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见狼卸甲

    亚述﹑口水兵以及亚朗一起坐在大安城岭山崖的顶点，俯瞰被一轮红日沐浴着的山林。

    季安没有想到，他和口水兵演的一出戏，不只骗倒了马可将军，竟无意中把热肠古道的亚朗也一并扯了后腿——亚朗坚持在明日出征前为口水兵向丛林之狼祈福，并让人把自己绑成了待煮的河蟹模样。

    这种怪诞的祈福的方式，又是源自一个狼族传说。

    传说约在二十年前，爆发了第一次狼族和龙族之间的内战，狼族节节败退。族长命令自己的手下把自己绑起来作为活祭，躺在山崖之上，更割rou撒血引狼。

    族长用自己的血许下誓言，愿以性命换来族人的胜利。

    最后，狼来了，却为族长咬断了绳子。

    族长没有死，但是他的愿望实现了，本来连吃败仗的狼族竟反败为胜。

    因此，狼族人一直相信，可以用自己的血和丛林之狼进行交易，假如狼神没有杀死许愿的人，契约便成立。

    反之，就像罗林的弟弟一样，死无葬身之地。

    “来吧！”亚朗看那日月在空中俏俏交替，正是许誓的好时机，便高呼一声，示意亚述下手。

    亚朗的表情是那样的懔然无惧，他深深相信自己的一片丹心必然会得到狼神的垂怜，他非但不会死，而且一定能换来口水兵清醒的神志——亚朗不忍口水兵疯疯痴痴的，更不忍眼看好不容易才变得神勇的亚述为了友情断送大好前途。

    亚述提着刀，对上亚朗清澈见底的双眸，手下一动，毅然往自己的手臂划了深深的一刀，把血撒向亚朗身旁的空地。

    “你的手是拿刀拿枪的手，不是这样用的；这是我的心愿，用我的血就可以了——我希望战争伴随族人的胜利赶紧结束，而我最好的朋友亚朗能活着回来，跟我们一起团聚；那个时侯，我会变成一个有用的人，口水兵也如是。”亚述望向亚朗，淡淡地笑道，眼里有希冀的光芒。

    亚朗的神情还没有从错愕中转为欣慰，已被突如其来的情况迫进了戒备状态。

    只见在赤红的晚霞中，飞鹰来回盘旋，作出短促而悠远的歌唱，那嘹唳的声音使这个山岭显得更肃杀。

    那鲜甜的血液，不只能引来狼，还能引来吃腐rou的鹰，它们盯着亚朗，似乎误会了他便是那腐rou，开始以他为圆心盘旋。

    亚述提着方才用来自残的刀，挥向扑向亚朗的其中一头飞鹰。

    这一次，不是季安动的手，而是他自己，那个一直受朋友疪护的胆小鬼头一回挥刀挥得如此坚决，虽然动作不如季安的矫捷，以致根本没有命中，群鹰就像故意要戏弄亚述似的，叫嚣着又攻向了亚述。

    亚述被啄伤的情况下仍对群鹰狂追猛打，最终总算抓到了其中一只，他咬一咬牙，折断了那鹰的颈部，一时之间，群鹰散尽。

    那个曾经连一只鸡都会害怕的亚述，今天竟能打败飞鹰。

    亚朗不禁欣慰地笑了，他为眼前这个男孩遮风挡雨八载，不知道从何时开始早已把照顾对方视为己任，但现在，他深深感觉到，他的朋友，早已从那个昔日瘦瘦小小，满身伤痕的小男孩长大了，甚至成为了可以照顾他人的男人。

    亚述为亚朗解了绑后，三个人在渐黑的天幕里，团着火堆用树枝架起了一条死去的蛇在烤，旁边还有一只断了头的鹰，那氛围竟有种相偎相依的家居感。

    烤rou的香气在空气中弥漫，引来了一个不得了的客人。

    亚朗首先发现那头白狼，只见它的毛发在夜间泛起冷冽的银光，仔细一看又似是金光闪闪。

    那头白狼渐渐的往他们走近，眯起那双狭长的眼睛盯着他们看，确切来说只是盯着口水兵和亚朗。

    那双如黄玛瑙一样的瞳仁有种不可思议的穿透力，亚朗可以看见当中的警惕警告之意，随即又看见它化警戒为平静。

    亚朗没有发现它的转变是因为亚述。

    这么一双危险带刺又神秘的眸子，在亚朗看来，分明就是他们的丛林之狼。

    于是亚朗马上朝着白狼下跪来，怀着虔敬的心对着那头它叩了个响头。

    亚述其实早已认出了小白狼，可是他的心里也有种种疑问。

    狼是那么快就长大的吗？它又是怎么找到他的呢？也许因为从小被狼族人的种种传说耳濡目染，亚述也开始相信这头始终闪耀着五光十色的辉光的白狼，说不定真的是人们口中的“丛林之狼。

    亚述自觉自己是狼神格外眷顾的一个，他小时侯天天向狼神许愿，希望神赐予他一个勇者，让他逃离地狱，结果遇上了亚朗，长大以后又遇上了季安。怀着感恩的心，亚述也跟着朝白狼叩了个响头。

    那头长大了不少的小白狼在星光下化身披着银露的小白球，就像不习惯别人过多的崇拜一样，它衔走了被烤熟的蛇rou，淘气地躲进了岩缝之中。

    也许从头到尾，它都不过是一头处于成长期的，略通灵性的狼；只是，在艰难的生活中，人们总要有些信仰，有些寄托，这生活才显得是那样的充满希望。

    亚述等三人相视而笑，这个小小的插曲使他们心情大佳，仿佛真的得到了神的应允。

    那一夜，季安在三人合力搭好的临时小木棚里，平躺着斜看天际：满天的星又密又忙，它们声息全无，而看来只觉得天上热闹。

    明日以后，亚朗将走上征途，下一次三人同眠的日子不知道是何年何月。

    季安转头看了看躺在身边的口水兵和亚朗。

    季安想，终有一天，他们还会相聚，就像口水兵说的一样，战争终有一天会结束的，也就是说，这个世界始终会脱离马可将军所谓的驯服或被驯服的模式。

    届时，细心﹑有耐性的亚述也许会成为受人尊敬的白衣使者；而具有创意的口水兵也许会成为一个玩具开发家......这些与战争无关的种种优点终有一天，会破土而出，见于世人。

    “季哥，谢谢你，来到这里，解救了我这个胆小鬼。要不然，我想，在成为一个有用的人以前，我首先会成为一个死人，变成名副其实的胆小﹑鬼。”在澄静的夜空里，亚述的心声是这样的清脆，他一改从前的战战竞竞，拿自己的缺点开了个小玩笑。

    “从现在开始，你再也不是胆小鬼了，你也是勇士。不是一定要杀人如麻，秒秒钟都一副老子就是视死如归的样子，才叫无所畏惧。一个人能够去追求自己想要的生活，去保护自己想要保护的人，已经足够勇敢。”季安把手枕在脑后，悠悠地在心里回应。

    季安这么说，完全是出自真心。

    不可否认，季安曾经看不惯亚述那畏首畏尾的模样，但当亚述在崖边，勇敢地解救亚朗时，季安心中如月穿淡云一样蓦然清亮——这个善良的人，哪里是真正的懦夫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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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睡意袭来，季安知道这个任务终于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