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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三苏拉 对话

    冰川的底层寒冷黑暗,哪怕用法术或者异能制造出的光线都没法驱散这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穆哈迪凑近观察,发现这些冰川深处有隐隐绰绰的黑影,好像是什么东西被冻在了里面,但光线无法深入到那么深的地方,他看不清楚。

    一行人都在堡垒被破坏后,核心部分露出来的一条向下的冰井中向下井发。井壁上有开凿出来的阶梯,一圈圈延伸,向下直到rou眼不可见的深渊。

    “我们现在走了多深了?”肌rou老爹的声音从上面传来。

    “从冰川表面开始计算,我得说大概两万尺了。”心灵术士估计道。“不过我不清楚这冰层到底有多深,所以也没法判断我们要走多久。”

    “你说你没法判断冰层有多深,是什么意思?”肌rou老爹一边走一边问。

    “就是字面意思。”

    “我以为你们心灵术士都是些机灵鬼呢,你就不会推测一下吗?”

    “好吧,那我试试。”穆哈迪叹了一口气说。“阿塔斯,米斯塔拉,我们去过的这两个主物质位面都是星球。绕着一颗恒星旋转,星体自身的质量提供引力……但这里,我不知道巴托每一层的物理结构是怎样的,反正不是个星球。所以我没法靠地平线曲率判断这一层的大小,也没法用我所知道的地质学知识判断冰层的厚度。”

    “这里的引力,和我们在阿塔斯感觉到的引力几乎完全相同。这点一开始让我感到很诧异,也让我觉得自己应该能根据这点推测出一些这里的物理常数。”心灵术士接着说道。“但事后我发现这也不可行,因为不同的人在这里感受到的重力居然是不同的。在营帐里的时候,我偷偷读过一些异位面冒险者的脑子。他们感受到的重力和我们就完全不同。”

    “但重力不是一项主观变量,如果我们根据这里物体坠落的速度,也许我们可以测量出来。”莎蒂丽听到了心灵术士和肌rou老爹的讨论,插话说道。“你觉得怎么样?”

    “我觉得我差不多要听懂了。”肌rou老爹说。

    “我考虑过这个办法,但我很快意识到这没用。”心灵术士回答珊瑚女巫。“首先,我们甚至没法确定这里时间的流逝速度是不是和主物质位面相同。如果两地的时间就不相同的话,我们也发现不了,测量出的数据也没有任何意义。”

    “另外,我还发现这里的东西坠落时的速度也不一样。巴托的重力规则可能和主物质位面完全不一样。”

    “可惜,阿塔斯的法师们很少有人前往其他位面冒险,对诸位面物理学的研究还停留在蒙昧阶段。”莎蒂丽有些遗憾的说。“希望我这一代法师可以改变这一现状。”

    “我打赌你做的到。”心灵术士说道。“不过管它重力规则是什么,只要这里有重力,就告诉我们一些事情了。首先,这冰川不可能是无限深的——无论巴特兹魔鬼们怎么吹嘘,这都不可能。如果冰川真的深到一定程度,它的自重就会压垮底层的物质,诱发融合反应——至少先前的爆炸告诉我们,融合反应在巴托还是可以正常发生的。”

    “这冰川不是无限厚的,听上去真让人安心。”肌rou老爹评价道。

    “我们还要走好长一段时间,所以你可以试着学会少点讽刺,或者学会自己和自己聊天的技巧。”穆哈迪对肌rou老爹说。

    “没了讽刺,聊天的乐趣何在?”肌rou老爹反驳道。“要不你接触凯琳的变形,让我和她聊聊。”

    “凯琳是个神侍,在巴托深处她承受的压力太大了,先让她维持变形状态对她更好。”莎蒂丽解释道。

    肌rou老爹又嘟囔了什么,不过心灵术士没有听清,好在战士这次终于不多嘴了,只是默默的跟在后面。

    三人又走了一段路,越往下,冰壁上雕琢出来的道路就越崎岖。这条路是为比人类高大的多深狱炼魔设计的,所以每一级台阶都很高,走起来格外费力。

    “我可以和你聊聊么?”走在最前面的莎蒂丽突然出声时,心灵术士大感意外。

    “正合我意!”沉默了好久的肌rou老爹兴奋的说道。

    “抱歉,老爹!”珊瑚女巫带着一丝歉意对战士说道。“也许我可以在和穆哈迪聊完后,再和你谈谈。”

