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我不是小白脸

    翌日，天还没亮，季安已经跟着亚朗出发到训练营。

    这片高原温差极大，在这种黎明时刻是最冷的，晚秋的拂晓让季安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他在长衫棉衣外又加上了一件厚厚的大衣。

    季安呼了口气，在空中便成了白雾。

    季安瞥一眼亚朗，这个人竟然没有带上大衣，就那样随便穿了件套帽衞衣。

    真的不冷吗？季安有点怀疑。

    他记得从前还在上初中的时候，不少男同学，包括他自己，也喜欢在冬天逞强不穿大衣，甚至会穿件短袖衣服走来走去，为的就是那种傲视众生的感觉。

    亚朗丝亳没有察觉季安的想法，只是拉过季安的手就在草原上跑起来，朝气勃勃得像个吃了兴奋剂的运动员。

    所幸的是，这一次，季安没有像上次在林彦宏的身体内一样，跑两步便成了伸舌头的赖皮狗。

    亚述虽然胆小，但活在这种尚武的劳动社会中，身体素质还是相当不错，起码季安跑了一路，也是不累不喘的，头脑反倒更清醒了些。

    不消一会儿，他们已经到达由多个蒙古包组成的训练营。

    “快！脱了。马可将军不喜欢别人穿那么厚。”马朗伸手便去脱季安的大衣，随手把它挂在围栏上。

    对于无畏派而言，怕冷也是一种软弱的表现。

    季安这才明白刚才亚朗是故意带他热身，顿时对这个男孩生了几分好感。

    所有蒙古包呈圆周形散布，中间空旷的一块地是练兵场，那里站了将近三十个少年，他们已经分为五列。

    亚朗带着季安走到练兵场上，向着一个穿着锁子甲的男人敬礼：“报告将军，预备班23号亚朗归队。”

    那个男人只瞥了亚朗一眼，鹰隼般的目光便移到对他而言，属于陌生脸孔的季安身上。

    季安注意到他注视自己时，身上有一丝红光一闪即瞬——红色的辉光代表危险﹑攻击意向。

    这个男人随时处于戒备状态，随时准备对付一个人或者一些什么。

    他盯着别人看时，就像只要对方有任何可疑之处，他便会亳不躇蹰地扼住对方的咽喉一样。

    他看上去年约四十，说不定真实年龄没那么大，只是不怒而威的神情让旁人在心理上不觉添了几岁。

    当季安看见他下巴那一道长长的疤时，已经可以肯定面前这个浓眉大眼﹑浑身都是摄人气魄的人，就是马可将军。

    季安也照着亚朗敬礼的样子说：“报告将军，预备班27号亚述报到。”

    马可将军眯起眼睛，用一种说不上来到底是什么情绪的语气说：“你就是那个生病的？你长得很白呢。”

    一旁的亚朗一下子便变了脸色，紧张地看着季安，心中不由懊悔自己怎么没有在朋友生病时把他拖出门曝晒两天再走。

    季安二话不说，蹲下抓了把泥抹到自己脸上，再站立，挺直腰板道：“报告将军，我认为男人，特别是要成为无畏派的军人，外表一点都不重要，可是如果将军真的觉得白皮肤很碍眼，我可以每天都在脸上抹泥。”

    季安这番话，如果听在某些人耳中，也许就是一种跟上级叫板的说法了，不过他为了先声夺人，可以早于任何预备生在马可将军面前留下深刻印象，刻意赌一把。

    大部分人都像亚朗一样，只是直线思考，以为马可将军说不喜欢长的白的男生，那就仅仅是以貌取人罢了。

    其实马可将军这种表现，背后的原因，就如同男生小时候会作弄喜欢的女孩子一样，单凭表面上的言行，是猜不着他的内心的——不要误会，马可将军并没有龙阳之癖。

    陆双双曾说过，马可将军是个天生皮肤白皙的男子，加上眼睛圆大圆大的，在还没有沉淀出一身杀伐之气的少年时期，经常因为外表而受轻视。

    马可将军下巴的疤，是他自己弄的。

    当时，马可将军也和亚朗等人一样，刚刚成年，准备接受派别考验。教官看了看他的脸，一脸鄙视地说：“我们不需要像女人的小白脸。”

    马可将军没有用任何武器，只是用手指在下巴狠狠划了一下，便弄出了一口子来。

    马可将军当时说：“作为一个即将成为无畏派的男人，我认为长相一点都不重要。”

    从那个时候开始，大家都说他是喝狼奶长大的，货真价实的狼族少年。

    后来很多人说马可将军是人间兵器，在战场上单凭一根手指头都可以划破敌人的喉咙，实在不是夸张不实的“广告词”，而是客观描述。

    也就是说，马可将军对于小白脸特别苛刻，是因为看到了从前的自己。

    他一直相信，是那些奇异的目光使他在崎岖的成长路上变得更强大。

    季安揣测马可将军看似打压的行为，背后期待的反应是反抗，而不是哑忍。

    当然了，万一他猜错了，还有一招后着：用“黄金肚汤”作为赔礼，反正他正好缺了个名目巴结马石将军。

    果不其然，下一刻季安便在马可将军的眼底捕捉到一丝喜色。

    不过练兵场，是个不论个人好恶﹑情感倾向，只论纪律的地方。

    马可将军正色，故作严厉地说：“没有让你动的时候，不要随便乱动。五十个俯卧撑！”

    季安卯足了劲，在一般的俯卧撑标准上，再利用手臂肌rou﹑胸部肌rou﹑腰腹部肌rou等全身力量，同时发力让身体瞬间腾空，然后再回到起始位置，足足完成了五十下扑跳俯卧撑。

    他要用身体的每一个关节，都告诉马可将军他够格当这个“人间兵器”的徒弟。

    季安做完了五十下俯卧撑，便继续撑在地上等候马可将军的指示。

    马可将军露出了猫儿逗老鼠的笑容，转了转眼睛，就是不肯说话。

    不知道过了多久，季安感到自己的手臂已经酸软得开始发抖。

    马可将军仍恶趣味地围着他踱来踱去，脚跟每一下重重地敲在地上的声音就像在说：“嘿，小子，你太拽了。”

    季安咬紧牙关，非要僵持着这个姿势。

    明明是寒气砭骨的天气，季安的额上却渗出了热汗。

    “好，入列。”终于，马可将军松口道。

    季安挺直腰背，跟着马朗左加交替地摆着自己已经麻掉了的手臂，进入了列队之中。

    哨声刚响，军号悠扬，划过长空，冲破黎明的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