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回长安
收到薛华的信件，尚锦莜犹豫半晌，还是握着毫笔在纸上写了信。 李迅克扣军镇饷银，这事情不是闹着玩的。若是引起军中哗变，土蕃再趁机而下，后果不堪设想。 扶着眉心，尚锦莜看了看纸条，略微思量，又补了一句。固城公主已然有孕，怕是十月间就临盆了。 随着商路逐渐通畅，土蕃的消息也源源不断送回长安。没想到这位女子在远嫁土蕃后，会不甘于寂寞，帮着丛苍打理政务，颇见成效。 是敌非友啊。 尚锦莜长叹口气，吩咐丫鬟叫来尚衍，令他把信传送出去。 尚衍犹豫片刻，低声道：“主子，二爷前儿在库里又支取六百两银子。” 尚锦莜头也未抬：“给他。” “可萧管家说，已经是这月第四次了。”尚衍看了看尚锦莜，“我着人跟了二爷些日子，俱是混迹于西市和平康坊。” “他只要不和那位有牵连，就给他。”尚锦莜端起茶杯润润嗓子，“你是不是以为我不敢收拾他？” 尚衍摇摇头，“小的不知主子心意，但断不是因着这个。” 端坐的女子捋过额间的发丝，轻笑道：“他再怎么说，也是阿铭的弟弟，忠国公府的二爷。不过是些钱财，咱们有的是。” “是。”尚衍似懂非懂，他精通商道，却疏于揣测人心。 “不过你做的对，该盯着一定盯着。”尚锦莜想了想，又道：“今年安西商行的利润，抽三成留下，秘密派送给薛将军。记得提前送个信去。” “是。”尚衍再等片刻，才起身离开。他低着头从后院走出，到了前院才敢挺直腰背。 一路走到萧明处，将尚锦莜对萧庆年的态度带到，萧明点点头，“有姑娘这句话，一切好办。” 自打李幼玮萧铭瑄到了临淄，李怀高兴之余，也没多耽搁政务。这日他从外面回来，瞧见萧云冲他眨眨眼，顿时了悟。 先是喜形于色，而后端着脸一本正经，生怕给抱琴发觉他的小心思，殊不知伊人还在后院，根本看不到他。 用过晚膳，抱琴回去收拾，李怀这才得了机会，问萧铭瑄道：“怎么样怎么样？” 萧铭瑄啐道：“都备好了，兕子觉得也不必非要凤冠霞帔，不过备下红烛，弄了帕子什么的。” 李幼玮凑过来也道：“没错，七哥莫嫌弃啊。” 李怀傻乐着，挥挥手道：“哪里在乎这个呢。” 三人又低声议论了一番，李怀才彻底安了心，可又没出息地紧张起来。回了主宅，他独自推门进去，抱琴正拿着针线绣着什么，瞧见他进来，“殿下回来了？今日不和国公叙话？” “曼青。”李怀张张嘴，忽而展颜，唤了他最熟悉的名字。他一步步走过去，道：“幼玮阿铭来，我求了她们一件事，到底办好了。” 抱琴侧头笑他：“你可比他们都大，好意思么？” 李怀一笑，伸手拉起她，不顾她手里的东西，“曼青，我知晓你不在意这些，幼玮是我meimei，阿铭是我知己，他们给咱俩主婚，便在此间拜天地，你说可好？” 抱琴愣在当场。 哪个女子不愿意风光嫁给自己心悦的郎君，有完美的婚礼？可她明里的身份不过是国公府的一介奴婢，已然卑微。实则却是勾栏里的花魁，看着风光，却也下贱到极处。 男人们花钱买乐，又哪里有几颗真心？ 偏生遇到这么个傻子，一头扎进来，无怨无悔。抱琴看着他清澈的眉眼，眼泪断线般流下，狠狠点了头。 李怀得了她首肯，回头高呼：“你们还愣着做甚？快进来！” 外面的李幼玮萧铭瑄还有萧云几个抱着东西就冲进来。大伙口中说着恭喜，手下也不闲着。 侍画碧雪去收拾床铺撒帐果，萧云换上满堂的红烛一根根点亮，碧雪和李幼玮凑过去，给抱琴披上红纱和盖头。 萧铭瑄则走上前笑道：“恭喜七哥七嫂，小弟我身无长物，送上对玉佩，聊表心意了。” 萧铭瑄从怀里取出个漆盒来，递给李怀，“待会儿失礼之处，七哥海涵。” 待红烛点好，堂上的氛围为之一变，显得喜庆热闹。萧铭瑄和李幼玮笑嘻嘻坐在主位，李幼玮眨眨眼，“咱们既然是另辟蹊径，那你们想礼成，就得听我的令。” 萧铭瑄带着歉意看了看李怀，便不再吭声。 李幼玮手抚香腮，想了片刻，“七哥你若打得过瑄哥哥，我就放了你！” 李怀一愣，嚷道：“这不可能啊！他一个人能把十个我撇出去！” 李幼玮只歪着脑袋看他，看了半晌，直把李怀急的抓耳挠腮，才噗嗤笑出声：“逗你呢，你看嫂子都不着急，你瞎急什么？不为难你！你发个誓来，今后不能薄情寡义，否则就是我这个做meimei的，也不理你。” 李怀这才松口气，转身冲着外面夜空跪下，朗声道：“李怀今日得娶曼青为妻，自当一生爱护，此情不渝。