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8章 苏嬷嬷善
陆天香还没有想到此事，一直在琢磨祖母的态度和用意。 前前后后祖母的变化很大，她现在几乎听不到祖母的厌烦，看到不到祖母的厌恶。 “那觉得祖母会派谁到香园？”陆天香问道，这彩云若以后为她所用就好了，总能在慌乱之后，找到最有利的护身符。 然这种聪明人，说话做事妥当，知道择良木而栖。 可也有一个弊端，那就是太聪慧了，心机太深，能用，但不能大用，更不能给予信任。 彩云知道这是一个表现的机会，略微在脑子里整理说辞之后，才缓缓道：“回大小姐，老夫人今日为大小姐主持公道，可见眼里还是有大小姐的。然老夫人毕竟不管家已久，且年事已高，不可能是事事关照到大小姐。再说了，类似于今日之事，防不胜防。此番原因归根结底都是因为大小姐身边没有可用的信任之人。在老夫人心里，我们这些夫人安排的人，都是不会对大小姐忠心的。故而以后要么会派老夫人身边的人过来，要么······” 陆天香明了，原来有这么多曲折，见彩云吞吞吐吐，又问：“要么如何？” “接回被夫人遣送到先夫人庄子上的大小姐乳母，刘家婶子。”彩云回答道，想必这两拨人来了之后，她和彩凤的地位大大降低。 可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谁让她和彩凤是夫人安排的呢！ “乳母？”陆天香脑子里隐约有了印象，白白胖胖的，圆圆的红润的脸上总是挂着温柔的笑容，她是母亲方氏的陪嫁丫鬟，后来嫁给一个庄子上一个能干的管事。 彩云见大小姐疑惑，继续解释道：“先夫人在大小姐刚出生就殁了，当时刘婶子已经有了一个六个月的女儿琴妹，陆家当时很纷乱，夫人忙着联合娘家给陆家施压，力图扶正妻位，故刘婶子就抱了大小姐喂养。等夫人坐稳了当家夫人之位之后，那已经一年之后了，才腾出手里，找了由头，打发了出去。” “那这几年乳母没有来看过我吗？”陆天香关心的是这个，如果心里有她，想方设法，都回来看她的。 彩云想说谎，但一想到刘婶子一来，就会穿帮，便如实回答：“刘婶子一直没有忘了小姐，可却进不来，只是曾经给奴婢一些钱，拜托奴婢用心打理大小姐的起居。” 撇开彩云曾经按照戚氏的吩咐陷害陆天香不说，生活起居方面还是做得比较到位。 得知外面还有乳母挂念她，陆天香心里暖暖的，这乳母是母亲生前最为信任的人，也许从她身上可以得知更多有关母亲的事情以及外祖家的情况。 “多谢彩云jiejie告知我这些，否则我人小不知事，定然会有诸多疏忽。”陆天香真心感谢彩云的提醒，此时两人是合作，只为各自的利益，暂时可以信任。 彩云连说：“奴婢不敢居功！” “你每日都去厨房等处，多帮我打探一些消息！这是二两银子，你们被罚了月例，手里也不宽裕，拿去打点吧。”陆天香从匣子里拿出一块碎银子，给了彩云。 原本想着多给一些的，但和戚氏也算是撕破脸了，担心戚氏以后克扣她的月例，只得省着点花。 “大小姐，您放心，奴婢定会尽心打探消息！”彩云接下银子，保证说道，退到外间。 经过今日一役，陆天香觉得身子轻了很多。 戚氏被禁足，陆天香养伤，最起码会有十天半个月的清闲日子。 二婶柳氏当家伊始，更不会为难她这个没依没靠的孤女，落人口实。 故而府里暂时平静，可外面张氏接到信件之后，不知如何行事？ 陆天香最大担心的就是此事，张氏有心，但若是解决此事，需要诸多人脉，就怕忙活一圈，有心无力，白费功夫。 翌日清早，陆天香脸上的红肿消退大半，淤青也轻了不少。 洗漱之后，吃过早饭，先去陆老夫人请安，而后去了戚氏的福宁苑门口，因戚氏禁足，只得对着门口请安，便带着彩云去了苏嬷嬷处。 戚氏越是张狂，陆天香就越要表现出世家之女宽容胸襟和孝顺。 苏嬷嬷正在绣一副富贵花开的双面刺绣，可能是人老了，苏嬷嬷眯着眼睛，仍看不清针孔，几次三番穿不进去。 陆天香到了，正看到此景，上前问安，问道：“苏嬷嬷安！可否让天香代为穿针引线？” 