    “得了,我就知道你想和灵能小子聊,不用理我了。”肌rou老爹揶揄道。“法师配心灵术士,听起来也不错。不过作为一个满心恶意,又喜欢八卦,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热心大叔,我得事先提醒你,他可有别的女人了。”

    莎蒂丽听了只是一笑,“不是你想的那种事情,我和他聊别的。”

    “每个女孩开始的时候都是这么告诉自己的。”肌rou老爹耸耸肩。

    “你想聊什么,我都奉陪。”穆哈迪说道。

    “关于信仰,你觉得这个话题你可以聊么?”珊瑚女巫一边走一边说。

    “有人称我为先知,我猜如果你绝口不谈信仰的话,你就很难获得这个称呼,是不是?”心灵术士回答道。

    “那么你是么?”

    “是什么?”

    “先知。”莎蒂丽说。

    穆哈迪沉默了很长时间,然后才再次开口。“……不,我觉得自己不是。”

    “但别人称你为先知的时候,你并没有否认。”

    “我这不是对你否认了么,何况当别人称我为先知的时候,我也没有承认。”心灵术士对莎蒂丽说。

    “承认或否认都有相应的副作用,但沉默会让你显的意味深长。”莎蒂丽说道。

    “我从来不知道你对我辈心灵术士的理论有了解。”穆哈迪回答。

    “就在不久前,我刚刚读过古代大心灵术士勒庞的《乌合之众》。我很惊讶自己为什么没有早一点研究心灵术士们的理论,也许法师们确实太自傲了,所以他们看不到世界还有其他的解释。”

    “勒庞的著作……告诉我,你从那本书里学到什么了?”心灵术士问她。

    “我学到了你们心灵术士是怎么看待群体的,还有你们是怎么分析群体心理的。”莎蒂丽回过头,停下脚步,对穆哈迪说道。“你们管这种心理现象叫做群体精神统一性,对不对?个体在群体中的思维观念或是感情,在他们单独一个人的时候是绝对不会出现的,即使出现也绝不会形成具体的行动……你们用这种理论,解释一个士兵可以在军队里对着素不相识的敌人悍不畏死的冲锋,却在一个人面对自己的私敌时连把刀子都拿不稳。”

    “其实不完全是这样,不过你说的也差不多。”穆哈迪想了想说。

    “乌合之众……在心灵术士看来,所有的群体都是乌合之众。”莎蒂丽接着说。“我在那本古代大心灵术士勒庞的书里读到,他认为人与人之间最大的差异,是智力的差异……”

    女法师继续前进,她扭头的时候甩起了一头秀发。“……但是,同一族群的人却有着非常相似的本能和情感。大凡事情一旦涉入情感领域,人与人之间的差异就消失了。尤其是在涉及到信仰,政治观点,道德评价,个人爱憎这些近乎于纯粹感性表达的领域中,最杰出的才智之士也不就见得比一个凡夫俗子更高明。”

    莎蒂丽继续复述她读到的理论:“……在群体心理中,原本是突出的才智被削弱了,导致群体中的每一个人的个性也被削弱了。表现出差别的异质化被同质化吞没了,最终是无意识的本能和情绪决定了群体的智慧。因此,大心灵术士勒庞为群体给出了如下定义。第一,群体只拥有很普通的品质。第二,群体只有很普通的智慧。第三,群体也只有最基本的智能。第四,群体同时也只具有甚低乃至更低层次的智力。群体无法完成对智力要求较高的工作,数量让它们变得盲目而自以为是,它们也无法做出任何长远的思考或打算。群体并不进行推理,它要么全盘接受,要么全面否定。”

