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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4章九幽洛图百年殇(一)

    她如此这般胡思乱想,不知不觉已走出了集镇,原本欢欢喜喜的心情早已不复,一面是抚养她长大的义父,一面是自己的心上人,实在难以抉择,决想不到自己竟陷入这般的境地,饶是她再聪明十倍百倍,也终不能两全。

    念及此处,陡然立住,叹息凝想:“沈念卿,只怕此生再不能相见。若再相见,咱们可就是敌人了。”仰首望去,但见天边好大一轮太阳,身子却凸自发寒。

    正在这时,身旁走过去一对农作归来的夫妇,只听得那妇人问道:“小冤家,饿了没有?”身旁那汉子笑道:“当然饿了,饭菜做好了么?”那妇人道:“自然备好了,就等你回来了。”那汉子扛着农具,笑哈哈道:“饿死我了,赶快吃完,午后还有得忙哩!”岂料那妇人一听,登时大声道:“什么?还没忙完啊那,不许吃了。”说着越走越快,那汉子顿时笑嘻嘻追上去:“好啦好啦,忙完了方才骗你的哩……”

    二人越走越远。苏盈却听着二人的谈话,忍不住遐想道:“小冤家?若是我与你能放下这一切负担,从此隐姓埋名就好了。”

    苏盈缓过神来,又继续前行,方走了几步,她回头望了一眼,当即拐进了一处小巷。不多时听闻有脚步声逼近,大声道:“出来罢。”当即有两个汉人打扮的汉子走到她跟前,俯身行礼,恭敬道:“小主人。”

    苏盈双手后负,平静道:“可是义父教你二人来寻我的?”一人道:“正是,主上挂念小主人的安危,让我二人来劝你回去。”苏盈冷冷道:“我心情不佳,出来散散心,你二人就回去与义父这般说,我过段时间也就回去了。”

    “这……”二人相视一眼,欲言又止。

    苏盈盯着他二人,冷冷道:“怎么?义父教你二人捉拿我回去?”二人听闻此言,皆惶恐不安,低下头去。

    苏盈问道:“对了,义父寻找那洛图经的下落,如何了?”二人回道:“昨夜传回来消息,已有些线索,只是那许少通诡计多端,咱们的人一去,他早已离开许久了。”苏盈点一点头,突然念起沈念卿所言,问道:“你二人常伴义父左右,可知那杨不凡与贺南天的下落?”

    二人皆摇头不知。苏盈叹口气,挥了挥手道:“走罢,替我向义父问安。”二人几番踟蹰,终于退了下去。

    ……

    沈念卿目送苏盈远去,心中颇有几分怅然,他起身回了房间,唤道:“小灵童。”推开房门,却见一侧窗户大开,不见了小灵童身影。沈念卿不由愁眉,暗道:“小灵童又怎会突然离开?”但他深知小灵童的本领,也不担忧,走过去关了窗户,端坐在床头运功调息。

    这一等直候到日落西山,不久已是繁星满天。沈念卿大是奇怪,睁开了双眼,奇道:“难道小灵童竟是不告而别么。”又想到:“如此也好,我就等到明晨,他再不回来,我就赶路前往明教。”于是躺下歇息。

    这天半夜,沈念卿陡然感觉身体发寒,骇了一跳,当即端坐运功,察觉寒毒竟隐隐自任脉上游扩散,不由得心底一慌。想到:“我本以为会多拖得些时日才发作,想不到竟这么快。”想定慌乱即止,他料想自己有深厚内力在身,未必不能压制住寒毒,于是索性运功抵抗,将周身内力自奇经八脉涌出,汇聚到任脉大xue,然后齐往寒毒压去。

    只是任由他如何压制,那寒毒竟不下分毫,反而渐渐自气海xue扩散上来,似乎愈压制寒毒扩散越快。不多时,沈念卿已冻得身子轻颤,当下苦思良策,想了许久,仍是毫无办法,身子也愈发寒冷,须得运功驱寒。他想到:“孤绝老人曾说,突破到第六层必死无疑。想必我这回真是在劫难逃了。”

    眼见小灵童还未归来,索性下了床,寻出纸笔写了一封告别信,将它放在木桌上,跟着大踏步走出了客店,径往南行。

    约莫走了一个时辰,沈念卿只觉得全身奇寒难忍,四肢几乎已冻僵,不由咬紧了牙关,牙齿仍是咯咯作响,思绪也似乎冻僵了一般,他勉强仰起头再看了一眼夜空,四周空荡荡的荒无人烟,跟着陡然栽倒在地,昏了过去。

    沈念卿醒来之时,察觉周身温暖,忙睁开眼一瞧,发觉自己身处一个大木桶之中,水兀自冒着袅袅热气。他禁不住啊了一声,四周一望,竟是回到了先前的客店之中。

    这时木门吱呀一声打开,小灵童提了一桶guntang的热水走了进来。沈念卿忙问道:“小灵童,是你救了我么?”