苏嬷嬷一听，很是诧异。 昨日的事情，她亦有耳闻，没事想大小姐今日还会过来。 不过只要是为人师者，大多喜欢勤奋上进的弟子，苏嬷嬷笑道：“那就有劳大小姐了。” “苏嬷嬷客气！”陆天香接过针线，目不转睛，专心致志。 手上稳当，只是眨眼的功夫，便已经穿好针线。 陆天香呈上，问道：“苏嬷嬷，你需要什么颜色的彩线，和天香说，天香事先给您穿好放在一起。苏嬷嬷什么时候想用，随时拿着就用。” 苏嬷嬷老心甚慰，抿嘴微笑，道：“这倒不必，秀儿今日身体不适，才没跟过来，平日里都是她给我穿针引线。” “既然如此，天香就替代秀儿姐几日，直到秀儿jiejie风寒好了。”陆天香再次坚持，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对于传授技艺的苏嬷嬷，她给予师傅般感激和尊敬。 苏嬷嬷没有问陆天香脸上的伤，而是轻笑道：“既然大小姐来了，那今日就看看教导你如何用线，绣出层次分明的图案。” “是，苏嬷嬷！”陆天香站在苏嬷嬷的右侧边上，只因苏嬷嬷是个左撇子，刺绣之时，大多用左手。 陆天香在仔细看着苏嬷嬷如何刺绣，一起一落，如行云流水，别有一番风雅。 苏嬷嬷边说边绣，不时让陆天香穿给针线。 苏嬷嬷说得仔细，陆天香这厢听得更加认真，半个时辰的功夫，陆天香已经可以在苏嬷嬷提醒的情况下，已经准备好下一次要用的绣线颜色。 一来一往，又过了一个时辰，苏嬷嬷根据陆天香提供的绣线，绣好了一朵清晨中含苞欲放的牡丹花骨朵，仿佛只需太阳升起，露珠蒸发之后，就会全然盛开，呈现出一幅完美的富贵开花时。 苏嬷嬷止了针线，诧异地看了看绣作，又看了一眼陆天香。 心里不断感慨，这陆家的大小姐，可真是有着七窍玲珑心啊！ 哎呦，苏嬷嬷的胳膊因为接连一个半时辰刺绣，胳膊和肩膀酸疼。 陆天香踮起脚，伸手给苏嬷嬷揉肩膀。 虽然力气不大，也不见得能减轻苏嬷嬷肩膀上的酸疼，可这份心意让苏嬷嬷心里一暖，那颗犹如铜墙铁壁的心，有了一丝松动。 年轻时十三岁进宫，容貌一般，没有那些飞上枝头变凤凰的资本，可却有一双巧手，被绣房里的另一位老嬷嬷看中了，倾囊相授，学了一身刺绣的本事。 每日手不离针，劳累之余，也会羡慕那些犹如娇花般的美人儿，享受荣华富贵，万众瞩目。然看到更多的是曾经熟悉的一个个美人，成为昨日黄花。 更有甚者，香消玉殒，犹如流星过隙，只留下一捧灰尘，无人能够记起。 苏嬷嬷反而无比庆幸她的容貌一般，凭借手艺，口不多言，可以安稳活到出宫荣养。 回到家乡，已经物是人非，没了亲人。苏嬷嬷重新回到呆了几十年，却不熟悉的京都。 人到老时，恍然间，才觉得膝下空虚。 活着时，还可以凭借手艺，赚钱养活自己；可死后，没有后人送终祭拜，相传会成为孤魂野鬼。 故而眼角看到陆天香踮起脚，一脸稚气地给她捶背，苏嬷嬷鼻子一酸，这种感觉从来未有，萦绕在心间，久久不散。 “多谢大小姐了，老身已经好了很多。”苏嬷嬷转身，拉着陆天香的手。 陆天香感受苏嬷嬷粗糙但温暖的手，这是一双勤劳的手！ “天香人小，也只能为嬷嬷捏捏胳膊捶捶肩！嬷嬷教授天香女红，规矩，会令天香一辈子受用无穷。如若天香能够平安长大，一定会给嬷嬷养老。”陆天香低喃。 陆天香和苏嬷嬷的渊源并不是仅仅是在陆府的这段学艺时光，更是前世陆天香在普陀寺，曾经看到苏嬷嬷陪着一个富贵的老太太的上香。 当日苏嬷嬷看着她的眼神里，略带惋惜，趁着无人注意之时，曾经塞给她一个荷包，里面二十两银子。 当时陆天香对苏嬷嬷的记忆不是很清晰，直到她重生回来之后，脑子里有关苏嬷嬷的形象逐渐丰富饱满。 这是陆天香出府，唯一一个对她有善意举动的故人。 苏嬷嬷的手微微颤抖，这么小的孩子，却要承受黑暗后宅的迫害。 当年在家之时，家贫，作为长女，并没有感受到父母的关爱。直到认识了师傅，她才得到了关爱，然师傅去世后，她又是孤孤单单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