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四五章 因果（3）
“啪嗒、啪嗒……” 雨水敲击在砖瓦上，发出清脆的声响，顺着屋檐滑落，一滴滴的在坑坑洼洼的泥土道上汇聚成一个又一个的小水洼，漂浮着昏黄的沉淀。 夜风拉着小姑娘的小手，撑着一把黑色的大伞，将两人的身形严严实实的遮盖在节奏越来越强的泼盆大雨中，伞下仿佛自称一片天地，安宁没有灾难，丝毫雨水都不得沾身。 他一步深一步浅的踩在泥泞的土地上，目光沉静而悠远的看着前方的雨幕。 在朦朦胧胧的雨幕中，隐约可见在数百丈开外，村子的大门正敞开着，外面本是金黄的稻田，却是一片荒芜。 他们走在村子中直通村门口的道路上，脚下踩着的不仅仅是混杂着泥土的雨水，更是流淌着村民们鲜血的道路。 那一些尸体仍然横亘在道路上，没有人来收尸。 夜风紧了紧握着伞柄的手，突然弯腰抱起已经泪水噙满眼眶的小姑娘，把她的脑袋埋在自己的胸前，不让她继续看着这血腥的一幕。 这小姑娘，还只是一个孩子，她没有必要，也没有责任去承担这样的深仇大恨，或者说，这样的大势。这种事情，从来就不应该压在一个仅有六七岁的小姑娘身上。 小姑娘也没有挣扎，静静地趴在夜风的胸口，双手拽着他两边的衣襟，感受着彼此温热的体温，在这冷寂的雨天中获得了一丝温暖，更是一抹寄托。 夜风一手稳稳的托着小姑娘，一手始终撑着伞，尽管伤口已经有些隐隐作痛之感，却也仍然坚定的往前走去。 在这静谧死寂的村庄中，夜风带着小姑娘独自前行，迈步在小道上，四周是浓得散不去的血腥味，横七竖八、肆意排放的面色青白的尸体，却有一种世间独留我一人，走到天荒地老的感觉。 夜风垂着眼睑，紧紧抿着的嘴唇有些发紫，此时的身体能够感受到寒风中彻骨的阴冷，雨水纷纷扬扬的洒落，是祭奠，这血腥盛宴后的残骸，却也似乎是相符相合的滋生，促进了此间阴气的增长。 人死后没有入土为安为一，死不瞑目执念残存为二，血腥气庞大生前有怨乃三，最后则是地势偏僻，地处阴凉。阴魂不散，凝聚在这一处村落中，不消几年，必然会成为死地，成为生人勿进的地方。若是时日一长，阴魂得到滋养，渐渐地也会发展成凶灵。 夜风抬头望着这一方天地，上空的雨点还在不停的落下，仿佛永无穷尽一般的。 若是此刻，他的修为仍然存在的话，那么对于这阴魂大可强行超度。然而事与愿违。 夜风没有过多的悲天悯人的心思，如今，他只要护住怀里的这个小姑娘就好了。 一步一步，一步一步。 走到了村子口的时候，临近大门的地方，有着几具看起来明显更加新鲜的尸体。其一具，看起来年龄偏小，同样是死死地瞪大了眼睛看着上方，但是很明显的便能够感觉到，他们流露出来的情绪不同。 悔恨、愧疚、绝望，而非恐惧、惊惶、不甘与怨念。 夜风的脚步微微一顿，怀中的小姑娘便是不知是否是感受到了什么，突然挣扎了一下，让无甚防备的夜风一个不留神，被小姑娘挣脱了开来，滑到了地面上站定。 小姑娘没有看向他，反而是目光不停地转动着，似乎是在寻找着什么。眼中虽然还是有着莹润的泪光，但是同样的，却也流露了几分倔强。 夜风心底叹息了一声，正想要蹲下来问问小姑娘怎么了，就是看见她突然动了，离开了大黑伞的庇佑，冲入了雨幕之中，向着夜风刚刚所望的那一具孩童尸体奔去。 夜风好像已经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他在其身后跟上，迈开几个大步子来，却是感觉到了腹部的伤口似乎有了开裂之势。 夜风的面色有些冷峻，没有在意，反而是步子快了几分，到了已经在尸体旁蹲下的小姑娘身边，用大黑伞为他们撑起一片净土。 