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真正的战役(二)
“我为白起时,秦赵于长平之地倾国以决之战,我先于长平东南的有利地势上构筑壁垒,而后命前军佯败退却,赵将果然中计,率全军蹑尾而来,穷追不舍,我却于此时命五千轻骑暗袭其本营,五倍于前者之数的奇兵绝其后路……” 头顶小龙,洛基伏在铅灰云雾上,俯瞰下方战场,淡淡指点道:“这两万五千人,是我一手养成,善组屯聚之阵,”小龙向下看去,只见那处乌衣群聚翻滚,须臾间已成方阵,敖缡儿目力不同凡人,已可看出排列在军阵最前面的是三排弩兵,想来正是整个军阵的前锋。在军阵的最后面也有三排弩兵,却是整个军阵的后卫。他们后边有三列横队,其中有一列与同僚相背,军阵的左右两翼,亦各有两列士兵,一列朝前,另外一列面目向外,虎视眈眈。无需洛基指导,在四书五经,诗经尔雅,九章算术,周易参同这些必修课内中最先通览《孙子兵法》的敖缡儿自然明白这样布置是提防大军的左右两侧遭到敌人的突然袭击。这些面向虚空的士兵正是整个军团两翼的护卫。 前锋,后卫,两翼,中间是个庞大的军阵的主体。 这是由三十八路纵队组成的战阵,步兵和战车相间交错,车驰卒奔,戈矛林立,在海面上不紧不慢滚动前进。 敖缡儿看来,“屯聚”此阵更如椒图哥哥为她特意觅来的一种陆上奇卉,花名重瓣朱顶红,花事未到时周身青绿,狭长如伞,花信一至,瞬息间红潮如初晨霞光漫卷四方——由层层青铜兵戈甲胄叠落而成的巨型妖花,收拢时坚若磐石,密不透风,一旦展开,则万弧挺刃,无数鲜活的生命就在倏然盛放的,层层叠叠,阴寒寒青幽幽的戈尖剑刃的旋转搅拌中爆裂成雨……雨水绯红,深红,火红,暗红,鲜红,朱红,淡红…… 敖缡儿跳下哥哥头顶,挺坐云端,胸前两爪并立,长尾搭在后爪上,面容严肃,眼睛须臾不离战场。 她虽然淘气异常,但终究是南海赤安洪圣济龙王敖钦与摩侯罗迦族王女舍利婆沙之女,虽尚在幼龄便被迫远离故土,但深藏在血脉中的天性依然随着时间的流逝而逐渐显现,自然不会顽劣如凡间幼儿,将眼前这一场血光粼粼的争战当作了竹马木刀的儿戏。 秦人狂暴,赵人坚韧,前者攻,后者守,唯一的相同点就是两者都输不得。秦国于长平之役,调集了全国所有十五岁以上的男子,而数在百万有余的大军,也几乎竭尽了赵国的国力。这一战,秦国输,想当然尔的,在旁虎视眈眈韩、魏、楚、燕、齐五国不会放弃落井下石的机会,到时,怕是能守住本土已算万幸;而赵国输,只怕就要成为秦国统一天下的第一块踏脚石。(奇怪的是,秦统一天下首取得是韩,在此就不再多提了) 洛基轻轻抚mo小龙身体,看着敖缡儿凝重而淡漠的眼神,心中微微泛起一丝茫然与悲凉。 晶莹透亮如晴空烈阳的瞳孔中,既没有妖魔对于血rou与杀戮的那种贪婪喜悦,也没有仙人对于人世间无休止的争战一贯抱持的嘲弄憎厌,更没有如佛陀那般,为了那些宛如轻絮在风中成片飞扬消失的黯淡魂魄流散出的慈悲怜悯,有的只是无从捉摸的沉静,一种属于高而恒远者的,无论什么也无法动撼的沉静……这种颜色,他曾经在自己的父亲眼中看到过。 ******* “这,这是什么?” “战争,真正的战争。” 回答朱尼厄斯几近呻吟般的问句的,是拉金温和的男中音。 