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五章 失望
罗马的建造，当然不是一天就可以完成的，罗马的重建也是同样。 由于小龙的干涉，罗马没有完全地被毁掉，但是贵族区以及奥古斯都的宫殿却已是不可救药，废墟被军队控制，以免发生瘟疫与躁乱，大部分无处栖身的幸存者迁移到罗马的卫星城维爱居住，只有神殿的祭司与少部分术士还驻留在神殿里。人们起初依然有些恍惚，好像还不相信这场毫无预警的噩梦的突然来临与同样突兀的结束一样，他们因为悲痛而混沌的头脑一直到半个月之后才勉强恢复了一些作用，而贵族，祭司还有元老们，早在前几天就接到了尼禄的召唤，命令他们前去皇帝的临时住处——洛基的宅第讨论善后工作。 除了祭司，几乎每个人的身上都穿着代表着哀伤的丧服，阴沉着脸，身材瘦削，好像一列即将穿过冥河的死者，尤其当他们看到衣着光鲜，面色红润的皇帝时，他们的恼怒甚至浮在了表面，站立在与尼禄非常远的地方，不去看尼禄的眼睛，除了简短的问好之外也不在尼禄之前说话，唯独在看到洛基与小龙的时候，他们心悦诚服地低下了尊贵的头颅——虽然神殿从来没有给出过确切的指示，但是有着脑子与眼睛的人并不少——没有人因为救援的太过短暂与缓慢心怀不满，因为无论什么时候，有总比没有好。何况敖缡儿与洛基从来不是罗马祭拜的神，他们没有拿过罗马的黄金，没有享用过罗马的牺牲，更没有罗马的祭司与术士服侍过他们。 事实上在更早之前，就有罗马人从军队的防线外走了很长时间的路送来小束的花，指环项链等随身的珠宝，还有一些蜂蜜与烤鱼——后面的这些落霓派遣惊虹物归原主，并且将一瓶甘露混杂在了一车淡酒里，连同更多的食物回赠了那些虽然饥饿但是依然想要以微薄的力量感谢小龙与她哥哥的人们——人们很快发现了混着甘露的淡酒可以起到治疗身体与精神的作用，于是那些宝贵的饮料很快被一小口一小口地分配了下去，惊虹回来的时候已经很晚了，她笑眯眯地拿出了一只白色玉石的小龙，盘旋着身体，懒洋洋的样子，鳞片历历可数，堪称惟妙惟肖的精品——打磨得无比光滑，但从细微的地方还是看刻痕的新鲜，得出真不知道在火灾之后，几乎什么都没拯救出来的罗马人是怎么找到材料，又是怎样在半饥半饱，寒冷潮湿的境地里一点点雕刻出来的。 因为没有神喻与神名，罗马人不知道应该怎样举行祭祀感谢，只有做出力作能及的奉献，虽然比起任何一个奥林匹斯神的祭祀来说都低微的可以忽略不计，但是其中蕴含的真实心情却是完全成反比例的。小龙高高兴兴地接受，摆在自己床边——也就是洛基哥哥的床边，猛一看上去，好像多了一个敖缡儿。 贵族们考虑的当然比平民来得多，也谨慎的多，他们不是没有想过感谢洛基以及小龙，但是出于种种原因，他们的谢意依然只能隐藏在足以表达自身尊敬的言行后面。他们自从踏入洛基的宅第就为了那纹丝不动的美丽景色而惊骇，连神殿的雕像被浓密的黑色烟雾污染的不成样子，而这里的微风与清新的气息都完全如同十天之前的样子，这是种什么样的力量？它应该属于奥林匹斯最直接的一部分，那么，尼禄可以在此得到庇护，是否说明，奥林匹斯山依然保护着奥古斯都的后裔？ 不过看到尼禄一幅甚至可以说是活跃欣喜的表情与身体语言，罗马的实权者们又一次几乎安捺不住自己的怒意……实际上他们冤屈了可怜的皇帝，为了振奋他的精神，惊虹特意拿出了自己酿的酒给他一连三大杯，里面除了甘露还有相当高纯度的酒精——类似于可以点燃的茅台，从来就是蜂蜜酒，大麦酒，葡萄酒等低度饮料喂养出来的尼禄宝宝虽然没有彻底喝醉，却不可避免地造成了他长时间高度兴奋的后果，在巨大的罗马地图上，年轻的统治者展现了他卓越的艺术才能与华丽的超常智慧，按照他的意见，因为罗马城的布局在火灾前是随意、零乱的，所以才会造成火焰的迅速蔓延与救援的困难，所以他规定，重建时房屋和街道必须测量好再建，留出宽阔的道路，建筑物的高度也有限制，留出空地，民房前面加筑柱廊，以为荫护。