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滚滚史记身如尘
夏初的时候,气候远不如千年后,那么火热,而是带着些慵的凉爽,正是阿娇喜欢的天气。原本只想呆在清风居里好好享受自己的闲淡日子,却奈不住夏峙渊是个闲下来就天天唠叨的人。做完紫禁城的后期工程后,他就一直在阿娇身边转,每天嘴里说得最多的,就是五个字:人生真无聊,听得阿娇有时候都忍不住要省视自己,她怎么就过得这般舒适呢,看来真是懒散成习惯了。 “别在我面前晃了,你不是要改造伊春嘛,去完成你伟大的艺术事业去,别在我跟前天天叨叨,很烦人。”阿娇实在受不了他了,大清早就跑到她院子里来晃,害得她连懒觉都没能睡成。捧着茶杯醒了半天神,才算是适应这么早早就被人打扰了好觉。 夏峙渊略有些无奈,谁让前些日子过得太过充实了,这一闲下来以后,真是觉得心里空落落的,没一点着落。要真让他再去搞建筑,把整个伊春来个天翻地覆,他又没那心力,也怕招来太多关注的目光:“陈雨,你不觉得你正在浪费美好的生命么,这是件很严重的事情。你都会些什么,挑两样有趣的说来听听,我还是很好打发的。” 阿娇稍稍考虑了一下,就决定为了自己的清闲时光,好好的找一下有没有什么,可以把夏峙渊忙得没时间sao扰她的事。想了会儿,好像她会的东西还是有那么些,只是都不符合这朝代,太过标新立异了:“我会越剧,以前天天听,但基本上都没能记住多少。” 戏剧,这倒是挺好玩,权当是看电视吧。夏峙渊当即决定,他要改行做一名出色的曲艺家,带领阿娇做风靡大汉朝的星级人物:“不记得还不会编么,想当年我在学校可还算是文艺骨干,不过,曲子我能编,故事你得帮我想想,我不擅长编词。” “你不是吧,还真干这个,很麻烦的,要配乐还要戏服等很多东西,一时半会儿是做不出来的。”阿娇就是为了怕麻烦才想出这么招的,要是又把自己套进去了,那不就叫赔了夫人又折兵么。但是转念想想,日子的确是空了些,反正不就编个故事嘛,千年后那个信息爆炸的时代里,什么样的小说没有,什么样的离奇情节没有,编个故事还是不在话下的。反正不用她抛头露面就行了,闲时拿支笔写写字,这事她倒是愿意干的。 “再麻烦也做,不麻烦还不挑它了呢。你把编好故事写好词就行了,其他的我来。”夏峙渊兴奋的走了,心里高兴,终于又有事情可以做了,这个时代的娱乐真是少得可怜,在这个偏僻的地方则更甚,来个耍杂技,唱小曲的就像是过年了。 阿娇想了半天,并不知道应该写什么故事,忽然想起,拴个现成的便宜算了,把金屋藏娇的故事改一改,改名字,改朝代。只是她现在若想到,终有一天,这出戏剧最终演到了刘彻的面前,今天还会不会这么兴冲冲的编这出戏剧。 阿娇写这个故事的时候,参照了李白的《长干行》,自认虽然语言不算优美,字句不算精炼,在这个时代却算得上是惊世之作了。 夏峙渊的动作真是快得很,自从那天看过阿娇的剧本后,冲阿娇傻笑着赞扬了一番,然后加大力度开始了戏服和舞台的搭设。 十月金秋时节,戏剧经过几个月的彩排,终于在伊春所有人的期待中,胜利开演。夏峙渊还像模像样的搞起了首演仪式,让阿娇看得几乎笑得合不上嘴了。伊春人口并不多,不足千人,在首演的这天却是大部分都来了,衙门里所有的官员也都早早就来占好了位子。 阿娇和夏峙渊相视一笑,完全能理解为什么台下的人会这么狂热,灯烛、布景一架还真有点像那么回事了,乐声淡淡响起,调子欢快而悠扬,台上两个小孩儿,一男一女在灯光下分外可爱。 烟气中小男孩骑着竹马,跑到小女孩身边,两个小孩表情欢快而亲昵,阿娇在后台忍不住鼓了掌,这两小孩若晚出生些年月,估计也是属于天才小演员的行列,也能在电影电视上做个红极一时的小童星了。 唱的不是两个小孩子,这段属于回忆式的,是女主角一个人独自在窗前的回忆,烟雾中倚地窗槛上的女子,如珠如玉的唱起:“还记起,三两岁时至天真,郎有真心付,妾亦是痴人。笑语欢言似在耳,如今听来,梁上绕余音。韶光飞过秋千去,转瞬已是七八龄,初发心事还不知,却有青梅竹马盟。” 两个小孩子又在雾中缓缓站起身来,这时其实已经换过了两个小孩,更大些眉眼也更长开了些,更见得是美丽天真的年龄。女孩手捧一筐布头做的梅子,男孩依据一根竹枝,却已经不是骑竹马来戏青梅的小小男孩了。 “此身愿将痴心付,哪怕是,粉身碎骨亦不顾。”女孩细嫩的嗓音在此时听来,如此的柔媚动听,婉转之中仿佛是一只细小的黄鹂穿过雨幕,清灵中拨动着所有人的心弦。 “此生若是得青梅,那便是,三生三世不相负。”说罢便和女孩一起向着台下三拜,这便是第一幕,青梅竹马的完结。