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山唱
东南亚有许多华人,他们都能讲一口很流利的普通话,只不过往往都带着一股浓重的鼻音。可这个‘女’人她的普通话很不标准,夹杂的却是浓重的江西口音,她嫁来这里太久了,已经成了个地地道道的江西媳‘妇’了。 通过她的叙述,我终于了解了部分事情的前因后果。 东南亚是个降术和蛊术昌明的地方,那些我们眼中的邪法师,在哪里却备受尊敬,这与当地信奉的小乘佛教不无关联。 在这些邪法师中,被公认的最强者,是一位泰国华人——被称为蛊王的钱家秉,除他之外,就要轮到号称鬼师的乃蓬-宝锡兰和他的妻子鬼母。据说双方的实力对比,大致是鬼师加上鬼母勉强可以和钱家秉打个平手。 不过,诡异的是,鬼师的妻子鬼母并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鬼。 有关于鬼母的传说很多,不一而足,最被认可的说法是,鬼师在和鬼母成婚的当晚,将鬼母融进尸蜡中闷死,然后用收集来的恶魄供养,历时十年,才终于把鬼母养成了真正的鬼 听到这个说法,我汗‘毛’都竖起来了,“鬼”这个字眼在民间可能很平常,可在法师界中,绝对是个恐怖的存在,能成鬼的魂魄万中无一。这个乃蓬-宝锡兰竟然只用十年就养出了真正的鬼,他究竟喂了多少恶魂厉魄?! ‘女’子接着往下说: 鬼母养成后,乃蓬-宝锡兰就开始为她寻找宿体,必须是有些姿‘色’的‘女’孩,由鬼母上身后,成为他的妻子。鬼母由于炼成的方法很奇特,它进入宿主身体后,并不会损害宿主原本的灵魂,形成了一个共生的状态,只不过主导权归鬼母,由她来选择躯体由谁主导。 这种古怪的婚姻并不能长久,鬼师好‘yin’,宿主妻子稍年长一些,就会被鬼母吞掉魂魄而死,然后他就会寻找下一位妻子。如此周而复始,到了这‘女’子时,她已是第七任。 身为鬼母的宿体,她自然知道将来的命运,就在她自认活不了多久的时候,乃蓬-宝锡兰忽然告诉她,让她嫁到中国来,做一个矿主的妻子。这个转折让她颇为兴奋,她以为自己得了上天的眷顾,终于摆脱了鬼母宿体的命运,可现实却给了她当头一‘棒’。 她被命令带着鬼母嫁到了中国,成为了范伟的妻子,而这一年,她才19岁…… 鬼母给范伟下了咒术,她成为了范伟的“两任”妻子,并为他生下了三个孩子,可这三个孩子刚生下来,就被鬼母强行炼制成了小鬼降。她根本无力反抗,就这样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孩子刚生下来,就一个接一个死去。 “我……”‘女’人已经哭的不能自已,泪流满面,声音比狼嚎还要难听,充满了绝望。 我看了玄真子一眼,发现她的脸‘色’比我还要难看,说是面无人‘色’也不为过。我这半辈子也算经历过不少,可没有一件事情的惨烈程度能与她的经历相比,这简直超越了生为人类的底线,我简直都不知道她是怎么坚持活下来的。 “你……爱你的丈夫吗?”我心中一动,涩声问道。 ‘女’人猛然一震,接着又黯然,哀声说:“我自小无依无靠,丈夫就是我的天,我的一切,是他给了我孩子……给了我活下去的希望。鬼母经常会外出猎食魂魄,只要它不在,我就去看我的丈夫,哪怕远远看他一眼也好,我不敢走大路,就翻山过去,十年了,这条小路,是我一个人走出来的……” 我彻底沉默了,即便她现在就在我面前哭诉,我也无法想象这样的生存状态,我……我无法形容……我不知道她这是不是爱,这样活着,似乎“爱”已经微不足道了…… “你……知道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做吗?”我小心翼翼问,生怕又触动了什么。 ‘女’人用力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他们什么都不会告诉我的。” 我一想也确实,她不过是一枚棋子而已,核心内容又岂会让她知道? 接下来该怎么办?我原本倒是想过处理他们的办法,可现在,我完全下不去手,甚至都不忍再看她。‘女’人是无辜的,孩子也是无辜的,他们才是受伤害最深的人,最让我无法接受的是,我根本帮不了他们…… ‘女’人还在哭,我已经快受不了了,就在这时,身旁“呛啷”一声,玄真子拔出长剑,一剑劈向了那‘女’人的后背。我还没反应过来,捆着‘女’人和孩子的绳索崩断,那个‘女’人身体一僵,停止了‘抽’泣。 