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下了课,顾念赶去杨益怀处,师兄弟们都在,大家互相打个招呼,又各忙各的,抽空对顾念的受伤表达一下同情和安慰,还不忘提醒他要注意安全,他是金疡大夫,一双手很宝贵的。 顾念感谢师兄弟们的关心,保证一定多注意,发生这事谁也不想的。 男孩子们各领了老师的吩咐陆续走了,剩了顾念一人在这,杨益怀给她一张药方,并一瓶外伤药粉,看瓶身上的字样,正是她先前用的。 “拿回去用,一天两次换药,别忘了。下午见着少东家,好好说话,别又惹他生气。” 顾念道谢收了东西,心里却嘀咕,她可保证不了宋亦柏不发火。 “好了,现在没外人了,实话实说吧,你的手到底怎么伤的?”杨益怀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桌子,往椅背上一靠,双臂抱怀,审视的目光停留在顾念脸上。 顾念马上装傻,“无意中伤到的,药粉没放好。” “少跟我打马虎眼,这理由你蒙少东家还差不多,想蒙我,你再过几年。” 顾念见瞒不下去了,吐吐舌头,凑近杨益怀腿边蹲了下来,双手放在他膝盖上。 杨益怀面色一整,一颗心突然提得老高,弯下腰来,把耳朵凑到顾念嘴边。 “杀我一家的凶手,昨晚上,抓到了。”顾念喉头发颤,声音好端端地突然哽咽起来。昨晚到现在,她终于有了身为受害人兼家属应有的情绪表现。 杨益怀咻地一下坐直,一只手扶着桌沿稳住自己有些摇晃的身体,胸腔快速起伏,等他再低下头来看顾念时,他眼里已蒙上一层泪光。 “当真?真抓到了?” 顾念重重点头。“当真!最后的那尾大鱼在追捕中受了伤,自投罗网到了我那里,我将计就计给他疗伤。用针灸和退热药迷晕了他,让追来的官人逮个正着。” “能证实是他干的?” “是那个杀手,没错的。他跟我说了话,我记起了他的声音。那一日。我躲在箱子里,听到了他们的声音,他们在讨论是不是把所有人都杀死了。”顾念抽噎得快喘不过气了。 杨益怀另一只手扶上顾念后脑,闭上眼睛,老泪纵横,“好!好啊!大仇得报了!” “不,还没结束。买凶人还没查到,这案子没有完结。” “查买凶人是官府的事,你插不上手。不过话说回来,你都把人迷晕了,又怎么会弄伤自己?” 顾念不好意思地抿起嘴角,“官人准备把嫌犯带走的时候,有人突然扔了毒烟弹,呛翻了一群人,然后跳下来一个黑衣人,手拿武器。好像要杀人灭口的样子,我就向他扔了强碱……” 杨益怀绝没想到事情还有这样的后续,“你扔了好多?把人烧死了?” “没多少,就一点。留着做两三次液皂的份量,不过看上去伤蛮重的,不知道能挺过几日。” “哼,活该,找死。” “干杀手的,都是有今天没明天的,怕死不干杀手,官府能不能从他们嘴里问出口供还是个头疼的问题呢。” “那是官府的事了。对你来说,你的事已经了了,你希望蹲在烟花巷寻找线索的目的现在看来是圆满完成。”杨益怀摸摸顾念的脑袋,“你该搬家了。” “搬家?!案子还没彻底了结呢!我不搬。”顾念一点都没想过这件事。 “你给自己定下的使命已经结束了,还呆在那里做什么?再说了,那些被俘的杀手没能如期回去复命,他们的上峰一定会派人来暗中调查,他们拿官人差人没辙,你一个小黑医拿什么跟他们抗衡?你若继续呆在那里才更危险,我又不是要你恢复女装,只是让你搬家。” “不一定会怀疑到我头上吧?”顾念无甚底气地皱眉。 “你在那里住了两年多,那些道上混的都什么脾气你不知道啊?他们要是怀疑你,还会像官府办案那样寻找确凿证据啊?一点怀疑就够要你的命了,他们是吃这碗饭的杀手。” “没有这么危险吧,他们哪里还顾得上找我报仇,先躲避官府通缉才是要紧事吧。” “搬!一定要搬!你住在那里,我天天跟着提心吊胆,你看看从年前到现在,你受几回伤了。老师我一把年纪了,你让我安度晚年好不好?” 