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8审问
就算是看懂了又如何?九连环这种东西,哪怕是看懂了,也不一定能够解开的。 贾宝玉和史湘云都是那种没有多少耐性的人,很快就将手里的赤金九连环一丢,自顾自地找姐妹们说话去了。 林家姐妹的姿容在这屋里也是数一数二的,加上这姐妹二人的容貌极为酷似,宛如孪生子一般,更使得这吸引力成倍的增加。以贾宝玉的颜控属性,又怎么放过?长久以来这是他第一次能够跟这两位表妹这么亲近,又哪里忍得住?又如何记得起来他的丫头们正在外头接受审讯? 在贾宝玉的眼里,只要是年轻的姑娘家,那就是好的。只要能围着他转,懦弱便是温柔,泼辣就是爽利,没主见是惹人怜,越俎代庖是关系亲近,手脚不干净是情有可原。只要对方能够围着他转,加上这容貌周正一点,无论对方有多少不是都是可以容忍的。 也许贾宝玉是觉得自己的丫头们绝对没有问题,也许他从来都不觉得自己的丫头会犯在贾母王夫人的手里,明明已经意识到自己的丫头们背地里有小动作,也当做没什么大不了的。 可是他不在乎,贾母和王夫人却不能不在乎。在贾母和王夫人的心中,自己的宝贝金孙、宝贝儿子,那是一点子委屈都不能受的,怎么能让几个丫头怠慢了去?虽然事情是因为惜春拒绝给贾宝玉做针线开始的,可是下面有关贾宝玉屋里的风言风语却是很早就有了。 贾母知道贾宝玉很宠他屋里的那些丫头们,她也没觉得用那些活生生的漂亮丫头哄贾宝玉开心有什么不对。可是,如果下面的丫头们拿捏着贾宝玉,还偷窃贾宝玉屋里的东西,那就不是一件小事了。 东西是小,贾宝玉大概也不在乎那么一件两件的玩意儿,眼下荣国府里也不会缺了贾宝玉的东西。可事实也的确跟惜春说的那样,以后贾宝玉要分家出去过的。这些东西将来就是贾宝玉的私房。现在少了是不打紧,可是将来就难说了。而且,贾宝玉自己是不在乎这些东西,可是对于贾母王夫人来说,那就是大事。 贾宝玉的东西,不少都是贾母从自己的大儿子手里硬拗过来的。贾宝玉自己不用。好好地收着就好了,如果便宜了那些奴才,贾母可不甘心。那些丫头们不过是几两银子买来哄自己的孙子开心而已,怎么可以拿着自己孙子的东西不当一回事情呢?要知道,有些东西。就是自己的儿子也是没有的。自己若是不追究,难道这些丫头比自己的儿子还尊贵? 王夫人也知道贾宝玉是个不知道爱惜的,这一时之间脑子搭对了还好。知道珍惜些个东西,可换了平时,哪怕是价值千金万银的物件,也是说丢了就丢了。王夫人虽然对儿子大方,可是对算计自己儿子私房的人就没那么客气了。这些东西可是她辛辛苦苦弄了来,是她的宝贝儿子将来出去以后的家当,怎么能便宜了外人? 王夫人对林招娣提议好好查一查贾宝玉房里的物件的事儿更是双手赞成。 可是王夫人自己屋里的东西都是乱糟糟的,连她的丫头们尚且偷她的东西送人情。又怎么管得了贾宝玉房里的事儿? 袭人很对自己做的手脚很有把握,她相信王夫人绝对看不出来。可是她没有想到的是,李嬷嬷和雨嘉早就挖好了坑。等着事情爆发出来,好拉袭人下马呢。 当袭人把自己手里的账本子交上去的时候,王夫人还很满意。因为袭人的账本子的确做得漂亮。还夸赞袭人是个有心的。却没有想到,雨嘉在边上又双手奉上了一份:“太太,这是李嬷嬷交给小婢的。也请太太过目。” 王夫人一愣:“怎么回事儿?怎么这账本子有两本?” 雨嘉道:“回太太,李嬷嬷出去之前,就曾经说过,二爷屋里的东西极多,又都是上好的,就是一个碎了的茶盅子也值好些银钱,怕是眼热的人不少。李嬷嬷叫我们小心,特特地留了两份账本子,让我们互相监督。” 贾母王夫人听了,都道:“她到底是真心对宝玉好的,宝玉的事情,她也是事事上心,可惜她年纪大了,不然,叫她跟了宝玉一辈子倒也好。” 王夫人看雨嘉呈上来的账本子,却不止一本,不觉有些好奇,道:“袭人这里的账本子也就一本而已,你这里的怎么有这么多啊?” 