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我所习以为常的生活 Episode18
Episode18.再见，高二 （积累了多少年的反感，到现在竟变成了留恋） 眨眼间，暑假就要到来了，下学期我们就是毕业班的人了。对于我们，最后一个在一起的假期定是无比珍贵的吧，而对于我，这是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有同学邀请我一起度过的假期，一年以后，我们就会分道扬镳了。还不到伤感的时候，现在我只要好好珍惜跟大家在一起的时光就好。 “那么，就决定去海滨外宿一周了。”左清统计着大家的投票，果然大多数同学会喜欢夏日的海滩，男生们尤其兴奋，毕竟海滩是个养眼的好地方。 对某些人而言，今天是最开心的日子，也是最倒霉的日子，因为放假前一天会公布期末考试成绩还有排名，我、沈雪、左清再次包揽了前三，而祝贤仁注定得上大半个假期的补习班了。 “我说你啊，能不能争气一回。”看他一脸垂头丧气的样子，我也叹了口气。 “没办法啊，又不是每个人都像你那么聪明的。” “你完全是把看书的时间拿去练肌rou了吧。” “嘿嘿。”他好像完全不在意这种事情，即便我想帮他一把也无从下手。 “哥的完美身材才是女孩梦寐以求的，”他凑到我耳边说着，“你这样的不行啦，太弱了。” 他的一拳砸在我肩膀上，让我足足两节课才消化掉，有时我觉得自己就像个活靶子。 “对了，把你家那位美女jiejie也叫上嘛。” 本来我也有邀子凛姐出去玩玩的想法，但看到祝贤仁一脸痴汉的表情，我突然有点害怕了。 “谁都可以，别打子凛姐的主意。”我冷冷地警告他。 “收到，长官！” 不过麻烦的还有其它事情，自从上次我从沈雪家离开，她就没跟我说过话，这么久了也该消气了吧。 她在前面跟其他同学聊得那么起劲，每次看到我这边的时候，都会极不自然地移开视线。 “唉，真是个麻烦的人。” 左清这时走了过来，显得有点害羞地想跟我说什么。上次问了她那么尴尬的问题后，我们的对话也不那么自然了，但至少还能交谈。 “吉良同学今晚有安排吗？”她开口了。 “应该没有吧，怎么了？” “你可以去我家玩吗？奶奶一直想让我带同学去家里。” “好啊，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我向她笑了笑，在我心目中，她和祝贤仁都是我最重要的朋友，我们可以互相吐露心声，可以说任何话题，但是，果然还是因为性别差异吧。 “好羡慕啊，我要能去就好了。”祝贤仁插了一句。 “好啊好啊，奶奶最喜欢热闹了！”她做了个鼓掌的动作。 “对了沈雪也一起去吧，如果你不嫌弃我家小的话。” 对左清的提议我感到相当诧异，我一直感觉她们俩关系不是很好，而且沈雪现在，不是正在生我的气吗。 “啊？”沈雪的反应并不让我以外，她愣了一会儿，看着左清那么热情的样子，还是妥协了。 “好吧。” “那放学后你们等我哦。”左清留下一句话，就匆匆去往刘老的办公室了，每个学期的始末，班长都会特别忙，如果是我的话，一定会受不了那么多的琐事。 学期的最后一天，所有校规都仿佛失效了，任课老师会跟我们扯一些开心的话题，或者放任我们去其他地方打发时间，但是刘老却是个例外，他会坚持上好每一节课，就像平时一样的死板，对于教育事业，他一直都是一丝不苟，但是却得不到大多数同学的赞同。 任何欢乐的氛围在刘老到来时就会戛然而止。上课铃还未响，规规矩矩坐好等他走进教室就是我们的常态，而今天他走进教室时，所有人都感受到了异常的气氛。刘老说的第一句话是——让我们做自己喜欢的事情！？ 