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 于阗克复
大军汇合之后，在金布湖边的林子里扎营休整。 人要休息，马更要休息。亏得这里水草肥美，罕有人至，否则萧铭瑄还得愁马吃些什么。 此处距离于阗五十余里，被阿尔金余脉所阻隔，又因在死海范围之内，根本无人知晓。 萧铭瑄得了斥候准信，才放心下来。只命不得闹出太大动静，其余由得士卒修养。同时他派出精锐，带足口粮，前往于阗刺探军情。 萧铭瑄到的时候，脸色极差。及至见了李幼玮，萧铭瑄也不隐瞒，让李幼玮哭了半宿，却拿他一点儿办法都无。 萧云忙着熬药，侍剑侍画拿出浑身本事，要给萧铭瑄做滋补身子的汤。 李幼玮的眼睛红肿，终究还是道：“阿瑄，待安西事定，咱们归隐吧。” 萧铭瑄心怀天下，以复克西域为己任。心上人所思所想，亦和她自己的不谋而合。她以此劝说，着实为萧铭瑄身子骨担忧。 萧铭瑄伸手拉过李幼玮，闻着李幼玮发间的清香，“我早有此意，只等时机到了，就和你离开长安。咱们还有好些地方没去过，你想去哪里？” “先去接了明棠兄妹俩吧。舅伯祖宅在余杭钱塘，听说钱塘观潮极为壮观，咱们还能顺便领略一二。” 李幼玮踢掉鞋子，歪在萧铭瑄双臂中，又道：“诶，你说咱们若隐姓埋名混迹江湖，会是几流高手？” 萧铭瑄一愣，老实回答道：“剑器一门于武林不过是普通门派，师父她老人家却是当时宗师。若要成就如她，除了勤勉刻苦，还得心胸豁达、天资卓越不可。我在天资上差了点儿，师父说过，我至多到一流末端。你嘛，起手虽说晚了点儿，恐怕还得练上十来年，或许能追上她老人家。” “哈！我总以为能打遍天下无敌手呢。”李幼玮随口说着乱七八糟的话，嘀咕半晌顿了顿，“不过我们能逍遥江湖就行，至于什么江湖纷争，庙堂都躲开，还理会这些作甚？” 她说完等着萧铭瑄附和，半晌却无回应。李幼玮扭过头看去，只见他嘴角噙了一抹微笑，已然睡得熟了。 几日将养，大军恢复训练。派出的斥候也分批回来，萧铭瑄集结各路军中将领，在中军帐中布置于阗之战。 “根据情报，于阗城中尚有守军三千。丛苍破城后虽有修筑，却没有以往坚固。”萧铭瑄指着于阗地图，顿了顿道：“当日于阗城破，土蕃屠城。斥候回禀，我大唐的官员亲眷，几乎都没逃得命来。” 先红了眼的便是林先，他豁然抬头，“屠城？” 萧铭瑄没隐瞒，“你是于阗城镇抚使，土蕃自然不会……嫂夫人自尽，被悬尸城楼。” 林先愕然，忽而拔出横刀，“末将请战！此战不屠尽土蕃，林某誓不为人！” 帐中的人都以为萧铭瑄会答应，却不曾想萧铭瑄指着地图，“王统领率军攻打东门，王雄攻西，本将领中军打北。” “那末将便从南路进军！”林先顿感不妙，抢先开口。 “不，南路不围。”萧铭瑄看了眼林先，“你分兵一千，藏入山林，只携带足够的箭矢。其余的，绕过于阗，直取且末、若羌。” “什么！”林先满目不甘，“我的亲眷都在于阗，便不能由我来破此城？” “若论战力，如今自然以你帐下最优。”萧铭瑄和他针锋相对，丝毫不容商议，“得且末、若羌，克复于阗，才能拿于咱们的手里，同时打通沙洲敦煌到于阗的粮线。林将军，私仇为末，还请你头脑冷静点。” 林先喘着粗气，冷冷瞪着萧铭瑄，半晌没言语。他不明白，为什么萧铭瑄在得到于阗的惨事后，还能这般镇定自若。难道世家子便当真这般冷漠无情？原来他们从来都不是一路人。 “大将军有令，末将怎敢不从？我这就去挑选两千精锐。”林先带着嘲笑，“是末将忘了，大将军一向如此，凡事都讲究排兵布阵，讲究战法策略，讲究如何计算得失。若将来您遇着和末将一般的境遇，还望您依旧如此，才是我大唐的福分呐！” 他的话音方才落下，在座的人俱变了神色。萧铭瑄抑不住咳嗽起来，却只道：“既如此，三日后，你部先出发，直接去且末。十日之内，本将要且末、若羌挂回我大唐的旗帜。” “四日后，大军开拔，依照布置围攻于阗。”萧铭瑄说话间有些虚浮，显得柔弱起来，“平西一战，此役至关重要。还请诸位尽心。” 宣帝三十一年，萧铭瑄首破于阗，成就上骑都尉的赫赫威名。 至诚元年秋初，重新踏上这方旧土，还是以同样的姿态，萧铭瑄顿觉荒谬。 对于土蕃来说，从天而降的唐军才是要命的恶魔。 