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三章 接旨之后（下）二合一章
传旨的内侍转离开的时候，杨瑜霖一向清明的脑子还是一团浆糊，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那个紧拽着敏惟衣襟，舍不得他离开的小丫头，那个每隔一段时间总有亲手做的衣物寄过去的贴心meimei，那个机智百变、能在千里之外将瓦剌的动向推演出来的兵法奇才，那个看到敏惟平安过来，满脸兴奋，笑得脸都红彤彤的小姑娘，就这么就被指给了自己？他心里的第一个念头居然不是幸运而是自惭形秽，自己又怎么能配得上那么一个处处都出彩，浑散发着让人安心暖意的好姑娘呢？ “怎么会这样？怎么能这样？”比他更不愿意相信这道旨意的是赵姨娘，都等不及内侍走远就暴跳起来，更几步冲到杨瑜霖面前，手指头险些指到他的脸上，怒道：“是不是你做的？你以为求了圣旨指婚就不用娶婉儿了，是不是？我告诉你，别……” 杨瑜霖冷冷的看着抓狂的赵姨娘，淡淡地道：“你信不信我会把你的手指一剑给斩断？” “你”杨瑜霖冰冷的眼神让赵姨娘打了一个寒颤，虽然不信杨瑜霖敢当着杨勇的面伤人，但终究还是不敢冒险，立马收回手，嚎哭一声，不管不顾的就坐到地下，宛如泼妇骂街一般的一边哭一边骂道：“表哥，你看到了！你看到了！他现在就这样目中无人，要是等你老了，还不把我们给撕了吃了……” “无知泼妇！”杨瑜霖见惯了赵姨娘的泼妇样，冷冷的丢下一句，转就要离开，他比杨勇赵姨娘更想知道这突如其来的赐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而他也知道应该去问谁——想必是昨天上门表示愿结两姓之好却被杨勇拒绝的老将军的手笔，关他的人中也只有他有这个能耐和颜面，能求得皇上下旨为自己指婚了。 “站住！”杨勇同样没有理会坐在地上的赵姨娘，他实在是太清楚赵姨娘的子。这种时候如果谁都不理会她，她自然会觉得无趣，自己站起来，但如果上前哄她，劝说她的话，她可就来劲了，能坐在地上撒泼一整天。 他看着回到家之后，脸上除了冰冷之外再无其他表的儿子，道“这桩婚事是不是你到皇上那里求来的？” “是不是有什么不一样吗？”杨瑜霖冷冷的回了一句，不愿意透露半点信息给杨勇。 “你……”杨勇习惯的一抬手。看到杨瑜霖不避不让，只是冷冷的看着他的时候，却又颓然的放下，眼前这个看自己的眼神总带着恨意的儿子早就长大了，已经不再是那个任他打骂的孩子了，他甚至怀疑，自己要是敢动手的话，杨瑜霖会毫不犹豫的还手——见过杨瑜霖在瓦剌大军之中冲杀的他没有半点赢的把握。 他忍住满腔的怒气，道：“你知道你这是在做什么吗？你以为娶一个名门出的妻子对你就是好的吗？你根本就不明白。娶一个看你总是带着瞧不起的妻子是什么感觉。听我一句，推了这门亲事，如果你真不喜欢婉儿的话，我也不勉强你……” “表哥”赵姨娘尖叫一声。打断杨勇的话，道：“他必须娶婉儿，我答应我大哥了，说一定会让婉儿嫁进门。一定会让她当上官夫人……” 这个蠢货，连缓兵之计都不懂吗？杨勇心里暗骂一声，却没有理会赵姨娘。而是看着杨瑜霖，道：“我是你爹，我怎么可能害你……” “我知道你是我父亲，至于会不会害我……我真不确定！”杨瑜霖冷笑一声，没有心思再听杨勇说什么，转就走，将杨勇按耐不住的咆哮和赵姨娘的破口大骂都丢在后，心中浮起淡淡的悲哀——有这样的父亲，这样的家人，他又怎么配娶那样一个钟灵毓秀的女子，那样的女子别说嫁到这样的人家，就算沾上边都会觉得是一种侮辱吧！ 杨瑜霖一路顺畅的到了勇国公府，没有受到任何阻拦就见到了吴广义，将圣旨的事原原本本说了一遍之后，老将军也愣住了——他没有想到皇帝的速度这么快，他前脚才回到家，赐婚的圣旨后脚就下了，更没有想到的是皇帝居然将他曾经觊觎的那个丁家姑娘指给了杨瑜霖，那不是皇家内定的皇子妃吗？怎么……老将军心里隐隐的升起一丝懊恼，要是知道皇上会将那位姑娘指给皇子以外的人，他就应该抢先一步，将那姑娘定成自己的孙媳妇。 