么?”李迅屏退了自己的随从,一身掐丝云纹直缀,映衬得仿佛人中之龙。 萧铭瑄冲萧云打了手势,做了个请。 二人一前一后,走进府中的小花园。敦煌地处西北,早些年萧铭瑄来时,只道此间干旱。却不知府里的小花园内,庭植森森,几乎便是江南景色吧。 萧铭瑄耐得住性子等李迅开口,负手慢悠悠赏景观花,心里好笑,面上不露声色。果不多时,李迅长叹口气,“旁人只道我为了荣华富贵便卖了自己的亲meimei,都尉可知,我也是被人逼的。” 萧铭瑄不曾接话,静静等着后文。 “令弟之事,是本王鲁莽了,一直未有机会向都尉面陈己过,不知都尉可否给个面子,往事皆了?”李迅边说边向萧铭瑄躬身致歉,若非知此人面目,只怕便给他礼贤下士的模样蒙骗过去。 萧铭瑄微微侧身躲开,笑道:“舍弟咎由自取,却与殿下无关。这些眼力,本将还是有的。只是殿下为何要去想本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殿下饱读诗书,这些道理想来是不必本将多言的。” 李迅只道萧铭瑄不介怀此前之事了,略微放心,听了此话,却沉默良久。自打他走上夺嫡之路,身边再无好友。今夜对着萧铭瑄,却有些不吐不快。 “都尉,你为国公府世子,却也被人觊觎。而区区国公世子的位置,又怎么能和天下至尊相比?” “母妃去的早,本王若不强势,固城只怕在父皇身前,得不到半点恩宠。父皇为了幼玮可以放弃天可汗的尊贵,可再怎么不舍终究也还是愿意用固城去换取土蕃使团的欢心。”李迅苦笑,此事虽是他筹划算计,但若对着李幼玮,不过白费功夫。“我兄妹二人不过是想过得好些,又有什么错?” “都尉是难得的明白人,当知我的资质数倍于李佑!”李迅涨红了脸,低声道:“都尉为何不弃暗投明?将来你我君臣携手,南侵大理,东纳高丽,西占土蕃,打下个偌大的江山,传下一世君臣佳话,有何不可?” 萧铭瑄沉了脸,“殿下饮胜了。” “萧铭瑄!我不怕告诉你,你走这几个月,等你回来,朝廷就不是你以为的那个朝廷!你负隅顽抗,将来不过是连累忠国公府!”拉拢不成,李迅便出言威胁,声疾色厉,倒惹了萧铭瑄轻笑。 “殿下此言差矣,本将军一介武人,不懂朝廷,也不想懂朝廷。”萧铭瑄盯着李迅的眼睛,笑道:“殿下饮胜,还是早些回去罢。此间流水潺潺,虽不是大江大河,也得小心跌了下去,便爬不起来。” 渭城朝雨浥轻尘,客舍青青柳色新。 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 阳关,对于它身后的敦煌城,难免显得陈旧许多。但守军傲骨尽显,一个个都如随时能出鞘的利剑,这等军容让蒙参心惊。 固城公主正和李迅话别。美人红妆,垂泪催断肠。 萧铭瑄又怎忍心去打扰?只得叹息着离开。这个时候,他心里更揪心的是李幼玮。 李幼玮不能再跟着他们,必须回去了。明皇此前的密旨也是这话,等到了阳关,由萧铭瑄抽调精锐,送李幼玮秘密返京,不得有误。 绕过层层护卫,萧铭瑄走到那辆马车跟前,见着李幼玮也是一身红衣,端得俊俏无双,心下先是一喜,继而难掩离绪。 李幼玮远远瞧见他走来,萧铭瑄远没有那些将士们那般高大健壮,在一群威武的御林军中走来,显得清瘦。然而一身明光铠,腰间挂着的纯钧剑,和这些桀骜将士们看去敬服的表情,却足以说明的他身份。 萧铭瑄逆着光走近,唇角带着宠溺的微笑,眼眸里少见的带出些许苦涩来。这些时日两人日日相对,萧铭瑄总会无意间流露出涩意,让李幼玮百思不得其解。 想来想去,只有之前他提过的什么密,才能让这人这般。然而李幼玮绞尽脑汁,也想不出这人瞒了她什么,竟然折磨他到这般田地。 她有心去问,却总舍不得。 潜意识里,李幼玮也在惧怕,怕那个秘密,会毁掉二人好容易才得来的心心相印。于是她只好装作不知,等着萧铭瑄开口,等那个宣判的到来。 李幼玮正天马行空地乱想,萧铭瑄已然走到她身边,沉声道:“兕子,回了长安,好好练习剑器。天师曾说过,你病根已去。今后好生调养,身子会如常的。” 萧铭瑄看着李幼玮的眼眸,终于难以克制胸中澎湃的情愫,将她拥进怀里。胸口的甲片贴紧女孩儿的脸颊,耳边是萧铭瑄细心地叮嘱声:“天凉了记得加衣,饮食要有度。便是闷了出去玩,也不要一个侍卫都不带。饮酒更不能多……” “我记下啦。”能得他这般相待,李幼玮怎么忍心再去问询?难得柔顺的说道:“瑄哥哥,你……你早些回来。” 萧铭瑄手臂稍稍用力,将李幼玮再抱紧些。鼻端俱是她好闻的气息,他不由闭上眼。那句话就在嘴边,他多想毫无顾忌地告诉她。 然而情意愈深,又怎能舍得?最终千言万语,成了一句。 “回长安,等我回来。”萧铭瑄松开双手,朝侍画点点头,接过马缰翻身上马,又细细看了看李幼玮,口中喝了声,狠下心肠转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