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血泪封沙 八十九:青衣侍宴歌舞旖
一身青衣的仆役疾速穿过平阳侯府,来到东厢李妍的窗下,轻轻叩着纱窗,道,“李小姐,那位陈二少爷又来寻你了。“ “知道了,”李妍淡淡应道,将一应珠钗首饰都取下,将发髻绾成闺中少女最常见的同心髻,接过侍女递出来的轻纱,蒙在面上。出得房来,踽踽向侯府西厢角门行去。刚要下廊,忽然听得身侧一声熟悉的唤声,“妍儿。” 嬷嬷从亭中走下,“长公主要见你。” 李妍抬起头来,果然见小径一侧的假山亭中,平阳长公主背向而坐,看不清面容。 “长公主,”她轻轻走上,拜道。 “妍儿,”刘婧淡淡看着侯府内院里蓬蓬郁郁开着的桃花,道,“我知道你的意图,但闺中女儿,如何能与外男相近?你是在玩火。” “妍儿知道,”李妍微微低下头来,声音里却透出一股自傲,“但若是连这点火都会伤了手,长公主还能对我的前途有信心么?” 刘婧一怔,淡淡笑道,“既然如此,妍儿好自为之吧。” 李妍屈膝行礼,“妍儿告退。”头也不回的离开。 “长公主,”侍女搀起她的身子,迟疑道,“这位李姑娘,还没有蒙圣宠,就这样张狂,是否……?” “阿兰不知道,”刘婧嫣然道,“女孩子张狂不要紧,只要她有张狂的本钱。而这个李妍,第一,她漂亮,第二,她聪明。聪明的美人儿张狂些,男人是懂得怜香惜玉的。” 从平阳侯府西角门出来,一条游廊,可以通到侯府最近的民房。李妍从民房出来,第一眼,就看见等在门外柳树下的陈熙。 “妍儿,”陈熙微笑,“你今日出来的时间比较久呢。” “我也没有办法,”李妍微微低下头去,道,“虽然我求了王伯为我传递消息,但是还要避过哥哥的耳目,才能出来。如果哥哥知道,会打死我的。” 傍晚,清丽的月色洒在地上。佳人的身子仿若弱柳扶风,低头之间,虽见不了容颜,陈熙便先醉了,忙道,“是我的不好,妍儿莫生气。” 李妍婉转一笑,“妍儿不会生陈公子的气的。公子,这里毕竟是家门口,我们走远些吧。” 陈熙颔首,携着她,沿着巷弄走远,“其实你家正在平阳侯府附近,妍儿,你家可是侯府人?” 他随口问着,却听不见回音。回身这才看见,李妍微微颦了眉,目含新愁,悠悠道,“陈公子,我们不要提这些好么。你只知道我是妍儿,何必知道太多?” 陈熙心上缓缓泛起一抹怜惜,颔首道,“好。” “妍儿怕说了,公子乌衣门第,妍儿不过一介民女,如何配的起?” “这你不必担心,”月色里,陈熙朗朗微笑,神情清澈,“若是别家,还真不好说。但是我们陈家。前些年,姑姑还在家的时候,便说了,只要我们有喜欢的女子,无论什么身份,都可以娶进门的。父亲和祖母若不同意,她会帮我们说的。” “你姑姑?”李妍不免有些意外,绷住了呼吸。 “是啊。”陈熙似并没有发觉,言笑宴宴,“我的姑姑,便是如今长门宫的陈娘娘。”他的眉色忽然有些黯下来,转瞬一笑,“虽然早已不是皇后,但是圣宠不衰,祖母和父亲都要听她说话的。” “听你这么说,陈娘娘倒真是个奇女子了。”李妍眸中露出向往的神情,“真想见一见。” “等妍儿嫁进我陈家的时候,便能见到了啊。”陈熙微笑,道,“姑姑是个很好的女子。那么漂亮,通情达理,雅擅琴书,善解人意。” 李妍听得入神,轻喟一声,“你再多给我讲讲陈娘娘的事吧。” “好啊。”陈熙只当是女儿家的想望,不疑有他,“姑姑闲来的时候喜欢弹琵琶解闷,她的琵琶弹的未必好,但曲调新奇,让人百听不厌。妍儿曾听过那首么?” 李妍一怔,方醒神过来,“是那支‘绝代有佳人,遗世而独立’么?” “嗯,”陈熙颔首,眸中透出一分孺慕来,“‘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在我心目中,姑姑就是这样的倾城女子,这世上再没人能比的上。也许正是因为这样,陛下才如此爱重于她吧。” 李妍的心缓缓沉下去。 “当然,妍儿也是很好的。”陈熙以为李妍生气,连忙补道。 “妍儿一介民女,如何比的上陈娘娘呢?”李妍淡淡道,看着一弯眉月缓缓升上中天,微笑道,“夜深了,陈公子送妍儿回去吧。” “呀,”陈熙这才惊觉,扼腕道,“好,我立刻送你回去。”声音中,尚透出深深不舍。 对那个女子了解的越多,李妍便觉得希望越渺茫。有这样一个看似天边仙子的人伴在身边,陛下,还会看的到其他女子么? 男人,都是喜新厌旧的。更何况,是陛下那样薄情的男子。 李妍劝慰自己,看着镜中艳压牡丹的容颜。 “妍儿,”和她一同被平阳长公主选中的云霓推门进来,语气欢欣,有不敢置信的欣喜,“陛下到平阳侯府来了。” 