    “不用接着说下去了,这确实是大心灵术士勒庞的观点。”穆哈迪点点头。“和法师们的观点不同,这我承认。我记得咱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正在读一本古代法师缩写的《君主论》。那本书里,你们法师似乎假定人们会根据自己的阶级理智的思考问题,然后做出符合自身利益的决定,完全忽略了群体情绪化的影响……我其实不介意在这里与你进行一些学术讨论——毕竟现在也没什么别的事情可做。但我觉得你突然谈起这个,不是为了向我求证一位古代心灵术士的学术见解的。”

    “当然不是,事实上,我真正想聊的,是你创立的那门宗教。”女法师走在前头,说道。“它让我觉得十分怪异。”

    “你觉得第一因怪异,还是我怪异?”穆哈迪对莎蒂丽说。

    “都不是,我虽然不大,但是听科坦德师父说过各种阿塔斯上存在过的信仰,第一因宗教比较起来也算不上特别稀奇古怪。”莎蒂丽说。“我只是觉得,它崛起和传播的速度太快了,快到了不合常理的地步。就像我说过的,比起阿塔斯存在过的其它信仰,第一因并不特别突出,是什么让它如此快的发展?”

    “听你的语气,我相信你已经找到一个答案了。”穆哈迪回答。

    “是啊,没错。”珊瑚女巫说。“我读了勒庞的著作,又注意到了有相当数量的灵能者成为第一因的教士,所以我有了一个合理的猜测。”

    “第一因信仰的出现和传播,背后有心灵术士们的推动。对不对?”莎蒂丽用询问的语气说道。

    因为穆哈迪没有立刻回答,所以女法师又复述一段勒庞的理论。“‘因为群体一旦形成,会于急切之中期待着什么,无论是什么,只要能让它们立刻行动起来,它们就会欣然接纳。如果没有明确的指示,它们就在群体无意识中自己创造出来。’……你们心灵术士利用了群体心理的这个特点,是不是?心灵术士们用他们的能力影响群体的情绪。断言,重复和传染。或者按大心灵术士勒庞的说法,做出简洁有力的断言,不理睬任何推理和证据,是让某种观念进入群众头脑最可靠的办法之一。一个断言越是简单明了,证据和证明看上去越贫乏,它就越有威力。”

    “这样心灵术士们就能在极短的时间内制造出一个狂热的信仰人群,而那些怀疑论者,他们被裹挟在群体之中,无法做出任何抵抗。”

    “所以我很担忧,这个宗教背后,到底有没有心灵术士们的势力在推动?有没有什么我应该担心的阴谋在秘密酝酿中?”

    穆哈迪沉默着走了三步,然后回答道。“确实有心灵术士势力的参与,但无论这里曾经有什么阴谋存在过,它都随着千魂首一起死去了……勒庞的理论是正确的没错,但他忽略了一点,那些对群体施加影响的个体,最终也会被群体同化。那些充当教士们的心灵术士们,现在他们比那些被他们自己诱导的人还有虔诚狂热。”

    “所以说,是千魂首创造出了这门宗教,而你只是个代理人?那为什么你在千魂首死后,还在继续扮演先知这个角色?”莎蒂丽问道。

    “当千魂首利用我的时候,我也在利用它。”穆哈迪回答。“千魂首花了一千年时间,在沙漠里用民谣,预言等办法散布一位救世主将会降临的传说。它希望有朝一日当巫王们的统治动摇的时候,心灵术士们可以建立一个强大的宗教,利用它控制人民。把阿塔斯从法师们手里夺过来。”

    “但我并没有按照千魂首的想法去做,至少没有完全照办。”心灵术士接着说。“我在阿塔斯传播的是我自己原本的信仰。”

    “你原本的信仰?”

    “来自我本来属于的那个世界。”穆哈迪解释。

    “穆哈迪,我是你的朋友。你要相信我完全没有冒犯你的意思。”莎蒂丽说道。“但如果这确实是你自己的信仰的话,那么我对它有很多地方即不能理解,也不能认同。”

    “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心灵术士叹了口气。“说吧,你看不惯哪点?”