词句不多,亏得演得好,场景布置也清灵空幽,仿如梦境一般。 第二幕时便已经是长干行第二段的内容:十四为君妇,羞颜未尝开。低头向暗壁,千唤不一回。起先演戏的小女孩,上台把第二幕的诗头报过以后,便下去。台上便又是烟起,依旧还是那个在窗槛上的女子,望向空旷的远处,幽幽的叹了一句。接着第一幕时,又缓缓唱了起来,这时曲调由欢快转向了青涩与羞怯,带着些隔帘探月的感觉。 “闻得嫁予君,心头半是忧与喜,十四还是小儿女,年年岁岁养在深闺里,何曾识得人间苦疾。新婚烛火透天亮,满是差语不敢唤,说道是:十四为君妇,羞颜未尝开。低头向暗壁,千唤不一回。” 在这个时代,演洞房戏是要好好把握尺度的,要不就得成散播不正之风了。所以这一幕阿娇和夏峙渊一致同意,稍稍带过就行了,别弄得太过了,要不然就不是惊世之作,而是惊世骇俗了。 第三幕没有人上来念诗头,而是从后台传来一段明快的笛声,带着些许交溶之感,纯是甜蜜与欢欣了。演的是两个在后院中嬉闹,读书和描妆的情景。 “妾年十五岁,柳眉细细青如黛,君且看,未语花前仿初开,君情一片深如海。愿君长是一心人,便纵是白首,亦双双对对共徘徊。”唱到这时,停了下来,轮到方才正在起舞的两人对词了。只见得两人缓缓停下来,执手相看,远远看上去,仿佛是深情不悔的小夫妻,幸福而甜蜜。 “十五始展眉,愿同尘与灰。常存抱柱信,岂上望夫台。”女子所唱的是《长干行》的第三段。声音柔婉而甜美,却已经带了三分愁怅。 “幸得青梅为妇,自得是,此生当以菩提证,不负天地不负卿。”二人执手,往台后去,第三幕便已经完结。而天完全黑了下来,阿娇和夏峙渊早就商量好,第一天只演三幕,于是演戏的男男女女向台下的观众们道了谢后,请他们明天再继续来这里,还是这个时间,再来看接下来的故事。 台下众人,久久不曾离去,大部分人都在台下回味,然后一致喊着要看下去。夏峙渊往台上一站,告诉台下所有人,天晚了,该回家睡觉的回家睡觉,该回家看孩子的回家看孩子,明天再来。也许是夏峙渊看起来没那么好招惹,众人也就各自散去了,三三两两结着伴,依旧谈论着刚才看到的戏剧。 “老夏,为什么我除了高兴,还觉得咱俩做了件不太明智的事情。你说研究现代的东西太招风了,你不觉得,咱在这儿搭台子唱大戏,更招风么。”阿娇虽然还沉浸在满满的成就感之中,但是细细想想又觉得有些担忧。 “这么偏远的地方,别担心了,再说这里是匈奴的地方,连兵丁都没有,更何况是来往的商旅和探子了。”夏峙渊并非不担心,但他觉得,反正阿娇是逃不开了,就像他背上匈奴的责任一样,她最终也躲不开历史的安排,迟早的问题罢了。所以,他才会这么急着做些什么,好让他忘掉所谓的责任和历史,和阿娇一起疯狂一回。 阿娇喃了句:“但愿如此……” 夏峙渊虽然不愿意把一切摊开来说,但放纵得多了,怕终有一天他们都不愿意再回到历史中去。他们都在挣扎,都在和历史较着劲,再用尽力气,他们也拦截不了历史的洪流:“今晚的夜色不错,沏壶茶,咱们聊聊吧,我有些事想和你说说。” 阿娇其实知道夏峙渊要说什么,只是夏峙渊不说,她也愿意当做根本不知道,她以为这样就可以了。他们两都不是能拥有自己未来的人,因为他们的未来,都已经被历史所安排好:“好,我就知道,迟早你还是会找我说的,只是我不希望这么快。” “陈雨,我们不能这么由着自己活,若我们都只是无名小卒,这样过,自然无可厚非,可是,我们注定了都要做把名字写进历史的人。你觉得,我们这样挣扎就能逃得开吗,与其有一天被逼着回去,还不如我们自己回去,至少心里不会那般的不甘愿。”夏峙渊长长叹一声,携着阿娇走进了群风堂里。 阿娇沏了茶,坐着不说话,夏峙渊端着茶,也不愿意说话。 但最终,他们还是把一切都谈开了。夏峙渊说,他必需回去,不为地位权利,只为那里有他在这个朝代的亲人,虽然只是十几年的相处,却已经无法忽视他们。匈奴,自从他来到这世界开始,就成为了他一生不能卸下的责任。 阿娇说,虽然她离开了皇宫,甚至没有嫁给刘彻,但她始终清楚的知道,那个骄傲如许的刘彻,那个精明沉讳的帝王总有一天会知道一切,他不会容许她离开,哪怕是他不爱,他却需要,仅此而已。 说完这些,两人的心都很悲凉,只因那些曾经读过的历史,却成了他们所注定的未来…… 注:戏曲内容都是我依据《长干行》和历史上那段“金屋藏娇”瞎编的,除了李白诗,其他纯属原创,因此,写得不好,大家就别计较我了。 AND,三十章大家就能见到刘同学和娇娇见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