若做那负心薄幸之人，便日日灼心，一刻不得安宁。” 盖头遮下，看不到抱琴的模样，萧铭瑄自然想到李幼玮，自己待她何尝不是此心？ “那你们互相拜拜，就礼成罢。” 他二人如何揭盖头如何应付那一床的帐果，李幼玮才懒得理会。礼成之后，一行人离开。李幼玮有些睡不下，便拉了萧铭瑄，只两人去逛王府里的花园。 不一时走得累了，两人走到假山跟前，萧铭瑄坐了一块平坦大石上，伸出手臂把她搂住，“方才想起什么了？面色忽的就变了。” 李幼玮应了声，脸蛋埋进萧铭瑄胸口，闷闷的声音传来：“瑄哥哥，我想爹爹了。” “那过几日咱们就动身回去，该能赶上中秋。”萧铭瑄展颜，长臂舒展，抱着她起身。等到了屋内，才发现这丫头不知何时已然睡着。 游览博山之后，还是到了分别之日。 李怀依依不舍，萧铭瑄道：“总是要赶着中秋回去，兕子想陛下，何况我也得露面了。” 李怀也知这是无奈之事，“不知今年父皇可会下旨允我回京述职。如今困在这一亩三分地上，幸好有她陪着我。” 李迅派来的人，已经被萧铭瑄下令劫杀，不留半分痕迹。只怕消息传回长安，够李迅心惊rou跳一阵子。 萧府明面上是尚锦莜在打理商行，其实分为南北，是韦氏和萧明在打理。而尚锦莜处理各方钉子的消息，至于真正的刺头，则是萧铭瑄亲自统御。 萧远留给他如此精准的情报系统，这才是萧铭瑄真正依仗的实力。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昨日，萧铭瑄为抱琴引荐了萧氏在临淄的管事，若李迅有任何异动，都会第一时间递消息给她。 如此一来，抱琴等若半个萧氏钉子，深深扎在李怀的身边，护着这个呆头郡王，一生不息。 这一别真不知何年何月再得相见，李幼玮很是苦闷了几日，才慢慢缓解了别情。 待入了潼关，一行人停留一日歇息。萧铭瑄自然是借着机会好生看了看这处险隘。 宣帝元年，明皇迁塬上北至塬下，沿黄河辟路，重兵于此防范。萧铭瑄仰观城墙，即使她在长安见惯了巍峨高城，但潼关夹着黄河渭水，此间壮阔，则非人力可锻造了。 “有此等关隘天险，若还守不住，只能说是人祸了。”李幼玮俏生生和萧铭瑄立在一处，说出他心里正想的话来。二人相视一笑，一同望向奔腾的河水，不再多言。 宣帝三十三年八月十二，萧铭瑄一行人总算赶回长安城。 李幼玮本有心去华山一游，却知时间不宽裕，只好扫兴而归。萧铭瑄见此，便安慰她，允诺将来定陪她一览华山风景，好生安慰一番，才让她高兴起来。 进了雍和宫，赵良唠叨半天，无非是总算回来，定要在家里好生补补才是。 萧铭瑄心里挂念母亲，衣服都没换，便先行一步从回廊去了国公府。结果路上却先撞见方才回府的萧庆年。 萧铭瑄只得停下脚步，“二弟这是去哪儿？” 萧庆年无意和他多话，“和些朋友约着一起耍耍，大哥要去么？” “不了。”萧铭瑄侧过身，让开路，“既和人约定好，便不要耽搁，快去吧。”他说罢，萧庆年匆匆而去。 韦氏正在看账本，萧铭瑄进门便嚷道：“娘！” 韦氏不动声色，抬眼看了看萧铭瑄，走了大半年，倒没多的变化，只是眸子里透着喜气，她不用猜都明白，定是李幼玮的缘故。 “姑娘呢？”韦氏一直没改称呼，萧铭瑄也不以为意，“在府里呢。我想娘和奶奶，来看看你们。” “你到这就行，母亲那里别去打扰。”韦氏叹口气，“如今愈发不好，一日里睡大半日。明日早些去问安吧。” 母子俩说了别情，萧铭瑄道：“看来太子的状况却比我想得难上一些。这几日在家，我好生整整，改日面奏陛下。不然只怕朝廷都要忘了孩儿，这可不成。” 他算计一路，正是要和李迅争个高下。 韦氏抚了抚萧铭瑄的额头，打趣道：“我儿心愿得偿？看来走这一遭，也并非一无所获。” “可不是？今生有兕子相伴，孩儿再无遗憾了。” “莫伤了她的心。可怜她待你一片赤城，将来无论如何，须谨记这一点——你若负了幼玮，娘也不会原谅你的。” 萧铭瑄正了神色，“今生得她相伴，于情一事，儿只求一生白头。” 不知韦氏想起什么来，看着萧铭瑄坚定的样子，终究没再说什么。时辰不早，萧铭瑄才躬身离开。 不过小半时辰，他心下就有些难耐的想念，甚至小跑着回去，及见着她正擦半干的乌发，虽只是远远的一个背影，萧铭瑄扑通的心才缓缓安定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