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三章 葬礼 (下)
芳香的玫瑰花瓣铺洒在阿格里庇娜的尸体上,人们看到她美丽的脸,都不禁为之流泪,越来越多前来送葬的人一路沿着大道走出罗马城,十人的乐队后面,罗马城最为著名的演员带着面具嘲笑着皇太后的****与荒唐,还有她的残忍与暴虐,不断地抖动身体,这种奇怪的仪式已经延续了很多年,就像那些带着蜡制的面具扮演死者祖先的送葬人一样,走在演员身边的是个身材高大的人,他的面具赫然有着凯撒的特征,在面具下则是拉金—那个卑微的希腊奴隶愉快的笑脸。帕图斯走在演员的另外一边,他的脸色很不好,似乎戴上面具与不戴面具都没有什么区别。 在城郊有着贵族专用的火葬地点,黑色的大理石砌成的焚烧池,里面倾倒着香油,堆满荆棘和木头,无数的玫瑰花瓣跟随着尸体一起被放在上面,还有死者全部的衣物与首饰—按照十二铜表法,除了死者的金牙,与不超过4件的衣物,过多的织物与黄金,珠宝都是不能殉葬的,但是皇帝根本不想遵守这条法律,而元老们也奇迹般地不发一言。 尼禄拿起火把,仍在火葬堆上。 火焰立刻吞没了易燃的丝绸,很快吞噬着一切,绚丽的红色与金色在天地之间摇摆,攀援着无形的支柱上升,下方是浓黑的烟尘,过于灼烫的空气逼迫送葬的人群一再后退,后退……或许这是阿格里庇娜最后的愤怒…… 拉金拿下自己的面具,轻轻地丢进火堆。 隔着火焰,帕图斯忧心忡忡,皇帝的宽容让很多元老过早地放下心来,中间派的元老们也为此感到安慰,无论怎么说,皇帝登基以来除了面对阿格里庇娜之外,其他的表现还是非常值得人们赞扬的,降低了税收;制定了给老人以年金、给穷人以补助的法律;还经常举行有奖励的演出;而且作为他的亲信,朱尼厄斯与洛基在不列颠的胜利,无形中也增加了这个年轻统治者的威慑力……甚至有些贵族错误地认为,阿格里庇娜的死亡或许是个好的开端,没有这个****女人的影响,皇帝的性格也许不会那么阴沉——作为之前的罗马皇帝克劳狄一世最为信任的臣子,帕图斯却对此抱着不同的看法——幼年时被抛弃,欺凌,压制的记忆导致少年的尼禄就有着如同成年人那样,固执与强硬的性情,这是克劳狄选择尼禄,而不是亲生儿子作为继承人的原因,他认为一个过于温和,善于妥协的皇帝会被元老院过于轻易的控制,但死去的皇帝疏忽了,一个性情刚烈的皇帝或许不会成为受人摆布的傀儡,却更有可能将罗马带进一个万劫不复的深渊里。 烟雾让尼禄的侧脸变得模糊,他的面孔开始脱去了少年的圆润,而开始拉长,虽然不是很明显。被火焰燎烤着的眼睛,也许是因为几个夜晚不曾好好入睡的关系,白色的部分变得通红,褐色的瞳仁则暗淡无光,卷曲的褐色头发干燥蓬乱,嘴唇绽裂,憔悴的样子令几个罗马贵妇不由得深深地心痛。他的身边只有拉金,汨罗因为再也无法支持而昏睡在皇帝的宫殿里,而朱尼厄斯按照父亲的命令回避——作为封锁元老院的二十军团指挥官,他的父亲命令他暂时回避,以免进一步刺激到元老们脆弱的小心肝,而洛基,他让拉金转达自己的歉意——因为他信仰的神祗与故里旧俗都不怎么赞赏火葬的关系,请求罗马的主人,尊贵的皇帝原谅他的失礼,他不会参加与这场葬礼有关的任何活动。 还有让罗马人惊讶的是,奥林匹斯的众神并没有像之前那样在皇族的葬礼上派遣自己的祭司前来代表神祗赐予死者最后的祝福,甚至维纳斯神殿的祭司也没有出现,要知道,阿格里庇娜是维纳斯神虔诚的术士与信仰者,伴随着大量的玫瑰花被倾倒入火堆,尸体焚烧的古怪味道逐渐被玫瑰的焦香淹没,人们开始窃窃私语,这代表着什么?是阿格里庇娜失去了奥林匹斯神的眷顾,还是尼禄遭到了众神的冷遇? 皇帝没有在意那些,他在火焰消失,但黑色的大理石尚未完全褪去热度的时候就跳进了灰烬里,他的脚踩在没有被火焰吞噬的玫瑰花瓣里,双手扒开覆盖在火葬堆上的金属——那是殉葬的首饰还没有烧尽的部分,阿格里庇娜地骸骨奇迹般地保持着完整形状,但尼禄的手一碰到灰白的表面,它立刻塌陷,并扬起了很大的烟尘,皇帝不得不等待了一会,才能在帕图斯,还有几个元老的帮助下将自己母亲的骨灰捧入白色大理石的骨灰坛子,大理石的表面雕刻着玫瑰与桂冠,但线条简单,也没有镶嵌宝石与黄金,这个由死者生前亲自选择的骨灰坛意外的朴素。 在人们的簇拥下,皇太后阿格里庇娜地骨灰被她的儿子送进了凯撒家族的地下纪念堂,里面开凿了一千个壁龛用来储存这个辉煌家族成员的遗骸,管理者为阿格里庇娜的壁龛上放了枝白色的玫瑰花,按照这个指引,尼禄小心地将沉重的坛子放进壁龛里,壁龛的周围没有装饰,上方是克劳狄一世,或许他没想到自己会那么快见到自己的妻子。 