雨嘉道:“回太太,奴婢被二爷点名做丫头之前,曾经跟着娘亲学了几手。奴婢家里就是这么教导奴婢的。最上面的是李嬷嬷留给奴婢的,也是李嬷嬷移交袭人的所有物件的清单。封面上有个水字的,那是流水账,李嬷嬷出去以后,这屋里进进出出的物件,从月钱到各色赏赐,谁送来的,有多少,出去了多少,又是谁的月钱谁得的赏赐,都有明细标注。最下面的一叠子那是一月一次的盘点。袭人管了二爷屋里的东西以后,都是袭人一人管着二爷屋里的进进出出的,婢子摸不到钥匙,就只能根据流水账,月结一次。” 贾母一听,愣了一愣,便将袭人手里的账本子和雨嘉送来的最后一份月结账本一对比,可把贾母给惹火了,就是王夫人也怒瞪着袭人。 为什么?因为袭人的账本子上面,不但贾宝玉屋里,最后的金银镙子结余比雨嘉的账本子上少了近两成以外,也少了好些瓷器玉器摆件,更不要说还少了一个贾宝玉幼年时戴过的紫金冠。这个紫金冠虽然旧了,也没有什么盘螭纹样的,可是上面的宝石却是极好的,又做得精巧,就是那金子,也是十足十的。 如果没有雨嘉的账本子,也许贾母和王夫人就会轻轻地放过了,有了雨嘉的账本子,这问题就来了。 王夫人道:“那官窑美人瓠原来是放在哪里的,现在又在哪里?” 雨嘉道:“回太太,婢子记得当初嬷嬷还在的时候。这官窑美人瓠是放在多宝阁上的,后来有一次,奴婢回家去了,回来就不见了。奴婢曾经问过二爷和周围的姐妹们,都说是袭人jiejie收起来了。” 王夫人又道:“这日是怎么一回事情?怎么有这么多的东西赏了出去。” 雨嘉道:“太太指的可是地动前的那次?婢子记得很清楚,那天老爷把二爷叫了过去。说是考察二爷的功课。因为林大姑娘和林姑娘的提醒,自打过了元月,二爷每日里就会拿出一本书翻一翻,所以那回老爷问的二爷都答上来了,还夸了二爷一句不错。二爷一高兴。就将身上的佩饰赏了跟前的小厮长随。” 王夫人点点头,又继续看那账本子。这出入流水账有好几本,都是一季一本的。饶是贾母和王夫人也花费了不少时间。这看完了。贾母和王夫人对袭人就不那么舒服了。 贾母的怒火却比王夫人多了那么一重。袭人是贾母屋里出去的,至今还领着贾母屋里的月钱,她不好了,就是贾母这个主子没有调、教好,贾母自然丢脸。而且,王夫人的儿子就贾宝玉一个,贾母却不止贾宝玉一个孙子,她还有个长子呢! 贾母可以肯定。袭人的手脚不干净了。 王夫人对袭人这样看着粗粗笨笨的丫头还是很有好感的。她道:“宝玉屋里果然有这么多的好东西?” 雨嘉道:“回太太。以前的奴婢不知道,不过,李嬷嬷将账本子交给奴婢以后。凡是奴婢知道的每一笔,奴婢都记了。至于以前的,太太如果不相信。大可以去问李嬷嬷,李嬷嬷那里还有底呢。” 王熙凤一听,马上道:“老太太、太太,这事儿可不能轻轻放过了。还是让人去问问李嬷嬷吧。如果李嬷嬷真的留了底,也把那份底给拿了来才好。至于这里,最好是叫两个可靠的人去查查宝玉的屋子,将现有的东西都一一登记了才好。这东西丢了是丢了,剩下的,我们也要有个数。” 贾母道:“这倒是。来人,鸳鸯翡翠,你们带俩人,拿上纸笔,将宝玉屋里的东西都检查一二。” 王夫人也让自己的心腹周瑞家的和金钏儿玉钏儿一起去。虽然鸳鸯金钏儿玉钏儿两个跟袭人都比较要好,可是周瑞家的却只听王夫人的,翡翠又跟袭人素有旧怨,她们两个自然不会对袭人客气。 不但贾宝玉屋里查了,就是袭人的东西也查了,还在袭人的箱子里面找到了一大包金镙子,还有贾宝玉的两三块玉佩。都是在雨嘉的账本子上有的,却是袭人的账本子上没有的。 周瑞家的回来一说,贾母和王夫人都恨不得吃了袭人。 王夫人是因为贪财,贾母却是因为丢脸和对长子那边的歉疚。虽然虽然她偏疼贾宝玉,可是这并不是说她对自己的长子那边就不闻不问了。有些东西,是她偏心给了贾宝玉没有错,可是贾赦也是她儿子,贾琏也是她孙子!