丛苍留在于阗的守将是他的亲信温仁，也是贵族出身，根据情报所得，他还算有些本事。得知有唐军来袭，温仁第一时间下令派人去且末若羌求援，同时关闭四门，在北门城楼上严阵以待。 但唐军旗帜中那面苍狼旗帜，让温仁也不由得六神无主。 谁都知道，那是大唐忠国公亲征必举的帅旗，说明带军兵临城下的，就是如今平西军大将军萧铭瑄本人。他怎么会来这里？莫非赞普出了意外？ 温仁不敢多想，接过侍卫递上的佩刀，装作镇定，屹立在城上。 按着计划各军列阵，萧铭瑄照旧一身轻甲，腰挂纯钧，在阵前巡视一周，一挥手，示意传令官下令攻城。 尽管人数上占有极大优势，萧铭瑄也不敢大意。何况此战带来的多为骑兵，步兵不过三千，全在辎重营中。 只片刻功夫，唐军的云梯就架好了十余座。骑兵们暂时放弃了骏马，扛着盾牌提着大刀一步步往上爬。温仁根本没料到会有唐军突袭，准备不足，只能由得唐军突上城墙，短兵相接。 萧铭瑄端坐在马背上，眯着眼看了看，道：“传令王统领，破城之后，穷寇勿追。” 萧云领命而去，李幼玮侧着脑袋问道：“这是为何？” 萧铭瑄挑眉，笑道：“土蕃比我料想得要不中用，只怕晚上就能破城。他们弃城逃跑，还能走哪里？若穷追猛打，得不偿失。” 李幼玮转了转眼睛，顿时明白他之前为何要派弓箭手伏击。果然萧铭瑄跳下踏云，也不再看，回到了帐中。 “没意思，我还以为能上阵杀敌呢。”李幼玮跟着萧铭瑄进去，身上是打造精良的铠甲，头盔被她拿在手里，当成玩意儿抛上抛下，耍得不亦乐乎。 萧铭瑄从空中抢过，仔细拿着瞧。 李幼玮道：“既然无事，怎么不卸甲？怪难受的。” 萧铭瑄笑道：“战中随时会有情况，万一需要点兵，总不能让士卒们等着主将穿甲。何况这是保命的东西，往年里半月不卸甲，也是常有的。” 这一仗从白天打到深夜，唐军已然有千余人入了城。土蕃主将温仁还在负隅顽抗，依靠民居街道，和唐军展开巷战。 战况不断传入中军，萧铭瑄不时作出调整，以免伤亡过多。子时过后，萧氏的钉子求见，带了几个人回来。 其中一个自然是萧瞿，精神头还不错，见了萧铭瑄正要行礼，被萧铭瑄托住手臂。 “谢天谢地，总算找到你了。”萧铭瑄挥手，吩咐萧云赶紧拿些吃的来，口中道：“还有多少人？城中情势到底如何？逻些又如何？” “老爷，都先缓缓，那个温仁没表面上那么没用，是个狠角色。他有五百精锐重骑，一直藏着没用！老爷，可得提防！”萧瞿话音方落，果然神色一凛，喝道：“萧云！重骑两千，随我追击！” “是！” “你好生歇着，待我回来再说。”萧铭瑄拿起兵器，看了眼萧瞿和他身边的几个陌生面孔，不动声色地给侍剑使了个眼色，示意她留下看着。 中军骑兵早有准备，不过一炷香的功夫，已经集结完毕。萧铭瑄李幼玮二人并肩在前，带兵出发。 之前留下南门不打，不过是为了给城中的土蕃人造成他们还有后路可走的假象。埋伏弓箭手于山间，是因为土蕃少骑兵，探查的消息里也确认了这一点。 但温仁的确如萧瞿所言，居然隐藏了五百精骑。若由他们闯过这一关，只怕会影响到且末、若羌的战局，是以萧铭瑄不得不亲自领兵追击，务求尽数歼敌，不留一个活口。 萧铭瑄率军抵达之时，只闻得弓弦震震，山间杀声震天。他也不多言，倒提沥心，“全军听令，一个不留，冲锋！” 传令官将萧铭瑄的话暴喝而出，埋伏的弓箭手闻得强援来到，松了口气的同时，也不再攒射，而是点起无数火把，来为己方照明。 萧铭瑄身先士卒，第一个和土蕃逃兵短兵相接，沥心稳且准，将那个倒霉的普通土蕃士卒挑落下马，踏云马蹄毫不留情踩过，顿时一命呜呼。 主将如此勇猛，身后的骑兵自然嗷嗷叫着扑向温仁藏下的所谓精锐。萧铭瑄冲杀一阵，觉出手臂有些酸麻，才在萧云率领的亲兵掩杀下，缓缓往外围杀去。 李幼玮始终被她的护卫在身边两丈内，拔出的短剑连血都没沾染丝毫。然而近距离直面战场厮杀，还是让她脸色煞白，腹中不断翻滚着，终于忍耐不住，呕吐连连。 好在此时战局已定，萧铭瑄将她抱下马背，柔声道：“吐出来就好了，别怕。” 天边渐明，山道中的土蕃人越来越少，连逃出来的温仁也被斩杀。 战毕，唐军清点人数，尽歼土蕃骑兵。而于阗传来消息，王老三已然占据四门。 于阗，克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