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女武神驱动
甬道，悠长而阴暗，仿佛没有尽头一般。 只有微弱的火光，偶尔在拐角处跳跃，仿佛是一团团鬼火，迷茫地徘徊着，将那一面面浮雕，映照得更加诡异迷离。 而更多的时候，则是那油尽灯枯的灯座，随意地摆放在拐角的角落，任由自己曾经的领地，被黑暗所占据。 不过事实上，黑暗早已无法阻挡风间扬羽的步伐。 略微猩红的视野，意外地清晰而明丽。 那是一种奇异的力量，在风间扬羽，触到血液的那一刻，忽然觉醒的力量。 内心，有奇异的不安，在缓缓蠕动，但此时此刻，风间扬羽更加在意，显然不是自己的这种力量，而是那袭张扬在前方的红发。 就像是一个调皮的妖精，又像是一抹飘忽的鬼影，迅速地朝着甬道深处掠去。 不知缘由，不明目的。 风间扬羽唯一能做的，或许便是跟随着她的脚步。 即便是陷阱，也会毫无犹疑地跨入。 然而，最后等待着他的，却不是什么陷阱。 而是，一座城。 空空荡荡的，城。 庄严，肃穆，却又色彩斑斓。 它静静地沉睡于黑暗，完全没有发现风间扬羽的到来。 而风间扬羽，也不愿吵醒它的美梦，只是看着它，一点点崛起。 有彩色的沙，从那双葇荑中滑落，滑落到，那原本就已经足够斑斓的巨大沙城之上。 从金色，到橙色，从橙色，到浅蓝，从浅蓝，再到赤红……一点一点，看似纷纷扬扬，却又精确无比。 斑斓的沙，点缀了斑斓的点，而斑斓的点，造就了斑斓的城。 这座巨大的沙城，就在这看似缓慢的节奏中，一点点扩大。 明明，应该是很缓的节奏，明明，应该是微不可察的改变。 但那细沙，的的确确地就这样堆彻了起来，堆彻成一座方圆数里的，巨大沙城。 而完成这一浩大工程的，则是……尔迩。 那个，明明一直奔跑在自己前方的女子，那个明明刚才还和对话的女子。 此时此刻，她却一个人，缓缓地勾勒着这座属于自己的沙城，仿佛从一开始，她就已经在这里一般，从未离开。 “你来啦……” 缓缓的转过头，赤色的眸，在同样赤色的视野中，显得略微有些深邃。 但风间扬羽在意的，却显然不是这些。 “你……真的是尔迩？” 已经开始，怀疑。 不仅仅是怀疑对方，更怀疑，现实。 但胳膊上强烈的痛楚，却让风间扬羽清晰地意识到，这不是梦境。 “否则的话，你觉得，我会是谁呢？” 微微轻笑着，回答提问的，却是另一个问题。 没有回头，尔迩自顾自地说着。 “这座城，我从很久很久以前就开始画了，画了那么多年，终于，快完成了。” 凌空微步，慢慢地从城的边缘，朝着城的中心走去，那斑斓的沙，也就这样，随着那道倩影延伸。 仿佛是一列过于优雅的足迹，点缀在，记忆深处的斑斓之中。 然后，终于停止。 “想来试试么？这最后的一笔。” 一瞬间的回眸，尔迩高高地站在沙城之巅，赤色的眸中，是邀请的目光。 “呃……” 虽然，有太多的疑问，虽然，有要多的话要说。 但这种时候，果然不应该，那么不解风情吧…… 风间扬羽，缓缓地点了点头。 薄翼轻振间，小心翼翼地朝着沙城的顶部飞去，生怕一用力，便会将这座巨大的艺术品给毁掉。 手，被轻轻拉过。 有晶莹的沙，从那纤细的指尖滑落。 径直，落入风间扬羽的掌心。 那是斑斓的沙，将所有的色彩，都混合在了一起。 “好了，开始吧。” “……，速度什么的……，位置什么的……” “不用那么在意，按你自己喜欢的方式去画就好了。去画你心中的图案，去点缀，你心中的色彩。” 就算这么说…… 风间扬羽的脸上，不禁露出一丝为难的表情。 但指尖，还是努力地拈起了一撮细沙。 “放松点。许多事情，你抓得越紧，握住的，便越少哦。” 明明是玩笑般的话语，明明，是微笑的表情，但风间扬羽的心，却猛地颤了下。 原本因为紧张而颤抖的指尖，瞬间平稳起来。 斑斓的沙，仿佛黏住一般，停留在他的指尖。 然后，缓缓地，从空中散落。 