当初贾琏有正事儿需要家里帮忙,却讨了一头的唾沫星子回去,贾母现在想起了都觉得委屈了这个大孙子。 如今两下里一比较,贾母更不痛快了。这里,王夫人更是派人去找李嬷嬷了。李嬷嬷也跟袭人有嫌隙,居然亲自将自己手里的账本子送了来。 王夫人一看,果然跟雨嘉手里的账本子对得上。这下子,屋里所有的人都看得出来,问题是出在袭人身上了。 对于贾母的偏心,就是王熙凤也是不满的,哪怕是在贾母的跟前,也会在言辞上带了出来,可是她也是个聪明的,知道不能出头,就悄悄地使了一个眼色。 果然,角落里有一个丫头借着给碧纱橱里送点心的机会,将这事儿跟碧纱橱里的姑娘们说了。贾宝玉一听他心爱的丫头出事儿了,哪里坐得住,不等那丫头说完就冲出去了,就连史湘云和探春也跟着跑了出去,倒是林家姐弟没有动,惜春也没有动。 薛宝钗本来也想跟出去的,走到门边,却一转身,才找了个位置,刚要坐下来,就听见外面贾宝玉高声叫道:“老太太。老太太,不要处置袭人,孙儿离不得袭人。那些东西,孙儿都赏了袭人了。” 这话一出,不要说贾母,就是王夫人也非常生气。 像贾家这样的人家。可不会允许新娘子还没有进门,爷们屋里就有了过了明路的姨娘了。这是不合规矩的。甚至如果袭人在贾宝玉跟前过了明路,那么连贾宝玉的婚事也会受到影响的。还有,袭人如今还领着贾母屋里的月钱,是贾母的人。而贾宝玉的话,则是坐实了贾宝玉跟袭人有私情,这要是传扬出去。那就是贾宝玉调戏贾母的婢女的罪名,跟yin辱母婢一样,都是对贾宝玉的将来都是不利的。 这一下,贾母的眼神也都锐利起来了,而王夫人更加恨不得吃了袭人。 这丫头看着粗粗笨笨的,谁成想居然也是个狐媚子!宝玉才多大?她就勾搭得宝玉,让宝玉离不得她,这还了得? 王夫人也知道。这样的事情是急不得的,看着自己儿子对袭人上心的程度,王夫人少不得按捺下火气。慢慢地收拾袭人。 这东西少了的事儿已经不要紧了,要紧的是,怎么才能够就爱那个袭人从贾宝玉的心里彻彻底底地抹去。 虽然贾母和王夫人没有再次眼神相对。可是这一刻,她们都心意相通了。 贾母微微眯着眼,道:“宝玉,你说的可是真的?这些东西都是你给袭人的?” 贾宝玉道:“是的,老太太,都是孙儿给的。” 如果只有王夫人在,贾宝玉还不敢这样说,可是现在是在贾母跟前,贾母一向有对贾宝玉千依百顺的,贾宝玉就以为这次贾母也一样会顺着他。 贾母道:“宝玉,你赏了些什么东西给袭人啊?” 贾宝玉道:“很多。” “那到底都有些什么物件呢?” 贾宝玉也是没成算的,一开口,就说了好些。可惜,这里头有不少都跟账本对不少,有些还在袭人的账本子上。 “宝玉,你有没有给过袭人银钱?” 贾宝玉道:“老太太,我有给过,我每个月十两银子的月钱,都积攒下来了。我想着,反正我也不用什么银钱,就都给了她了。” “那,金银镙子呢?” “这也给了不少。具体多少,我也忘记了。” “你是什么时候,又是在哪里给她的,你可都记得?” 贾宝玉道:“那回,她在窗子底下哭,说母亲不好,家里没有银钱给母亲看病,也不知道怎么样。我就把银钱都给了她,也给了不少金银镙子,还叫人送她出去探望家人呢。” 贾宝玉这么一说,就有人去查了。贾宝玉一个月的银钱是十两,一年下来就是一百二十两,贾宝玉今年也十岁了,光这十年的月钱就多少?不要说十年,就是只有四年,也有近五百两,约合三十斤。这些还是少了,逢年过节,贾宝玉得的金银镙子更是上上份儿,贾母这里得到一匣子,王夫人那里再得一匣子,加上各处送来的,几乎每个月,贾宝玉都能够收到好几斤的金银镙子,一年下来,少说也有三四十斤! 贾宝玉说的跟账本子上根本就对不上! 虽然明面儿上袭人贪得不多,可是让贾宝玉帮她圆谎,这事情就严重了。 贾母慢悠悠地道:“袭人,你且告诉我,这些东西你都弄到哪里去了?” 袭人趴在地上不敢回答。 王夫人道:“老太太,媳妇儿记得,这个丫头是家里穷得要饿死了,才把她卖了的。据说,家里还有个母亲,还有一个哥哥。