    小灵童听到声音,高兴的扔掉了手中木桶,蹦蹦跳跳奔了过来,欢喜道:“大哥哥,你可算醒啦。”

    沈念卿面带尴尬,望见小灵童满额头的汗水,心下动容,说道:“小灵童,烦请你去取我的衣物过来。”小灵童答应一声,奔过去拿了衣物,走出去合上了门。

    沈念卿换好衣物,一打开房门,竟见得苏盈站在门口,吃了一惊,问道:“苏姑娘,你怎么会在这里?”小灵童在一旁笑嘻嘻道:“大哥哥,昨夜可是这位苏jiejie救了你。”

    苏盈一脸疲惫担忧之色,见他站在身前,登时精神振奋,急问道:“沈公子,你觉得身体怎样?”

    原来昨日苏盈离开以后,心中愁闷难当,便离开镇上四处游走,以作排忧,岂知越走越是陷入其中,脑子里全想着沈念卿与义父的仇恨。她本非忧愁善感的女子,若非此事萦绕心头,当不至如此。后来她想了许久,心中始终挂念着沈念卿,便决心再去客店寻他。回归路途中侥幸碰见了昏迷的沈念卿,她当时大惊失色,稍加查探,才知又是寒毒发作。

    她内力不如沈念卿,只好先将他背回了客店,那时小灵童也在客店之中。于是二人催店小二多烧热水,以驱寒冷之状。

    沈念卿瞧见她面容尽是担忧之色,叹了口气,说道:“有劳苏姑娘挂怀,在下已无大碍。”其时运功一探,只觉寒毒扩散到了颤中位置,便立即明白了其中缘故。原来他因九幽神掌突破的缘故,使得寒毒每发作一次,便扩散几分,只是九幽神掌有护体之能,所以使得寒毒不能一时要了自己的性命。不过略微一算,至多三次,扩散到心脉之时,就是他殒命之日。

    苏盈见他决意隐瞒,心中登时难过不已,心想:“此毒唯有义父可解,我何妨不去请求义父一回,他老人家应该会答应罢。”其实这不过自欺欺人的念头,试问噶尔笑笑身为元人,怎会救一个汉人,何况那汉人与他有血海深仇。

    小灵童眼珠转了转,忽然握住了沈念卿手掌,右手二指搭脉探了一探。沈念卿正要相问。便见得小灵童摇了摇头,叹气道:“大哥哥,你何须骗我二人。你体内颤中xue跳动异常,兼之你昨夜寒冻之象,这分明是体内有一股剧烈无比的寒毒。何况寒毒汇聚颤中xue,只待再过一两回,侵入心脉,便是华佗再生也无济于事了。”

    他本不过十一二岁的孩童,这时学作医师讲话,理应颇为滑稽,但沈苏二人皆知他所言不假,都愣了一愣。

    小灵童又摇了摇头,走上几步,眉羽间似有疑惑,沈念卿问道:“小灵童,你怎会查探得如此明了?”小灵童像没听见一般,仍是来回踱步,约莫半盏茶的功夫,这才开口问道:“大哥哥,你体内的寒毒颇为奇怪,据我爷爷讲,这天下间最厉害的寒毒当属噶尔笑笑的寒若般那掌之毒。可是你体内寒毒似一般又非一般,比之寒若般那掌的寒毒更甚,而且寒毒自小隐在身体之中,已发作过几回,这究竟是哪一门功夫的症状,我却不知道。”

    沈苏二人听他提起噶尔笑笑,又吃了一惊。沈念卿还未答话,苏盈已张口问道:“小灵童,你可有法子替沈公子解了寒毒?”

    小灵童摇了摇头,道:“大jiejie,若是一般寒毒我便能解,便是寒若般那掌的寒毒我也知晓一二,可是大哥哥体内的寒毒……”说到这里,再也说不下去,话中之意尤为明显。

    沈念卿道:“人之生死,各有天命,我倒看得开了。”说着露出笑容。

    苏盈却说道:“小灵童,你方才提起你爷爷,那么想必老人家是哪一位神医了?可否请他老人家为沈公子医治?”