所有的人表示了最后的哀伤,便纷纷散去——不回家,因为皇帝支付了费用的角斗还在等待着他们的欣赏——按照原有的传统,角斗士应该在火葬堆便进行角斗,但很显然在那个没座位没遮挡也没食物,大麦酒的地方观看这项最为精彩的节目会让所有人兴致缺缺,所以罗马人在某一年就当机立断地将角斗放回了城里,毕竟活人比死人重要的多。 拉金准备去找回自己的弟子朱尼厄斯与汨罗,汨罗在皇宫里,而朱尼厄斯在洛基那里,在葬礼上,这些年轻人可以不出现,因为罗马人对于美丽青春的人总是很大方,他们被容许不去参加那些不愉快地活动,但随后的角斗与宴会,不仅仅是在哀悼皇太后阿格里庇娜,同时也是给予失去了母亲的儿子——年轻的罗马统治者,尼禄最及时,最温暖的安慰与关心,所以无论作为心腹还是作为朋友,他们都应该在场,紧紧地挽着皇帝的手臂或者抱着他的脖子,让为母亲悲痛的儿子可以靠着自己的身体暂时休息一下。 但有件事情让拉金很烦恼,洛基也是应该出现的人之一,但是在庞培城的那次角斗场上小龙发表的可怕意见依然牢牢地占据着这个冥神术士大脑的一部分,卓越的记忆力甚至让拉金连自己当时很不好的联想也一一回想起来了,最后他逼不得已借用了冥神普鲁托的力量压制住那些灰暗的过去,不过万幸的是,同时他还记起洛基曾经说过这样一句话。 “师有事弟子服其劳。” 所以忧郁的冥神术士回到宫殿后立刻叫醒了睡得正好的汨罗,把这个艰巨的任务交给了最心爱最信任的弟子,然后自己接替了他睡觉的任务。 —— 而如同前主人,侥幸逃过冥神洒下的大网,那个在失败的袭击中唯一活下来的,六只手臂,丑陋的可以把以前的睚眦对比成美人儿的家伙,现在也是非常非常的烦恼。 巨龙没有杀死他,也没有驱赶他,帮他治好了伤,还把他养在自己的湖里面,这里非常的好,湖水清澈,白沙细腻,水草繁茂,游鱼群群—啊,就是这个! 他在饥饿的时候曾经想要抓一两条来填填肚子,却很不幸地被几条不过上臂长短的鲟鱼无情地围殴了,在被打得晕头转向的他浮上水面逃生的时候,恰好在水边遇到了同样人身猪头的朱尼厄斯,后者是在他温柔地握住惊虹的一只小手准备亲吻一下那可爱的小脖子的时候被“玫瑰花苞般的小人儿”—他是这么呼唤着自己的维纳斯的—无情地痛殴了,遭受着不同性质但同等痛苦的男人不免惺惺相惜,朱尼厄斯善良地告诉人鱼,湖里面的鱼都是小龙养的,分外爱惜,连小龙自己的食物也从不从哪里取—至于为什么那么凶悍,你觉得除了我心爱的玫瑰花苞般的小人儿,这里还有什么脆弱的存在吗? 人鱼默默地想起自己似乎曾经看到那个脆弱的,“玫瑰花苞般的小人儿”在一个美好的早晨轻轻松松地徒手修正了大半个湖岸——岩石的湖岸,从半圆到现在的椭圆。 最后朱尼厄斯告诉人鱼,水草的味道实际上还不错,就是下手要快,不然会被缠住当成免费肥料,还分别评点了一下不同形状水草的味道与危险性,看来非常之的有经验—说起来,负责招待朱尼厄斯的惊虹显然忘记了某些事情—不过她也未必有意为之,毕竟人偶没有摄取食物的习惯。 人鱼虽然不是东方物种,但很懂得投之以桃报之以李的道理,于是他在听了朱尼厄斯的不幸遭遇后,给了他一个建议:“以我多年的经验—啊,你干吗露出那种怀疑的眼神……想当初我也曾被无数同性族人眼神谋杀无数次……好吧,让我们忘了那个,作为罗马人,你总该看过爱经吧?奥维德(爱经,一本谈爱情的书,奥维德是其作者)真是个连我们人鱼也要承认的伟人—总而言之,你的那个小人儿不像我有着六只手,你应该温柔地握住她的双手放在你的心口,然后再吻下去—即便脖子下面一点也没问题。” “……” “……?” 人鱼看着朱尼厄斯的脸像个初次触摸母亲之外女人身体的十来岁小男孩似的红了起来,“……你真是个好人,大叔~!” 虽然你的脸说起这些的时候很猥琐…… —朱尼厄斯接受建议再次尝试的分界线— 一声凄厉的惨叫划破长空—也许有点庸俗,但事实如此。 伴随着嘹亮的哀号,新鲜出炉的罗马新贵,二十军团近八千勇敢无畏的罗马士兵们唯一的指挥官,白玉人偶惊虹百折不挠,热情如火的追求者,朱尼厄斯从门厅直接被踢进了冰冷的湖水里,他在水里咬着牙齿打滚,抽搐,颤抖的两手亡羊补牢般地护着双腿之间的重要部分。 “嗯,没错。"咬着一根水草的人鱼怀念地说道:“那时候我也是这样。”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