可是，现在说什么也都晚了，更何况不谈家庭出的话，自己的几个孙子除了比瑾泽更年轻以外，别的还真是比不上瑾泽。只是，这件事总是透着一丝诡异，他立刻让儿子亲自去辜府请辜鸿东过来商议，而他自己则向杨瑜霖坦然承认是他自作主张，求皇帝赐婚的。 “老将军，您怎么能……唉，您不是不知道我家中的那些乱七八糟的事，不管什么样的姑娘嫁过去都委屈了人家！”杨瑜霖抱怨的道，他知道老国公是为了他好，不希望他迫于孝道最后不得不娶了赵婉儿，如果皇上指的是别人他心里自然只有感激，但牵扯上了敏瑜，却让他无法淡然视之了。 “我能什么都不做，眼睁睁地看着杨勇那个糊涂蛋误了你终生吗？”吴广义老眼一瞪，道：“家有贤妻，夫无横祸，这句话再正确不过了。你看看我，就是因为娶了那么一位贤妻，这辈子就没有犯过糊涂，一路顺畅的走到今天。再看看你那个混蛋老子，就因为有那么一个不知道是非轻重的老娘，纳了一个无知蠢妇为妾，这辈子就没有舒心过，还成了现在这样子。听我的，欢欢喜喜的把丁家丫头娶进门，两口子好好的过子，这丫头是个好样的，有这么一个好妻子，你一定会越来越好的。” “老将军，我知道丁姑娘好，可就是因为这样，更不能害了人家姑娘啊！”杨瑜霖苦笑一声。道：“趁着这件事还没有传开，还请老将军陪我进宫一趟，当面向皇上推了这桩婚事，杨家的那些烂事，我一人面对就好，没有必要再拖一个好姑娘下去趟那滩浑水。” “你是认真的？”吴广义看着杨瑜霖，看的那样的专注，恨不得从他脸上看出一朵花来，他语重心长的道：“这丫头出好，人又聪明。这个不用我说，你应该更清楚，她的那些推演你都看过的，除了没有真正的上过战场，生嫩了一些之外，真做到了攻其不备，出奇不意，就连展羽都连连称赞。除此之外，辜老怪也说过。这丫头相貌出众，格极好，她是七公主的伴读，规矩礼仪也是相当好的。像这样的好姑娘可真的是太少太少了，错过了，你这辈子可能就再也遇不上了。” “我知道！我知道丁姑娘极好，但正是因为这样。才不能自私的只想着自己。”杨瑜霖声音低沉，道：“老将军，我是认真的。还请老将军成全。” 吴广义定定的看了杨瑜霖好大一会儿，忽然却冒出一个似乎不大相干的话来：“那我上门表示要将我那乖孙女嫁给你的时候，可没有见你这幅样子啊！” 杨瑜霖没有说话，他总不能说在他眼中敏瑜比老国公的孙女要好得多得多，他并不觉得自己配不上老国公的孙女，却会在面对敏瑜的时候生出自惭形秽的感觉吧！ “好吧，你不说我也知道，不就是觉得我家丫头比不上丁家丫头嘛！”吴广义嘀咕着，然后叹气，道：“既然你意已决，那么等展羽过来，我们好生商量一番之后，我就豁出去这张老脸，再求一次恩典吧！不过，你可要做好心理准备，这件事可大可小，往大了说，那是抗旨不遵，皇上才，不会杀你，但却有可能将你一撸到底，你现在还是大齐最年轻的副将，面圣之后却有可能什么都不是，你这两年的冒死拼杀得来的一切就将化为乌有，而到了那个时候，你的终生大事更难解决了！” “我心中有底！”杨瑜霖点点头，他在恳求老国公时候就想到了这点，他心里苦笑一声，无非不过是两年的拼杀罢了，总不能因为舍不得这一点功勋，就误了人家姑娘一生吧！ “你……唉”吴广义摇摇头，却又关切的问道：“那杨勇那边你准备怎么处理？没有皇上的赐婚，他必然以父母之命相bī)，bī)着你娶赵家姑娘为妻。瑾泽，那赵家女子是什么德行我是不知道，但是养出赵姨娘那样的人家又怎么能教养出好姑娘？一个赵姨娘已经毁了一个大齐第一勇将，绝对不能让另一个赵姑娘毁了另一个大齐第一勇将啊！” “老将军放心，我绝对不可能娶赵家女子为妻的！”杨瑜霖脸上带着决然，道：“不管他们用什么样的招数我都决不妥协，至于威bī)……我不是那种会让人威bī)成功的人！” 吴广义连连叹气，要是杨瑜霖因为这件事触怒了皇上的话，自己还真是难辞其咎，如果再连累了丁家那丫头的话，自己更是一辈子都不能安心了！ “这桩婚事不能推！”辜鸿东一坐下就斩钉截铁的道，在来的路上，吴二爷已经把为什么请他过来的愿意说了一遍，他一路思索，心中已经大致有了一个底。 “为什么？”杨瑜霖皱眉，对辜鸿东他一贯十分的信服，相信他这样说定然想到了自己和老国公没有想到的东西。 “吴叔，您应该没有忘记那家父无意中透露的，皇后娘娘中意这丫头，有意要将这丫头配皇子的话吧！”辜鸿东也不避开杨瑜霖，他冷笑一声道：“连家父都看出来皇后娘娘的打算了，皇上自然不可能不知道。但是皇上却在您刚求了恩典之后就将她只给瑾泽，这说明什么？说明皇上和皇后娘娘在这件事上一直有分歧，只是不知为何，他们二位一直僵持，皇上没有直接反对，而皇后娘娘也一直没有将自己的打算过了明路。” “你的意思是我这恩典求得恰是时候，皇上顺水推舟，就把他并不中意的小丫头指给了瑾泽？”吴广义皱起眉头，道：“这丫头不管哪一方面都不错，为什么皇上会不中意呢？” “无非两个可能！”辜鸿东想都不想就道：“第一，皇上另有中意人选。京城名门淑媛众多，我不知道皇上中意的会是谁。但我唯一能肯定的是皇后娘娘定然不中意，甚至是相当的排斥，要不然的话，以皇后娘娘素的处事态度，绝对不会和皇上僵持不下。第二，丁家丫头太聪明了，尤其是这一次肃州战事她一个小丫头却起到了意想不到的作用，这让皇上感到不安，所以临时起意，赐婚与瑾泽。” “第二个理由太荒谬了吧！军师。皇子妃都是在名门贵女中挑选出来的，哪个不是千伶百俐，水晶心肝，这个理由太牵强了，我不相信！”杨瑜霖皱眉，太聪明了也是罪过吗？ “皇子妃们确实没有傻子，但是恐怕也找不到一个像丁家丫头这样懂谋略的。你忘了她的推演吗？大处着手，小处着眼，取舍果决。绝不拖泥带水，这样的人固然是一个难得的军师，更是一个难得的谋士。”辜鸿东想得更远，道：“家父说。皇后娘娘属意她为九皇子妃，九皇子是什么人？严格算下来他是皇上唯一的嫡子，虽然皇上皇后一直以来都只想将他养成一个富贵闲人，但是他的份却注定了他边定然有各种各样有野心的。妄想有拥立之功的人，他现在年纪尚小，连皇子府都未建好。自然什么都看不出来，但是将来的却说不好啊！” 辜鸿东在来的路上想了很多，连以前一直忽略的一些问题都被他翻出来仔仔细细的琢磨了一遍，其中就有大皇子和九皇子的出，看面上，两人都是皇后娘娘所出，都是皇上的嫡子，但仔细一琢磨却不是那么一回事。大皇子虽然是皇后所出，但皇后生他的时候却只是太子良娣，并非太子妃，所以说他是嫡子没错，说他不是嫡子似乎也没错。但九皇子就不一样了，他出生的时候皇后已经母仪天下，他嫡子的份没有任何异议。 “这个你爹也说了，他还说皇后娘娘就是因为这一点，才中意丁家丫头的，说有这么一个能够帮着他掌控全局，又能让他心甘愿听话的，他才不会走错路。”吴广义皱眉，这话他已经听过一遍了。 “是，我爹是这么说的，可是换个思路想，如果九皇子真有那样的野心，又有这么一个能够掌控全局的皇子妃，那是不是意味着他多了一个得力的干将呢？”辜鸿东看着吴广义和杨瑜霖，道：“我想，皇上或许也看到了这一点。” “所以，还是我的错！”杨瑜霖心中内疚，敏瑜的信是敏惟拿给他看的，也是他建议将信给吴广义和辜鸿东看的，之后的事虽然不是他一手促成的，但也差不多，他相信，这样的大事皇上不可能不知道。 “不是你的错！”辜鸿东轻轻摇头，道：“最关键的还是皇上并不中意，要不然的话，丁家丫头的一切在他眼中只会是优点！” “那么，皇上将丁家丫头指给瑾泽是顺势而为还是另有深意呢？”吴广义看着辜鸿东，这些弯弯道道的事，他还是愿意听他的。 “这个不好说！”辜鸿东摇摇头，道：“瑾泽虽然有那么一个不成器的爹，但是瑾泽自己确实不错的，年纪轻轻就已经是二品将军，只要不犯糊涂，前途必然是大好，就算有一天能像吴叔您一样，封公列侯也并非不可能。而且，瑾泽是勇将，丁家丫头则是谋臣军师，还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更主要的是耒阳侯府的长子丁敏彦是大皇子边的得力之人，和大皇子关系相得，而大皇子对丁家丫头也不一样，听说把她当成了meimei一般心疼。