如一道小小的沙瀑，在这无光的世界中，微微闪耀。 一点，一点。 落到那座巨大的沙城之上。 然后，轰然坍塌。 就像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当那最后一粒沙，悄然落到那沙城之上。 那庄严的，宏伟的，斑斓的沙之城，也就这样，颓然崩塌。 没有询问，也没有等待，就这样自顾自地，从一件世所罕见的艺术品，化作一堆腐朽。 各色的沙，拼命地逃窜着，发出“沙沙”的怒吼，似诉空，又似咒骂。 最后，终于在不甘中，逐渐融为一体。 “啊！对……对不起！我……我……” 连“我不是故意的”这样的话语都已经说不出来，风间扬羽一脸呆滞地望着自己的脚下，一时间，面如土色。 “不用道歉，也不必遗憾。” “呃……” 耳边，传来平静的话语，风间扬羽猛地仰起头，望见的，却是一张淡如浮云般的脸庞。 虽然，同样是面无表情，但那种淡然，却是冰冷既然不同的存在。如果说，前者是排斥，那么后者，无疑就是包容。 “因为，这就是这座沙之城——坛城，最后的归所。” “最后的……归所？不，坛城？！” 风间扬羽，忽地明白了什么。 “是的，坛城。千年的等待，千年的积累，一瞬间的繁华绽放，然后，又在一瞬间零落成泥。坛城建成的那一刻，也就是它毁灭的那一刻。” 虽然，是听说过，佛教的密宗关于“坛城”的修行，但当风间扬羽亲眼见到那积累了不知多少年的繁华，在刹那间崩塌，内心的震撼，依旧难以言说。 就像是，那外面的……王都？ 风间扬羽忽然明白了什么，转头间，直直地朝着尔迩望去。 “不，不仅仅是王城，我们尔家，也是如此。” 仿佛是知晓了风间扬羽的所思所想，身边的女子，却忽地螓首低垂，低低地望向脚下。 风间扬羽，迅速地顺着他的目光望去。 原本匀速扇动着的薄翼猛地一滞，身子一歪，就差点摔落下去。 面前稳住身子，风间扬羽却是狠狠地倒吸了一口冷气。 因为，他的脚下，那坛城原本所在的地方，此时此刻，早已没有半颗沙粒。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炼狱一般的场景。 黯淡的血渍，森白的骸骨，早已被风干的不知名器官……而更多的，则是与那甬道和走廊中，如出一辙的，浮雕……不，此时此刻，那方阵般密密麻麻地排列于地面的，或许称之为雕塑，更为恰当吧…… “坛城，传说是神所居住的地方，而我却用它来埋葬我的族人。因为，在没有神的时代，能够拯救人类，终究只是人类自己。而这个曾经代替神，拯救了人类的家族，则正是我们……尔家！” 这样说着，四周的墙，忽地开始轰轰烈烈地倒塌。 似那临战前的厉兵秣马，低调，急促，让人忍不住斗志昂扬。 仿佛即将在面前展开的，就是那波澜壮阔的战场，而排布于战场上的，则是那浩浩荡荡的雄武之师。 那一刻，风间扬羽看到了，那坍塌的墙壁之后，缓缓地呈现出来的，恍如巨大方阵般，俨然排列于空旷广场上的，创斗者。 以及那一道，如君王般高高矗立着的伟岸身影。 “那是……创战者？！” 风间扬羽，忽然记起来了，那不久前的一幅幅诡异画面。 “是的，那唯一可以让人以凡胎之躯，晋入神域的存在。” 淡淡地说着，那绝美的侧颜上，忽地扬起一丝奇异的弧度。 而那赤红的眸子，也越发鲜红。 甚至连黑暗，都无法遮挡其璀璨的光芒。 尔迩，就这样，一步步朝着创战者走去。 早已破碎的长袍，从她尖头滑落，露出那缠缚在里面洁白绑带。 有淡淡的幽光，从绑带间透出，转瞬间，化作一枚枚，鳞片般的，蝶影。 而与之相对的，那一直沉寂着的创战者，也忽地如苏醒一般，爆发出一阵，璀璨的光华。 那一刻，所有的创斗者，都缓缓地动了起来，就像是有无数生命，在沉寂了千万年之后，盎然苏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