    小灵童略作迟疑,他望了望沈念卿,心想:“老头子这些年来东躲西藏,决不让外人知晓他的所在。可是大哥哥与我有恩,我小灵童姑且也要试上一试,倘若老头子不答应,我就一哭二闹,骂他老混蛋。”念及此处,对苏盈道:“大jiejie,烦请你回避片刻,我与大哥哥有话要说。”

    苏盈看向沈念卿,转身走出房间,合上了木门。

    小灵童这才问道:“大哥哥,小灵童有些事要问你一问。”沈念卿自知自己命不长久,甚么事也看的开了,当下道:“小灵童,你且问。”小灵童低声道:“大哥哥,我昨天听见你与苏姑娘谈话,你当真是沈飞宇大侠的遗孤么?”

    沈念卿微笑道:“自然是真的,如假包换。”小灵童突然笑嘻嘻道:“如此一来,那就好办了。我定要设法让老头子救你一命。”其时沈念卿极是明了自己身体情况,于所谓神医决不轻信。但这时见小灵童信誓旦旦,又联想适才他的言论,不由吃了一惊,问道:“小灵童,你爷爷当真能治好我体内寒毒么?”

    小灵童当即喜上眉梢,骄傲道:“老头子医术天下无双,该有几分希望,总比大哥哥坐以待毙得好。”沈念卿登时喜上心头,忙向他拜了一拜,道:“如此就请小灵童带我去寻他老人家,我必然不胜感激。”

    小灵童奔上来拉住他手臂,笑嘻嘻道:“大哥哥,咱们这就动身罢。”沈念卿点了点头,二人稍加收拾,打开了房门,不远处苏盈正立在那里。沈念卿顿了顿,问道:“小灵童,这位苏姑娘可否随我们一同去。”

    小灵童摇头道:“老头子脾气古怪,最不喜与生人来往。”说着奔到苏盈身前,与她悄言谈了几句。跟着苏盈走到他跟前,展颜笑道:“沈公子,既然小灵童有把握,你就随他去罢。咱们后会有期。”说完转身离开,隐进了人群之中。

    沈念卿张了张口,呆呆望着她渐行渐远。突然觉得手掌被拉了一下,忙低首一瞧,只见小灵童似笑非笑,道:“大哥哥,大jiejie已走的远了,你是不是很不舍得?”沈念卿给他说中心事,登时面上一红,忙说道:“小灵童,咱们即可启程罢。”

    当下二人换了两匹坐骑,带了些干粮,快马启程。其实西域地广人稀,多见荒山。小灵童领着他往西行了五日,跟着又往北缓行,渐渐入了一片大荒山,途中碎石横立,沟壑纵横,道路难辨,走到后面竟无路可寻。二人只好舍弃了坐骑,徒步而行。幸而小灵童自有功力在身,这才没拖延了行程。其间沈念卿时而感觉全身发冷,勉强运功抵抗,倒也没使寒毒发作。

    这天正午,头顶一片融融日光,二人皆走出了一身汗。小灵童望了望远处,但见十数里外隐隐可见一点翠绿,便指着那方道:“大哥哥,入了那片山脉,咱们再走个三日也就到了。”

    沈念卿顺指望去,念头似乎微微触动,忙从怀里掏出羊皮卷来,依着地图瞧了一阵,发觉那片山脉正是昆仑寨大当家标注的温达卧山脉,不禁暗想:“想不到我不经意间竟走到了这里,大当家临终所托我当要放在心上。”

    当时大当家曾讲过,在这片山脉之中发觉噶尔笑笑的踪迹,又揣测昆仑派前任掌门不幸罹难于此山脉中。只是温达卧山脉纵横千余里,要寻到一个人的踪迹当真如同大海捞针。又想到小灵童爷爷隐居此地,不与外通,确是避开仇家的好所在。

    其实温达卧山脉由北向南纵横,交界北元与西域之地。

    小灵童见他手中拿着羊皮卷观看,忍不住瞧了一眼,见是一份地图,也不愿多问。只说道:“大哥哥,这片山脉及其广阔,到时你得紧紧跟在我身后,以免迷路了。”沈念卿微笑道:“小灵童只须放心。”

    待到入夜时分,二人终于来到了山脉脚下,只见不远处分散着一片农屋,都是以打猎为生的猎户。小灵童领着沈念卿避开猎户,由另一条小道入了山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