梳妆的手不由一顿。 “妍儿真美。”云霓怔怔的看着镜中李妍欺霜赛雪的容颜,面上露出淡淡的欣羡和嫉妒,“这次定能让陛下看中,带回未央宫。从此如卫皇后一般,平步青云。” “云霓jiejie说什么话,jiejie也很美啊。”李妍嫣然回首,问道,“陛下有带什么人来么?” 云霓眼睛一转,知道李妍的意思,道,“陛下倒是没有带任何宫妃来。唯一带着的女眷,却是飞月长公主刘陵。” “刘陵,”李妍在心下掂量,长安城内,人人皆知飞月长公主与陈娘娘情同姐妹。如今,陛下单独来到平阳侯府,没有带着数年专宠的陈娘娘,而飞月长公主却出现在与之并不交好的平阳侯府,这些代表着什么意思? 她垂眸,淡淡道,“陛下前来,稍后必传歌舞,云霓jiejie还不快回去梳妆打扮?” “跟你说一声,我这就去。“云霓如梦初醒,立刻转身离开。 将已经梳好的半边望仙环髻拆了,李妍冷哼一声,木蓖缓缓的滑过青丝,重新梳妆。 ************************************ “皇弟,飞月meimei,”平阳长公主微笑着出来,笑容理微微透出些感慨,“这些年,皇弟已经少到我这平阳侯府来了。” 刘彻不禁念及他初登大宝之时,尚不得志,经常到姐夫家来,消解在朝堂上的郁气。如今回想,恍如隔世。 “皇姐总是朕的皇姐,“刘彻微笑道,那些年,刘婧陪在他身边,温柔劝解,这份情谊,他虽冷情,倒也一直记得,温言道,“等天气再热些,皇姐随朕一同去甘泉吧。” “那自然是好。”刘婧眼睛略略明亮些,甘泉宫是个不错的地方,饮酒奏乐之间,将李妍献出,当可大成。 “好啦,”刘陵微笑道,“离去甘泉还有一段日子呢。陵听闻平阳jiejie这里的歌舞姬最是闻名,可否请来一观?” 刘婧面上不禁淡淡一红,合掌道,“还不去唤她们出来,为陛下解解闷。” 阿兰屈膝领命而去,道了东厢,歌舞姬们早已准备停当,望着她,眼神跃跃欲试。阿兰打量了一下,不由有些奇怪,问道,“李妍呢?” “阿兰jiejie,李妍说她昨夜受了风寒,如今容貌不佳,还是不去了。”云霓答道,小心的控制住声音中的欢欣。 阿兰不禁沉下脸,“难得陛下来侯府,早不病晚不病,偏在这个时候病了。真是没有福缘。” “阿兰jiejie,”云霓小心的问道,“你要去看看她么?” “算了,”阿兰道,指着云霓,“这次的采莲歌舞,你来领舞。记得,这是你难得的机缘,是成是败,就再此一举了。” “是。”云霓嫣然答道。 花枝招展的女子们离开后,李妍推门而出,看着云霓美丽纤细的背影,微微一笑。 “李姑娘倒是极聪明的人。”廊下,嬷嬷淡淡道。 “嬷嬷缪赞。”她嫣然回首,“嬷嬷若是觉得妍儿能成事,可否再帮妍儿一个忙?” ************************************ 平阳侯府大堂 清妍秀丽的女子鱼贯而入,摆出一个撩人的柔软腰肢,绿裙白裳,顿觉江南水乡的气息迎面而来。 云霓于众人环绕之间盈盈起舞,仿佛是那水上开的最好的一枝菡萏的花芯,曼声唱道,“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 阿兰轻轻回到平阳长公主的身边,在微微皱眉的刘婧耳边说道,“李妍病了,不克前来。”她以为长公主必要生气的,却见刘婧微微一笑,目露赞赏。 平阳侯府的歌舞自然是极好的,比未央宫专门演排的还要旖旎精致三分。唱歌的女子亦是个绝色美人儿,唇不点而朱,眉轻扬传情。少女的目光掠过上座上的黑衣帝王,英伟不凡,倏的脸上红晕几分,险些踏错了步伐。 那便是天下女子梦中盼望的世上最尊贵的良人啊。 刘彻在这动人的歌舞之间微微低首,举起酒盅,一饮而尽。当年,他就是在这座大堂里邂逅卫子夫,嫣然而唱,歌声曼妙,腰肢柔软,轻盈旋身中撒下百般柔情,让他怦然心动,忘记了椒房殿里阿娇明媚的笑容。 也许真的是事过境迁,慢慢的,便没有了当初的心情。记得的,反而是阿娇嘴边噙着的微笑,云淡风轻。哪怕,那唱着歌儿的人有着千般风情,胜过当年的卫子夫,亦不能让他的心再起波澜。 青衣侍从捧上酒壶,杨得意接过,为刘彻斟满。 这边,刘陵注意着刘彻和刘婧的神色,淡淡一笑,亦饮了一杯。旋即亦被满上。 “好了,”刘彻拂袖,淡淡道,“歌舞无趣,皇姐陪朕到平阳侯府的后园走走吧。” 轻盈歌舞的女子刹时停了下来,云霓顿觉羞辱,秀目中,已经隐隐含了泪。平阳长公主却盈然而起,面上并无失望神情,挥手让她们退下,含笑道,“皇弟既然开口了,jiejie敢不从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