尼禄甚至提出用自己的钱来承修这些柱廊，在一定期限内完成加修柱廊的业主还有奖还有他规定，新建筑一律得用坚固的、不加木结构的、有特殊防火性能的石料砌成。 不得不说，在建造上，尼禄还是个颇有见地的规划者，火灾时的悲伤沮丧，是因为怜悯着子民的财产与生死，现在灾难已经过去，罗马就此成为一张白纸的不可更改的事实反使他欢欣鼓舞，或许是因为足够的财富——拉金已经在军队的监管下察看了宫殿的密室，确保之前搜刮的黄金安然无恙——可以供他随心所欲地添加更新更美的图画？以尼禄的艺术气质和偏执个性，这是完全有可能的。他无知地安排公共建筑物和私人花园开放让无家可归的人栖身，却并不知道多数人已经顺利迁移到罗马卫星城维爱，采取措施阻止投机活动，却不知道神殿的祭司，元老与贵族们早就命令自己的奴隶搜集了所有的粮食保证了每个人每日的定量供应，然后皇帝开始一心一意地述说着更加巨大而安全，美丽的罗马，却没有注意到贵族们的脸色越来越差——罗马的国库早就干涸了，难道为了他的异想天开，又有人要死于皇帝的贪婪吗？他们以沉默表示抗议，只因为拉金卑劣恐怖的手段与外面的军队不允许他们打断皇帝的创作过程。 几乎只是尼禄一个人唱着独角戏的会议延续到了第二天，昏昏欲睡的贵族们艰难地保持着礼貌向皇帝与主人告辞，手上都有了一些零碎的工作，终于后知后觉地发现了人人面色不豫的皇帝在众人离开之后疑惑地转向了拉金。 “他们似乎都不怎么高兴？” 他们当然不会高兴，因为基本都失去了亲人与财产，还被军队监管着废墟不能去找寻残留的黄金与珠宝，尸体也要皇帝任命的长官麾下的人员负责清理——这是为了避免未知的瘟疫扩散，但可惜的没人可以理解，拉金斟酌着用词，委婉地说出了一个令皇帝无比震惊的消息。 罗马幸存的生者传播着一个可怕的耀眼。 尼禄为了让他写的关于特洛伊的诗歌更加逼真,放火焚烧罗马,以便真实地看到一个毁灭的城市，就在人们试图救火的时候，他排遣的士兵杀死那些拿着木桶的人，把它们丢进火里，就连祭司们苦苦哀求他不要毁掉罗马最后的基础——万神殿，他也是置若罔闻，只是在安全的阳台悠然拨弄着他的七弦琴，一边看着熊熊大火吞没“永恒之城”曾经辉煌的证据，一边高声歌唱着特洛伊史诗关于毁灭的片断——火灾后他命令军队控制废墟，是为了侵吞那些焦黑瓦砾下未曾全部融化的黄金与珠宝。 前所未有的打击一下子让尼禄僵硬了，他拼命地转动着自己的头脑去理解这番话，之后因为自己理解的东西而感到难以想象的愤怒！ ”为什么，”他吞咽着自己的唾液，眼中是确确实实的不敢置信：“为什么……那么荒谬的谣言，那么低劣的污蔑……多少人，多少人相信了？” 拉金没有说话，只是低下头去。 敖缡儿在哥哥的托加袍里轻微地叹息，尼禄周身所散发出来的，名为失望的情感，似乎让所有的一切都凝固了。 皇帝在原地站了很久，很久，他的肩膀塌陷下来，头颅低垂，以一种极其缓慢的速度松开了一直紧紧握着的拳头，他看着空无一物的手心，眼神茫然。 敖缡儿觉得，他似乎就在刚才，放弃了一些人们以为他早就放弃的东西。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