    “首先,最让我不能接受的一点时。你说服你的追随者入侵米斯塔拉,那个阿塔斯的姊妹世界。你把战火带到了那里,战争传播者,这是太初术士的头衔之一。我一直以为你在竭力和拉贾特划清界限,证明你不是他。”

    “让我更正一下你的说服,首先我没有‘说服’那些追随者入侵米斯塔拉。他们是部落民,迁徙向更适宜生存的地区是他们的本能,不需要外人说服。而他们的另一个本能,就是排除阻碍他们迁徙的东西,或者人。”穆哈迪说。“宗教并不意味着我就可以对那些部落民为所欲为,或者命令他们违抗自己的意愿——几十个人也许可以,但我控制不了阿塔斯的那么多部落。心理学给我们的另一个重要启示就是,人有时候只相信他们自己愿意相信的事物。”

    “这就是你为自己找到的理由么?你阻止不了,所以你就坐视战争爆发?”莎蒂丽又问。

    “战争必然会爆发,我只能为它选择发生的地点。”穆哈迪缓慢的说道。“我不是斯达赫宾塞派德鲁伊,但我也看的出来沙漠里的生态承载能力已经接近了极限。如果没有米斯塔拉,那些部落民要么互相残杀,直到人口下降到自然可以承载的范围内。要么一起死于饥荒和瘟疫。告诉我莎蒂丽,如果是你,你会怎么选择?”

    “我会选择和米斯塔拉人和平相处。那个世界既然能容纳阿塔斯一百倍的人口,我想即使多容纳百分之一也不会有多大困难。”珊瑚女巫回答心灵术士的问题。

    “恐怕米斯塔拉人不会像你想象的一样张开欢迎的双手,在他们眼中,我们阿塔斯人都是灾星。”穆哈迪说道。“另外顺便一提,阿塔斯的生存环境比米斯塔拉恶劣的多,这里的物种也更坚韧。对我们来说只是无害的小病,对米斯塔拉人就是致命的瘟疫。你觉得他们会坐视我们在自己的世界定居么?和平比你想象的要困难的多。”

    “那么也许我们可以用贸易换取物资。”莎蒂丽又说。“总有些东西是阿塔斯盛产,而其他世界又需要的。”

    “阿塔斯盛产沙子,但沙漠下有油田。”穆哈迪承认。“无穷无尽的石油,对我们来说意义不大。水厂老板们只看重打上来的水,而视石油为几乎无用的副产品。他们不知道在有些世界,这东西非常有价值。”

    “但即使如此,你的贸易计划也很难成功。”心灵术士接着说。“跨位面交易,需要魔法船舰队或者极其强力的传送门法术。这些魔法我都不会施展,但我知道施展它们所需要的巨大的生命力。消耗生命力量去获取物资,我不太确定这是个好主意。当然,作为太阳法师,你也许真的可以长期维持一个跨位面传送门而不需要消耗生命力。但不用猜我们也可以想到,巫王们一定会趁你维持传送门的时机做些什么的,到时候你怎么办?这还是不考虑你的魔法本身会带来的问题的情况下。”

    “我的魔法的问题?”莎蒂丽有些不解。

    穆哈迪举起自己的一只手,放在眼前端详,同时没有放慢脚步。“暂时还没有转移的迹象,但也用不了多久了。”

    “你在说什么?”

    “癌细胞。”心灵术士回答。“我的肺部,长了一个不起眼的小肿瘤。早先我在战斗的时候,复活这具躯体的时候发现的。我的灵能预知告诉我,这个肿瘤是因为暴露在强辐射下才得的。”

    “你的魔法。”穆哈迪指出。“强大无比,而且每一天都比前一天更强……但它有个极大的缺陷。你的躯体饱饮太阳的力量,用来支付魔法的代价。其结果就是你自身因为吸收了太多辐射,变成了一个强力的辐射源。当你施展强大的法术的时候,你身边的人有很大几率会因此染上绝症。假以时日,这种效应会变得如此明显,以至于根本没有凡物能近你的身了。这也就是我觉得你的贸易计划不靠谱的另一个原因。”

    听到穆哈迪的话,莎蒂丽关心的则是另外一个问题,“你说你得病了?那么它可以治疗么?我可不想伤害你。”

    “多谢关心。不过你不用担心我,有不少法术可以治愈这种疾病——但是不能由你来施展,基于很明显的原因。”心灵术士耸耸肩说。“至不济我还可以用真心智交换异能,换一个新的身体。”