他嘴里会冒出如此充满诱惑的话，只能是我们在做梦，听到他这么说，我们反而更加拘谨了。 “各位同学，我的教学生涯到这学期就正式结束了。” 教室里突然陷入了死寂，他透过老花镜打量着每个同学，许久说不出话。我们已经习惯他严厉的姿态，但是看到他现在这样欲言又止的样子，一种无法言表的难过梗在嗓子眼。 “你们是我教过的最出色的学生，有时候人老了，也养了一身怪脾气，就请同学们原谅我这个老人吧。” 刘老向我们鞠躬的一刹那，我听到不少人开始啜泣，是啊，大家一直以来那么希望他早点退休，但是他的突然离开，却也会让我们那么舍不得。积累了多少年的反感，到现在竟变成了留恋。 掌声长久不断，而我的掌声，一定是最响的。 “吉良、沈雪，你们俩来我办公室吧。”他背着手走出教室，而这也许是其他同学最后一次看到他的背影。 “随便坐吧！”刘老摘下眼睛，他分明是流过泪，平时无比严肃的脸此刻舒展了不少，我很庆幸自己见过这么和蔼的刘老。 我和沈雪面面相觑，好像之前的隔阂已经被抛到了九霄云外。刘老亲自倒了两杯水，送到我们面前。 “贵族的孩子真是优秀呢。” “您过奖了。”沈雪笑着说了一句，可能才转到班上没多久的她，此刻心情不像我那么沉重。 “找你们过来，也没有什么要紧事，”刘老顿了一下，“之前听说你们有婚约的时候，我也想起了自己的一些故事。” 关于刘老，我只知道他是国内最早的一批大学生，是个赫赫有名的老知识分子。 “我和妻子都是地主阶级出身，小时候我特爱舞文弄墨，在乡里也算是小有名气，于是她的父亲就看上了我，到家里来提亲。” “那时我就跟你们现在差不多大，年少轻狂，横槊赋诗。我妻子也是有名的才女，人长的漂亮，又弹的一手好古琴，我们一出门，哪有不羡慕的。” 刘老喝了一口茶，而我们目不转睛地听他说着这些故事。 “好日子不长，赶上了土改，我们双方的父母都死在了家乡，我和妻子，还有她腹中的儿子，带着很少的行李，一路长途跋涉，到了外省隐姓埋名。最终我们进了小学当老师，也深得当地人的尊敬，我儿子也长大成人了。” 他一边说一边从抽屉里翻出一张旧照片，上面是年轻的刘老和他的家人，虽然照片已经褪色了，但一点褶皱都没有。 “后来到了文ge，我写的文章被人控告严重左qing，结果我们一家都被批斗，本来身体就不好的妻子，没撑过那一年。儿子为了保护母亲，也被活生生打死了。” 他从未透露过他的过去，当我听到他的故事时，我只恨自己这两年不能为他做更多，但我也知道他一直是一位坚强的老人。 刘老粗糙的手抚摸着照片上的儿子和妻子，我一直以为他是一个情感淡漠的人，其实他只是对一切麻木了吧。 “妻子的梦想就是当一辈子老师，而我现在帮她完成了梦想，也满足了。”他好像不愿让那些伤心回忆再持续下去，将照片放进了一个金属盒子，然后揣在兜里。 “我马上就走了，中午就坐车回老家了。”他向我们笑了一下，然后挎上了皮包。 “保护好你的妻子吧，吉良，别像我一样，留下一辈子的遗憾。” 沈雪这时低着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老师，我送你到校门口吧。”我擦了擦眼角的泪水。 “我也去。”沈雪跟了过来。 他并没有拒绝我们，我保持着跟他一样慢的步伐，走过那重复过千百次的路。 千百次上下的楼梯。 千百次绕过的花坛。 可是那转角处， 转角处—— “刘老师，高二三班的同学来送您。” 体育委员洪亮的声音响彻整个教学楼，而老人再也没忍住，眼泪大颗大颗往下掉。 如果这是个下雨天，就没人会看见刘老是哭着离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