顾念嘟起嘴,把脸靠在杨益怀的膝盖上,“可我往哪搬呢?” “城里适合安居的好地方多了,只要你真有搬家的心,就能找到好宅子,就算一时不如意,凭你现在的收入,过个几年,买宅子的钱都有了。”杨益怀像给宠物顺毛一样地摸着顾念的头发。 顾念赞同地点头,这个她承认,她从柳家带出来的银票就足以她衣食无忧地过日子,买宅子什么的毫无压力,豪华装修的钱她都掏得出。 “好吧,容我好好盘算一下,搬家可是大事,住得不如意,还不是自己难受。” “说到做到,一定要搬,我等着吃你的乔迁酒。” “哦。” 在饭堂吃过午饭,顾念出发去和安堂总号,坐在车上她还在想搬家的事,先不说往哪搬的问题,她挺舍不得烟花巷的,虽然她老是受伤,但没有一次是因为她自己本人的缘故被别人sao扰,她都是受人连累的。 再说了,她要搬了,就要离开包jiejie了,新的环境没人能与她分享悄悄话,给她出主意,给她吃好吃的了。 搬还是不搬,这是个问题。 到了和安堂总号,顾念下车进大堂,刷地就成了所有人注目的焦点,全都盯着她受伤的右手,人人脸上都写满了问号。 顾念无暇顾及,露出职场笑容,对大家笑了一笑,然后她径直问掌柜大公子在没在,她要请病假。 掌柜表情神秘地指指后头,意思是在,但要顾念自己去见。 顾念提着书箱,紧张地来到后面院子,在宋亦柏休息的房门外看到了他的贴身小厮。那小厮瞄到顾念的手,难以置信地摇摇头,轻打竹帘向屋内通报,然后一脸自求多福的表情目送顾念入内。 这里跟顾念那一年第一次来时的布置一样,明亮宽畅的房间,宋亦柏坐在桌边看一本医书,手边放着一盏茶,眼皮子都不抬,看都不看进屋来的顾念。 顾念先问了午安,宋亦柏翻了一页书,仍没搭理她。 顾念舔舔嘴巴,壮起胆子,大不了被臭骂一顿,又定了定神,才沉声说她要请病假,希望师兄准许。 宋亦柏啪地一声,把书拍在了桌上,“中气这么足,请的什么病假?” 顾念抬起右手,“受伤了,请病假。” 宋亦柏提了提衣摆,翘起二郎腿,眼神凌厉,“受伤还这么理直气壮?” 刚自我心理建设起来的胆气犹如漏气的气球,咻地没了,“我不是有意的,纯属意外。没人预见到会发生这样的事。” “你还有理了?” “……”顾念没接茬,她不知道怎么说。 顾念没话说,宋亦柏却有不少话要说,“你行,你真行,勇气可嘉,你救了很多人,我都听说了,聚兴顺古总镖头亲口跟我说的,中间过程无比惊险,了不起,很了不起,结果呢,别人都没事,就你临到最后完事的时候却伤着了。你还大夫呢,有你这么笨手笨脚的大夫?” 耷拉着脑袋,犹如认罪状,顾念声如蚊蚋,“我不是故意受伤的,没料到药粉沾得到处都是。” 宋亦柏耳聪目明,听得真真切切,忍耐不住地吼了一嗓子,“你猪脑子啊?” 门帘轻动,外面的小厮有些担心地打起一条缝往里张望,宋亦柏微一摆手,打发了过去。 顾念给吼得缩脖耸肩,偷眼打望,看见一张气黑了的面孔,赶紧又埋下头去。 “不对!猪都比你聪明!”宋亦柏吸口气,再骂一句。 顾念不敢回嘴。让他骂,骂完了给她病假就好。 宋亦柏看顾念那副蔫头耷脑可怜巴巴的样儿,想再多骂几句,却一时找不到词,可再看到那只包着绷带的手,又火冒三丈,气得肝疼。 “在永洛府我怎么交待你的?叫你离那些江湖事远一点,你当耳边风是吧?” “昨晚上的事我是受牵连的,又不是我故意找来的。”顾念仓皇抬头,为自己辩解。 “还敢顶嘴!”宋亦柏眼睛一瞪,顾念委屈地抿紧嘴巴。 “你现在名气大了,谁不知道我宋亦柏有个带在身边的小师弟最擅长金刃伤,能缝补断裂的筋脉,却偏偏是烟花巷的黑医,什么三教九流的人物你都诊治过,那些混黑道混江湖的受点伤,不好去正规医馆,都来找你。你因那些人发财,也因那些人来祸,现在的你已经不适合再住在那里,我给你病假,你搬家。” “你也这么说?!”顾念脱口而出,然后后悔,不该顶嘴。 “还有谁说过?” “杨老师。” “哼哼。”宋亦柏脸色居然缓和了一些,“先生是位好先生。他还说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