他没有干预的意思，任由小姑娘呆愣愣的看着地上的尸体那熟悉的面容，口中喃喃般的念叨了一声。 “大壮哥哥……” 在雨的阻隔下，夜风没有听清楚小姑娘到底说了些什么，但是他却发现，小姑娘此时看起来似乎很不对劲的样子。 顿了顿，夜风还是伸出手顺了顺小姑娘脑袋上有些凌乱的头发，默然不语，却已经是一种无声的鼓励和支持了。 半晌，小姑娘又站了起来，抓着已经有些脏兮兮的袖子，抬手抹了抹脸上的泪水，抹得整张脸就像是一只小花猫一样，夜风却没有笑，因为他看到小姑娘的眼神更加的坚毅了。 或许她从一开始就已经明白了，现在就看到了结果。或许她只是为了昔日的同伴的死亡感到悲伤，坚定了自己的决心和新年。总之，谁也不知道。 看了一眼已经合上眼的大壮，夜风继续牵着小姑娘向几步之外的村口走去。 这般背心离德之人，连养育自己长大的、相处了数年的父老乡亲都可以为了生存而选择出卖，是天生的自私自利、冷情冷血。如此之人，那一些官兵又怎么可能留下而不防备他有朝一日同样像如今这般反咬一口？更何况，两者之间的矛盾本来就是不可调和的，大壮也是在官兵的诛杀名册上的。 夜风一眼扫过村门口的景象，外面看起来似乎没有什么不一般的，只有“沙沙”声下个不停的雨水，便是仿佛一望无际的田野，起伏的小山坡，以及看不到底的山林。 而村门口的两边，是村子的围墙，已经长满了青苔，古朴中而别有一种雅致。有些围墙已经开裂了，一道道裂痕布在上面，增添了几分历史的沉重感。 夜风拉着小姑娘回了个身，望着毫无人烟的死寂的村子，没有低下头，目视前方缓声开口。 “从下一刻开始，你就会离开这一座村子，走到更远的地方去，或许再也不会回来了……小雨淅，人总是要学会离别的，也总是要学会独自一个人走下去的。今时今日，你离开了孕育你成长的村庄，等到来日，我同样会离开你。小雨淅，你要学会自己一个人，在险恶的世界中生存下来。” 夜风的话语很平淡，徐徐的如同不急不缓的山溪，让雨淅的心绪也随之渐渐平复了下来，看着自己面前这一座自己生活了数年的村庄，感觉鼻头有些发酸。 突然，夜风感觉到有一股微小的力气拉了拉自己的手。低头一看，却见小姑娘垂着脑袋，似乎有几分难受的模样，晃了晃他的手，轻轻地摇了几下头。 夜风明白她这是什么意思，浅叹一声，勾起一抹温柔的笑容，“走吧，我带你离开。” 两人牵着彼此的手，头也不回的走出了村口，一步一个脚印的，在这雨中相互依偎着前行…… 一路走到了山坡上，夜风看着已经被雨水冲刷过的泥土覆盖过原本的脚印的位置，心头也有些复杂的意味。 终究没有停留，夜风带着小姑娘转了个弯就要上了官道，却是忽然听见了几分异常的动静，几乎是下意识的，弯下身子来，伸手将小姑娘搂到了怀里，一手护着她的脑袋，向后倒去，侧面先着地，翻了几个身到了一边的石头。 夜风的眼神带上了几分凝重的意味，甚至于有着轻微洁癖的他都没有在意自己此时身上的衣衫已经沾满了脏污的泥土，连怀里的小姑娘也是有几分狼狈。 小姑娘睁着大大的眼睛，紧紧地拽着夜风的衣服，心中早已是乱糟糟的一片，只能够凭着直觉，身子往身边的人靠近，缩了缩。 夜风随意的直接坐在泥泞上，屈着一只脚，另一脚平摊开来。倚在背后的山石上，他的脸上始终没有丝毫的慌乱，目光依旧沉静，带着几分深邃的看着自己面前的几人。 在他面前的，是几个穿着如同之前的官兵一样的甲胄的男子，看起来面容都是比较年轻的，还有带着几分年轻气盛和骄傲。 有一人吹了个口哨，笑得痞痞的，“看来我们三俩运气还不错！没想到居然真的蹲守到了两个漏网之鱼！看来功勋又有得赚了！就是不知道他们之前是怎么逃过的，真是让人感兴趣啊！” 