一手揽住了神情狂热的学生以免他被真实的幻境cao纵而跳入那巨大血rou漩涡去的拉金完全理解朱尼厄斯的感受,在朱尼厄斯出生之后,罗马没有再进行过超出十万人以上的战争,有的只是一些零星的小中型战役,如今,甚至连海盗也不是那么多了。 可怜的孩子,拉金摇了摇头,假如他早诞生二百年或者更久一些的话,说不定可以与西庇阿,凯撒,或者是亚历山大一起品尝阿瑞斯神或者其他某个好战的神祗所赐予的美酒呢。 奇异而磅礴的战争还在继续,弩兵与穿戴着半身甲胄的骑兵在战阵外护持侧翼,排列成整齐方阵的军士们放下足有两三个人身长的长矛,大声地呼喝着,穿透了敌人的同时也被敌人穿透,当彼此的距离短过长矛时,手执锋利铜剑的士卒猛烈地纠缠在了一起,身处下方的朱尼厄斯已经无法辨识清楚个体的区别,他所看见的,只是黑色的与灰色的线不断地交汇,挣扎,分离,又交汇……而在它们之间,不断累积的尸体就好像被压榨的大堆葡萄一样,渗流出大量的半凝固深色液体来。 ******* 钲声喑喑,似雷动又似怒号。 “魂兮归来!……” 异色雾霭翻滚如巨蛇,洛基立在其间,璀璨衣袍如鳞甲忽隐忽现,他怀抱敖缡,一掌托住血色龙珠,比往常更显得殷红润泽的薄唇边浮现浅浅笑纹,“异方不可以亲。蝮蛇九首。雄虺戴鳞。炎xue一光。骨烂魂伤。玄狐曳尾。赤象为梁。至日归来。无往此异方!……魂兮归来!” 厮杀已近尾声的战场扬起大风,一呼一吸间,茫茫海面上,只余下埃及努特神女祭司与罗马士兵,海盗们的尸体。 只有洛基与敖缡儿,才看得见众多魂魄啾啾呖呖径直化作一条血线,投进洛基掌握的龙珠里去了,敖缡儿攀住哥哥手臂,上前细看,只见龙珠内原本只是大略可见的点儿,现在已经辨得出盔甲面目,黑灰两色军队泾渭分明地占据了龙珠两侧,各自有条有理地整备起来。 ”他们这是在做什么?” 敖缡儿好奇道。 “一战已毕,自然要点检得失,按功行赏、依罪刑罚,大秦治下,最重这个,至于赵人么?”洛基笑了笑,:“这是被我收了之后的事情了。睚眦麾下,可不要什么混混沌沌的蠢物。” “哎,好久没有听见哥哥自称睚眦了呢?” 敖缡儿试着碰了一下,爪尖传来麻痒感觉,与如意珠的暖热柔润感觉不同,这颗龙珠的力量汹涌而冰冷,对于小龙来说,当真奇特之极。 “呀!” 敖缡儿张大嘴巴试了试,显然,这个直径明显大于自己身躯以及之前的金翅鸟心数倍的好“东西”,是不可能就此被她吞下肚子里去的,洛基见此微微一笑,伸指一点,血色龙珠倏地缩至掌心大小,小龙欢天喜地上前,阿乌一口吞下,末了磨磨小小利齿,得意非常,又爬到哥哥头顶,倒吊下来,好奇道:”母亲说过,龙珠于龙族如如意珠于迦楼罗族,都是攸关性命的物事,哥哥的龙珠若是给了我,自己如何办?莫不是哥哥还有很多么?”说着双目生光,上上下下将洛基寻索了一遍,将龙族喜好宝物的习性表露无疑。 “哥哥自然只有一颗龙珠。” 洛基向后仰倒,同时抱住小龙移向胸口,稀薄云雾犹如宝帐将两龙身形遮掩。 “不过一颗也好,许多颗也罢,只要敖缡儿要,哥哥就给。呵呵,莫说龙珠,就是哥哥的血,哥哥的rou,哥哥的鳞甲骨头,只要是敖缡儿喜欢,就尽管拿去玩耍。……我的敖缡儿啊,最爱的小敖缡儿啊,我的一切,原本就是为了你而存在的。” 