派个人去查一查她的家人不久知道了么?” 贾母点点头。周瑞家的赶紧带着人出去了。 贾宝玉还要给袭人求情,却被王夫人一瞪,立即软了,不敢说话。史湘云更是一点声儿都不敢出。 贾母看看贾宝玉的样子,又看了看屋里,道:“罢了,既然宝玉离不得袭人,那么就将袭人贬作二等丫头,依旧在宝玉屋里伺候,不许她升迁,也不许她得赏赐。至于宝玉屋里的事情,就交给雨嘉负责。” 王夫人虽然不喜欢雨嘉的模样,却也被袭人给膈应了,也没有出声反对。 倒是雨嘉自己上前一步,道:“老太太,奴婢虽然是二爷屋里的一等大丫头,可是性子急,又是初次担当大任,怕是难免不周全。还请老太太再指一人,从旁协助。” 贾母点点头,又指了碧痕出来,道:“你这个丫头倒是个聪明能干的,知道自己的不足,也会做事,这账本子管得不错,以后都这么做吧。来人,赏。” 早有丫头将贾母用来赏人的荷包拿了一个来,给了雨嘉。雨嘉叩谢了贾母,这才领了赏,下去了。 贾母虽然留着贾宝玉和史湘云在边上说笑,可是她心里到底存了心事,略略坐了坐,就让下面的小辈们下去了。至于王夫人,对雨嘉的账本子也感兴趣,将之前的账本子拿到自己的屋子里,好好琢磨了一番,就命她屋里的丫头们也照着做。 王夫人也知道,自己屋里的丫头们也多有不老实的。有了雨嘉的办法,只要再让那些丫头们互相监督,就可以杜绝不少事情。所以,对于自己的私房,她也用上了这个办法。 倒了晚上的时候,贾母和王夫人也知道了,以前穷得要卖人的袭人家里,如今有大房子又有地,已经是当地的大户了。周瑞家的还在袭人哥哥屋里找到了好些府里的金银镙子和一顶白玉璎珞冠。那还是当年荣国公戴过的呢。 贾母当然是大怒。一叠声地叫人将袭人家里都远远地发卖了。 至于王夫人,冲着贾母的院子方向冷笑几声,就准备着将自己屋里的东西另外登记造册了,防着雨嘉作的账本子,重新打理一番。 已经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的丫头们不但和袭人,更恨雨嘉。要知道,她们可没少拿王夫人的东西去送人,如果王夫人真的按照雨嘉的套路做的,那么,少了进项的可是她们!偏偏雨嘉又刚刚进了贾母和王夫人的眼,她们眼下还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贾宝玉屋里的那些丫头们也是很纠结的。 她们都知道,贾宝玉讨厌仕途经济,所以,她们在贾宝玉面前,能够不谈就不谈这些。今日雨嘉这么做,至少可以确定,她以后是要出去的,不会留在贾宝玉屋里很久。对于这样的雨嘉,有佩服的,也有冷哼的,但是,至少那些丫头们都安心了。贾宝玉屋里的位置就那么几个,少了一个得上面的主子的眼的大丫头竞争,到底是件好事。 等雨嘉安排好值夜的人手,让每个大丫头都能够轮到以后,那些丫头们对雨嘉就更满意了。 现在什么事儿最要紧?自然是笼络住那位小爷呀。有道是近水楼台先得月,只有先近了这位宝二爷的身,才能够培养出感情,才能够有个光明的哈前程那。 雨嘉的这一安排,倒是让其余的六个大丫头都很满意。就连一只心心念念都是贾宝玉的史湘云也对她很满意。 史湘云对贾宝玉屋里的事情一直很上心,见了雨嘉如此做派,有看见雨嘉经常会收拾贾宝玉正在读的书,也会拘着那些丫头们,在贾宝玉读正经书的时候,不让她们多嘴多舌,对雨嘉也更加满意。 这样的的丫头,将来自然不会是房里人,或者外嫁,或者做了管事娘子都可能。不过,正是她有这等精气儿,才叫人高看一眼。 所以,史湘云和薛宝钗对雨嘉特别客气。就是三春也对她很有好感。 不过,贾母的年纪到底大了,为了这事儿生了一回气,中午的时候没有休息好,晚上的时候就微微有些发热,第二天请了太医,又在屋里躺了两天,这才慢慢地好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