虽然此人看起来是三人当中最年轻的，但是似乎还是三人中的小头目。听了他的话，另外二人也都是点了点头。 “不要多废话了，免得拖久了突生变故。”看着夜风沉静而有些深邃的眼眸，其中一人不知为何心中有着隐隐的不安之感，抿了抿唇开口催促了一声。 最先开口的那个男子挑了挑一对直挺而桀骜的眉毛，露出了一个邪邪的笑容，“急什么？大的跑得掉，难不成还会丢下小的不管吗？” 此人话语中满满的恶意让小姑娘有些不安，身子微微瑟瑟发抖着。 夜风抬手在小姑娘的身上轻轻的拍了拍，没有低头，眼神却是愈发的深邃。 虽然这是曾经真实世界的历史，但是此时也不过是以幻境的形式存在……而力量是不可能会失效的，幻境始终还是幻境，不可能超脱人的力量。更何况，幻境本来就是由人所创造的，建立在他的力量的基础的幻境，又要如何禁锢住他？！ 夜风长长的吐出了一口气，周身的气息鼓荡着，一股凶戾的强悍的气息流转出…… 对面几个官兵显然是没有预料到事情还会突生变故的，都是猛然一惊，但是随即面面相觑就是断然的厉喝了一声。 “出手！” 话音未落，站在最前方那个看似吊儿郎当的男子就是cao起自己的武器长枪，距离夜风还有两三步距离的时候骤然一跃！ 长枪一递，闪烁着锐利的银光的枪尖正对着夜风的脑袋！ 若是这一下被正中刺中，那么夜风必然会脑袋开花的！ 其余二人也都不甘示弱，皆是拿出自己的武器，一个是同样的长枪，从第一个官兵的身下突围过来，冲到夜风的面前，点向他的左胸心脏位置！ 另一个是耍大刀的，在前二人发动攻击的时候，一蹬后腿，一跃向前，对着夜风快速奔来，到了近前一脚在前划出一个半圆稳住了身形，身体一扭，长刀对着夜风怀里的小姑娘扫去！赫然是要直接割下小姑娘的头颅！ 夜风的目光中明灭起伏，看着已经近在咫尺、配合密切的三人，身上凶戾的气息越发的浓重。就好像是一只史前巨兽，终于露出了自己的獠牙，快要掩盖不住身上的滔天凶焰！ 既然这是用他的力量维持的幻境，那么他的力量自然是由他自己所掌控的！ “闭上眼睛！” 夜风一声断喝，一手将小姑娘禁锢在胸前让她无法看到此时的场景。屈着的脚一个用力，登时弹起，探出另一手，直接对着后发先至，已经就要正中自己心脏的长枪拍去！ 明明是钢铁所铸的枪尖，此时却是好像碰到了更加恐怖坚硬的东西，发出一声似是非是的哀鸣，整个枪尖凹陷了下去，直接打到一边去！ 夜风的身形同时欺上前去，捏了一个拳印，对着攻击溃散的那人轰去！ 对面三人皆是一脸的膛目结舌与不可置信之色，却也稳住攻势，来势不减的对着夜风袭来！ 被夜风视为目标的那人也是反应速度极快的，身形急速向后退去，并且不知道按了什么地方的暗键，甩了一个枪花，枪尖竟是直接从长枪上脱落，对着夜风砸来！ 如果夜风没有办法避过的话，在他的攻击到位之前，其他的攻击就已经会穿透他的身体，让他再无生还的可能！ 夜风浑身的凶焰不减，目光一闪，却是似乎早有预料一般的，身形一旋，避过了甩来的银色枪尖，反而贴到了一边的长刀上去，飘舞衣袍都几乎能够被长刀割破，但是在那名官兵变招之前，夜风就已经将准备好的拳头一拳轰出！ 直面攻击的那人心中咯噔一声，下意识的就放下手中的长刀，两手交叉横在了胸前防御！ 谁知夜风居然临到头了，攻势再一转，几个急退，拳头往地面轰去，飞身而起，一脚就是对着到了近前，去势已尽新力未出，落到地面上的那个官兵的头颅横扫而去！ 这是所有人都没有预料到的变故，直接就眼睁睁的看着那人被夜风一腿踢断了脑袋！ 瞬间另外二人目呲欲裂，就要冲上来跟夜风拼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