小龙坐在洛基胸口,龙族与生俱来的能力忽然失去了效力,乳白色的雾气弥漫翻滚,遮住了敖缡儿的双目,她看不见哥哥面孔,只是在听见最后一句话时,无端端地,心中好生难过。 洛基闭上双眼,听得一阵沉默,复又睁开眼睛时,小龙已经爬至他胸颈交界处,前爪按住洛基下巴,鼻子抵住洛基鼻尖,洛基只感觉到唇上传来短暂的温凉触感,赤红龙珠便已回到身体内。 “那么,”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小龙依旧维持着那个不容哥哥说话的姿势,认认真真地说道:“敖缡儿也是为了哥哥存在的,哥哥的一切可以给了敖缡儿,敖缡儿的一切也可以给哥哥。只要哥哥要,敖缡儿的血,敖缡儿的rou,敖缡儿的鳞甲骨头,哥哥也可以拿去!” …… 洛基的双手,倏地在身侧抓成了拳,他的身体突然很痛,痛得他想哭,痛得他不知如何是好,又好热,热得他快要窒息,热得随时会将他的血液蒸发殆尽;手指在云层中抓了几抓,抓不到什么实物,他慢慢地抬起双手,抱住小龙的身体,将她按在自己的心口上。 “洛基哥哥……” 小龙感觉被按得好紧,紧紧地,似乎自己就要按进哥哥的身体里去了,隔着胸膛上单薄的衣料,她的全身都可以清楚地感觉到洛基哥哥的心脏跳动时的震动,它依然是慢慢地,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敖缡儿觉得这种慢慢的,慢慢的震动,就好像哥哥不断颤抖的身体一样,比不高兴不快乐不开心更不好……她慢慢地伸开四肢,伸开爪子,竭尽所能地霸占住洛基哥哥的胸口。 我…… 我想化形。 我想化形。 我想有哥哥那样的躯体,我想……完全地抱住哥哥,那样……哥哥……是不是…… (待续) 下集预告: 赫赫,可怜的小墨又被我踢到下一章去了(liao)!毕竟还是“兄妹情深”(前四个字跟着我大声念!)比较重要嘛! 瓦卡卡卡卡!!! “剑,你的剑,在哪里?” “剑?……那剑啊……” 小小的白玉娃娃坐在水晶匣子里,左顾右盼,作茫然无知态。 “莫要说你不知道,我等随身携带的短剑本是我们寒玉玉髓本体的一部分,与妖魔内丹相仿,如若被毁,虽不至于魂灭魄散,也必定身碎神伤……如今我等远在西方,可请不得心月娘娘救你!” “你……落霓,你是在担心我么?嘿嘿,我一直以为你最不喜我……” 白玉娃娃傻笑一通,落霓的面孔上冰霜愈发地厚了,刮些下来就可以拿去给敖缡儿冰浆果。 “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谁叫娘娘的这些人偶中,只有你我灵性开了?你若散了,我连骂的人也没了。”落霓口气忽地一缓:“惊虹你,你莫非真地喜欢那个年轻人么?现在我等身在西方,大可不去顾忌那些条规道律,你……” “不要不要!!” 白玉娃娃一个鲤鱼打挺跳了起来,短胖双手抱住身体狂寒不止:“老子……老子……可是男的,那小子,可也是个带**的。你你你……封老子一辈子算了!别拿这个来恶心你老子……厄……老子是说……” 睨了眼笑得一点瑕疵也无的落霓,白玉娃娃的声音突然低了下去…… “看见他,就想起老子以前……老子,只是不想让他死的那么快……老子我……已经这个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