皇上虽然一直未立太子，但在众多皇子之中，大皇子的地位一向超然，继承大统的可能也最大，将丁家丫头指给瑾泽应该也有这方面的考量。” “所以，皇上指婚并非心血来潮，如果瑾泽抗旨的话，他固然是讨不到好处，丁家丫头也会受牵连。”吴广义皱起了眉头，他轻轻的拍了拍杨瑜霖的肩头，道：“你还是打消念头吧，我想京城耳目灵便的人家定然都已经知道了这桩婚事，要是现在抗旨的话，丁家丫头定然会被人非议。要是再有意图不轨的人把皇后娘娘原来的意图牵扯出来的话，说不定还会被人认为有什么隐疾，所以被皇家所弃，塞给了你。” “军师，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杨瑜霖却怎么都不死心，还是问了一声。 “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辜鸿东看着杨瑜霖，叹气道：“丁家丫头还未及笄，年纪太小，就算指了婚成亲也还有好几年。如果这几年中你和你那个不成器的老子一样，闹出些让人非议不齿的事来。以皇后娘娘和耒阳侯夫人的交，对丁家丫头的喜，或许会想办法取消这桩指婚。” 杨瑜霖迟疑了，他最恨的人非杨勇莫属，最不齿的也是杨勇的所作所为，要他做杨勇做过的那些事，他真的是一万个不愿。 “瑾泽，那种自污的事不能做，那会误了你一辈子！”吴广义瞪了辜鸿东一眼。这是什么馊主意！ “我也就那么一说！”辜鸿东无辜的摊手，而后看着杨瑜霖道：“你就这么不愿意娶丁家丫头？她那里不好，让你宁愿抗旨不遵也要拒婚？” “军师，不是她不好。是我不配！”杨瑜霖的声音低沉，道：“从哪一方面来说，我都不配，更别提还有那么一家子连我都无法接受的骨亲人……” 说道骨亲人的时候。杨瑜霖带了深深的恨意，如果不是因为母亲最后的期望，或许他早就忍不住和那一家子人同归于尽了。他看着辜鸿东，说出了真心话，道：“像她那样的女子，嫁给我，是我的幸运却是对她的玷污，我怎能让她陷入杨家这个泥沼呢？” “说实话，你还真是配不上那丫头！”辜鸿东叹气，道：“但是，如果真心为她考虑的话，那么你只能接受。” “然后让她和那些人同处一室，一辈子怨恨我？”杨瑜霖摇头，道：“与其那样，我宁愿用最后的办法，让耒阳侯府找到足够的理由，取消指婚。反正，我已经被人退过一次婚了，再来一次也很正常，别人也只会说我活该，活该有那么一个家，活该像他爹一样不争气……”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到最后更带了深深的悲怆，吴广义和辜鸿东听了都是一阵恻然。 “瑾泽，你觉得你家的那些人对她来说会是困扰吗？”辜鸿东勉强地笑笑，道：“她是公主侍读，在宫里什么样的明争暗斗没有见过？说不定随便几下就把那些人给收拾了！” “那也不意味着就能心安理得的让她去趟这个浑水！”杨瑜霖摇摇头，看着眼前两个关心他的长辈，眼中带着义无反顾的绝然，道：“将军，军师，不管任也好，胡闹也罢，这件事就让我自己做决定吧！” 吴广义和辜鸿东相视一眼，上次他用这幅表说类似的话是在一年之前，说完之后他带着人杀进瓦剌大军，那一次，他没有被两人拦住，而这一次，恐怕也是一样。 “瑾泽，你有没有想过，或许丁家丫头并没有你想象的那么抗拒这桩婚事呢？”辜鸿东心里叹气，勉强笑道：“你可是大秦最年轻，前途最看好的少年将军，对自己有点信心！” 杨瑜霖微微一怔，虽然觉得不该，却还是升起了一丝奢望，神色也缓和了一些。辜鸿东知他甚深，立刻道：“明不是要进宫谢恩吗？找机会和她见个面，说几句，如果她不愿意的话，你做什么我们都不阻止你，如果相反，那么你也没有必要钻牛角尖。你说是吧！” 她会愿意吗？杨瑜霖眼中闪过那远远地看过一眼，却牢牢地记在心里的清丽面孔，辜鸿东再接再厉道：“你不会连见她一面，确认一下她是什么心意的勇气都没有吧！” “军师，你不用使激将法，我回去见她。” “这就对了！”辜鸿东笑着拍拍杨瑜霖，道：“丁家丫头是个有眼光，有见识的，一定会看到你的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