我松了一口气,抓起断了的绳索扔掉,叹道:“你带着孩子快走吧,走得越远越好,不要再让他们伤人,否则……” 我本想说“你们都得死”,可问题是,三个孩子早就已经死了,这威胁明显没什么用。 我把背篓放下,捧出两个孩子,轻手轻脚放在‘女’人两边,让两个孩子伏在她膝盖上睡,起身退后了一步。 ‘女’人一直呆呆看着我,可能她想不到我竟然会就这么把他们母子四人放了,看见我似乎要离开,她立刻慌了,哭着抓住了我哀求:“我们跑不掉的,等鬼母回来,无论躲在哪里,她都能找到我……” 我明白她刚才为什么那么干脆就跟我走了,她知道我是法师,想留在我身边,借助我的力量对抗鬼母。 对付鬼母我自忖可以做到,乃蓬-宝锡兰我‘交’过手,虽然当初输了,不过我有信心现在能斗得过他。问题是,鬼师和鬼母联手,我是肯定打不过,再加上还有那么多邪法师,我和玄真子无力正面对抗,根本就保护不了他们母子。 “我帮你摆脱鬼母,然后你们快走吧。”我在‘女’人面前蹲下,安抚两句,打开第三目仔细观看起来。人的魂魄很复杂,有些细微的东西,不凑近了细看,根本就检查不到,如此近距离,我果然看见了有异常。 我不明白那是什么东西,呈墨绿‘色’,隐藏在她的灵魂深处,估计是鬼母独有的印记,在向外散发着极其细微的‘阴’气。不过我也不需要搞清楚这是什么功法,既然知道有这么个东西在,把它清除就是了。 “我得要把你的魂魄取出来,清洗一下,这样鬼母就找不到你了。”我叮嘱道,‘女’人也学过些邪法,能听懂我的意思,连连点头,把怀里的小男孩又抱紧了些。 月圆之夜的小鬼是很凶恶的,不过在母亲怀里,小男孩显得很乖,他能听懂母亲的心声。 我用左手大拇指在‘女’人的眉心里‘揉’了‘揉’,心念转过,小翠猛然探出头,一口咬在了她印堂。小翠自从成虺后,能力大增,对魂魄的控制力强了许多,任何灵魂被它过了一遍,都会干干净净。 刚被咬住,‘女’人目光一黯,闭上了眼睛,不过只是一瞬后,又立刻睁开。 我又仔细看了看,确定那东西不在了后,方才站起了身,“没事了。” 我没有再说什么,对着玄真子点了下头,我俩逃也似的顺着狭窄的小路往山上跑。面对这个‘女’人,我‘胸’中无比压抑,那滋味很不好受。 ‘女’人没有道谢,也没有道别,她的命运已经注定了…… 我不知道放他们走对不对,可我没办法救他们,神仙都没辙,又不能对他们痛下杀手,总之这事我除了忘掉外,根本就没其他办法。 一口气跑上山顶,我给累得够呛,就连玄真子都弯着腰大口喘气,只不过我是被累的,而她是被压抑的。 看着脸‘色’惨白的玄真子,我默然,不知道该怎么劝,她是个被埋在土里的孤儿,我能体会到她对亲情有多渴望。可刚才就在我们面前,母子亲情被活生生撕裂,孤苦伶仃的‘女’人抱着三个表面是活人的死孩子……我无法描述那种绝望。 “我想休息一下。”玄真子喃喃低语着,在山顶上就地坐下,看上去很虚弱。 我也觉得无力再走,在她不远处坐了下来。 抬头看,圆月西斜,天空中一丝云彩也无,我们在山顶上离着如此之近,仿佛触手可及,天地间一片晴朗。 “小米。” “嗯?” 玄真子忽然痴痴问:“你说,如果我死了,魂魄能不能飞到月亮里?” 我一愣,呆呆看过去,这问题要我怎么回答? 玄真子看着月亮,脸上写满苦涩,她从来都是一副万事无所谓的架势,这一刻,终于将心底积压的情绪全都表‘露’了出来。 “我想爹娘了,小米你说得对,他们肯定是遇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不得已才把我埋了,还给我下了龟息术,这样坏人就找不到我,一定是这样的!”玄真子忽然絮叨起来,说个不停。 “我一定不会怪他们的,真的,世上哪有爹妈不爱孩子的,我要对他们好,他们也一定会对我好,可是……我走过了那么多地方,问过了那么多人,就是找不到……”玄真子说着说着,用力吸了下鼻子,我这才发现,她已经哭了,两行珠泪挂在了腮帮子上…… 我一点办法都没有,只能默默陪着。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山风吹来寒意,玄真子瑟缩了下,将道袍紧了紧,忽然开口,轻轻哼唱起歌谣来。 她的歌声没有具体的歌词,只是些简单音节组合成的调‘门’,听上去非常悦耳。只是原本应该很高亢的调子被她哼唱出来,竟然夹杂了许多的凄婉,如泣如诉。 我听着听着,眼睛渐渐直了,这调‘门’我亲耳听人哼唱过,那还是在巫山地底深处的岩浆湖里,由大神巫咸唱出来的——山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