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章 借酒装疯
回到净室里，十五姑太太已经转到了屏风后，那里是摆放马桶的地方，听着里面传来声响，华灼赶紧走到一旁，净室里都有备好的热水，不过是焐在瓮中，旁边有木盆和干巾，她打起一盆热水，恭敬地立在屏风外，等侯十五姑太太出来净手。 不一会儿，十五姑太太从里面出来，伸手在盆里微微一触，怒道：“这么烫，你想烫死我？” 果然十分难伺候，这水华灼刚刚才用过，明明不烫，但想想也不好跟长辈计较，只道：“是我疏忽了，十五姑太太请稍候片刻，我拿到外面凉一凉。” “里头臭哄哄的，你让我等？”十五姑太太又怒道。 华灼脸色变了变，净室里不止有香果去异味，同时也燃了熏香，左右还开了半扇窗透气通风，哪里有丁点臭气，十五姑太太这也不是，那也不是，这哪里是难伺候，分明是有意找茬了吧。 “十五姑太太，灼儿蠢笨，不知如何是好，还请你指点。” 尊敬归尊敬，华灼可也不是逆来顺受的主儿，先前忍耐，是敬着长辈，但也不是随便能被欺负的。 谁知十五姑太太被她一顶，反倒露出一丝笑意，道：“这就对了，女儿家的，就得有点气性，不然将来出嫁，到婆家还不得让人欺负死。” 说着，也不管华灼脸色如何，伸手在盆里洗了洗，又拿干巾擦拭一番，整整衣襟，就那么走了。 华灼一脸哭笑不得，感情这位十五姑太太是瞧不惯她恭恭敬敬的模样儿，怔愣了一会儿，她将水倒掉，将木盆放回原处，也出了净室。 “小姐，没事吧？” 两个丫头迎上来，一脸关心。 华灼冲她们微微一笑，让她们安心。回到北厅时，却听见里面笑闹声声，不由得又是一愣，走进去才发现十五姑太太竟然没有回来，怪不得又闹腾起来了。 继续敬酒，又是十来杯下来，华灼终是有些撑不住了，觉得脑袋里昏昏沉沉，耳边便听到林凤说：“景天阁离这儿不远，不如你先去我那里歇一阵。” “不成，还没有吃寿面……” 寿面要敬完酒才会送上来，华灼虽是昏沉，但始终还记着这点，不吃寿面就退席，总归是失礼了，她可没有十五姑太太那么肆无忌惮，说走就走，连声招呼也不打。 “真拿你没办法……” 林凤看她眼神迷离，知道她已经醉了，左右看看，便让身边的丫环将华烁和华熳请来，道：“灼meimei看着不能再敬酒了，剩下的，两位meimei就帮一帮她吧。” 却是看到华灼跟这两个女孩儿关系还算好，而且华烁和华熳也是荣瑞堂的嫡女，完全有资格代替华灼敬酒，这才特地请了她们帮忙。 但华灼和华熳一对眼，俱是为难，道：“凤表姐，我们方才已经喝过好几杯，实在是不能喝了。” 林凤也不能勉强她们，只得又向小惠氏看去，希望这位大表嫂能发话，剩下的酒，让华灼一杯敬完。 小惠氏不由得笑道：“凤表妹怎的忒维护八meimei，瞧着倒教人眼红，若让六meimei瞧见了，怕不得酸死。” 林凤温柔一笑，道：“若是六meimei眼下醉了，大表嫂可还会勉强她再喝上十几、二十杯酒？” 她声音柔润似水，但这话里的意思却有些犀利。 小惠氏的笑容顿时就有些发僵。 梁氏忙打圆场，笑道：“这话可不在理，敬酒的差事是八meimei自己揽下的，可也没人逼她，她若是不行了，咱们谁还能勉强她来着，嫂嫂不过是句玩笑，她对八meimei的心疼，可不下于六meimei的。” 小惠氏又恢复了满面笑容，借坡下驴，道：“正是，八meimei既然醉了，剩下的酒便一杯敬完吧，诸位姐妹们，可要多体谅咱们八meimei呀。” 她有意将语声抬高，让满厅的人都听得清楚，那些还没有被敬到酒的人，谁还能不给小惠氏这个嫡长孙媳面子，当下便纷纷举起酒杯。 华灼脑子里迷迷糊糊，虽是听到林凤和小惠氏一来一往地交锋，但也没有回过味来，只是见林凤递过一杯酒来，她便笑呵呵地饮了下去，看得七巧和八秀站在后面发急，小姐这是真醉了，一点丁儿提防心都没有了，可是林凤摆明是在帮小姐，两个丫头也不好上前阻拦，只得看着华灼将酒饮下去。 这一杯酒，便算把剩下的酒都敬完了。 “上寿面。” 小惠氏一声吩咐，不大一会儿，便有丫环送上寿面来，一人面前摆了一碗。华灼象征性地吃了一口，便让两个丫头扶着退了席。 林凤的好心被七巧婉言谢绝了。 “紫藤小居虽远了些，但有肩舆送小姐回去，也是不妨事的，表小姐一番好意，我代小姐心领了，景天阁毕竟是三姑奶奶当年的秀阁，冒然打扰，总是不好，指不定一会儿三姑奶奶也要回去歇歇，冲撞了总是不好……三姑老爷兴许也会过去，那就更是不便了……” 七巧会说话，那理由是一条一条地列出来，条条在理，林凤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只得就此就做罢，目送着七巧和八秀扶着华灼离开了天宝楼。 坐了肩舆走到半路，华灼便撒起酒疯来，拍着扶手叫道：“停下……停下……我看要月亮……我要坐船看月亮……” “小姐……小姐，你真是醉糊涂了，大白天哪来的月亮……这里也不是太液池，又哪里来的船……”七巧在旁边道，又叮嘱抬舆的四个丫环，“你们稳着些，别把小姐摔了……” 四个抬舆的四个丫环都知道八小姐金贵，哪里就敢摔着她，由她在上面拍手踏脚，只管稳当当地走着，谁知华灼这酒疯发得厉害，丫环们不敢摔着她，她自己却不安分地要从肩舆上跳下来，吓得七巧、八秀两个连声惊叫。 “停下……快停下……小姐你坐稳了……别跳……千万别……啊！” 华灼还是从肩舆上跳了下来，惊得七巧和八秀张开手去接她，堪堪扶住了，却又被华灼笑嘻嘻一把推开，道：“别拦我……我要看月亮去……咦，我看到了，月亮在那里……” 八秀赶紧追过去，七巧也走了两步，又回过头来，对那四个抬舆的丫环道：“成了成了，小姐吃醉了酒，有什么好看的，你们回吧，我们自己扶小姐回去。” 抬舆的四个丫环只道她是不愿意八小姐醉酒的丑态被她们瞧见，因而打发她们，也不敢违逆，抬着肩舆便走了。 七巧这才追了上去，跟八秀一左一右扶住了华灼继续往前走，待走到无人处是，华灼停下了胡言乱语，拉着两个丫头闪身躲进了一处假山后。 “啊……小、小姐，你没醉呀。”八秀这才后知后觉。 “后来喝的都是茶水，哪里就能醉了。”华灼赞赏地看了七巧一眼，这丫头机灵，悄悄地把她敬的酒都换成了茶水。 “小姐，你装醉做什么？”八秀一脸迷惘。 华灼低下头，眼中微微有些犹豫，但下一刻，她抬起头坚定地道：“我要去探一探来兮园里的小楼。” 这个决定是在她敷衍刘嬷嬷的时候就下的，虽没有说出来，但七巧这丫头实在是聪慧绝顶，竟然猜出了她的心思，其实如果不是七巧偷偷把酒换成了茶水，她在第二轮敬酒刚开始时候就装醉了。 “啊……”八秀惊呼一声，却只是吃惊，并不害怕，“小姐是要去看看宜人小姐到底是不是关在那里？” 这丫头毕竟也不是笨的，立时就反应过来，小姐选的时机非常好，这个时候，荣昌堂所有的人都在天宝楼吃酒，就连下人们，不管是体面的，还是粗使的，都各自赏了酒席，还在值勤的没几个，此时来兮园里的人必是极少，小姐借酒醉出来去探，神不知鬼不觉，便是万一被人撞上了，也能装成撒酒疯的样子蒙混过去。 “一会儿我借酒装疯跑进来兮园，你们两个跟在后面拉我，但千万别真拉住了，若撞上巡守的婆子、mama们，你们只管喝斥她们，等到了那小楼，你们两个就在外面望风……” “小姐，还是你和八秀望风，让我到小楼里一探究竟，万一……万一……” 七巧“万一”了两下，觉得后面的话太晦气，就没说出来。 华灼自然知道她的“万一”是什么，脸色一肃，道：“不行，你们两个只能帮我望风，绝不能进小楼。” “可是小姐……” “进入小楼，如有万一，我还能活，但换成你们任何一个，都不能活。所以万一真的有万一，你们赶紧有多远躲多远。” 如果那栋小楼真的是老祖宗关押华宜人镇宅的地方，不管是七巧还是八秀，进去以后万一被抓住都只有死路一条，只有华灼自己，就算被抓了现行，老祖宗不会、也不敢灭她的口，顶多就是被拘禁到镇宅结束。 华灼的决定两个丫头都不能、也不敢反对，只有八秀有些不安，道：“小姐，难道不跟刘嬷嬷说一声吗？” “没有时间了。” 刘嬷嬷一定不会同意她冒险，这一点不用想也知道。华灼深吸一口气，从假山上抓了几把土抹在霓裳彩衣上，甚至还撕开几处，把头发也打乱了一些，弄成非常狼狈的样子，然后再次装出发酒疯的样子，跌跌撞撞向着来兮园跑去。 “月亮……我要坐船看月亮……月亮真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