    “不过现在可以帮上忙的法师,也没有多余的躯体可换,所以我打算先将就一段时间。”穆哈迪接着说。“另外你也不用担心肌rou老爹,他健康的很。这家伙体质太好了。”

    “那我就放心了,无论我们立场如何,我不希望你有事,穆哈迪。”

    “彼此彼此。”

    “好吧,入侵米斯塔拉这件事我就放在一边。算你有你自己的理由。”莎蒂丽终于说道。“但关于第一因宗教,我还有其他的地方不能认同。”

    “既然我们还没有找到众名智者。”心灵术士一边走一边说。“我猜我还有些时间可以用来向你解释。”

    “你在传播第一因信仰的时候,你也创造了一套与之匹配的教法体系,不是么?”莎蒂丽说道。“我可以看到这么做的现实作用……但这不代表我认可这种做法。我相信世俗的归世俗,信仰的归信仰。政教合一,就意味着权力失去监管,这会带来什么不用我说你也清楚。”

    “这是个非常尖锐的问题。”穆哈迪说。

    “而你的回复并不是个答案。”珊瑚女巫说道。

    心灵术士露出一个苦笑。“记得我一开始告诉你的话么?我不是真正的先知,那些法律与戒律不是我创造出来的。所以和你想象的不同,我并没有兼任立法和宗教的权力。我只是个人,不是一个神化的偶像。”

    “如果你不是创造那些戒律的人,那么到底是谁?”

    “一个比我更高的源头。”心灵术士简单的回答。

    “你说第一因?”莎蒂丽感到十分惊讶。“我以为那只是个哲学概念,我没想到你居然真的能和它沟通。”

    “事实是,我不能。”穆哈迪承认。“我从来没和真神直接交流过。”

    “那你口中的源头是?”

    “在我原来的那个世界,曾有人传播关于第一因信仰的内容。”心灵术士解释。“你可以认为,我在阿塔斯宣讲的一切,都来自我原来的世界。”

    “所以说,在你来到阿塔斯之前。你曾经接触过你所说的那个人,并且从他口中了解到了关于第一因的一切?”莎蒂丽说。

    “并不尽然。”穆哈迪又耸了耸肩。“那个人的年代比我要早的多,我只是接触过他人转述流传下的内容。”

    “如果那是经由别人转述流传下来的,”珊瑚女巫继续提问。“你就不能排除误解和累积误差的可能。经过多年的传抄或者口耳相传,再正确的真理也可能被曲解。你在传教的时候考虑过这些么?”

    穆哈迪叹了一口气。“我们所讨论的那个人是真正的先知,不是我这种阴差阳错获得这个称呼的人……我认为,如果一个人真的拥有先知的能力,他就能事先预见到自己的话语被曲解误会的可能。如果这种曲解真的大到了完全曲解他本意的程度,那他一开始就不会布道了……谁知道呢?也许他在一开始布道的时候,故意把自己的本意隐藏起来,这样经过千百年的曲解后,反而更接近他真实的想法了?没人能说得清一个真正能看到未来的人,会如何行事。”

    “我能察觉到,你自己对这套说法也不是完全自信。”莎蒂丽回过头看了穆哈迪一眼说。“我从你的眼睛里看的出来。”

    “你从一个心灵术士眼睛里什么也看不出来,除了你自己的倒影。”心灵术士对此不以为然。“你只看到了你想看的东西。”

    “不,我是真的看得出来你对自己前一个世界的信仰十分看重。我猜这可能是某种思乡之情吧,算了我暂时忽略这里面的问题。”莎蒂丽说。“但即使你从上一个世界学到的东西是正确无疑的,你也可能在阿塔斯散布了错误的理念。”

    “为什么这么说?”穆哈迪询问。

    “你在来到阿塔斯后,成为了一名心灵术士。”珊瑚女巫说道。“你也知道心灵异能可以做到什么,而我告诉你,魔法能做到的事情更多。你可能被洗脑,植入虚假记忆,伪造不同的人格……你有什么理由确定,你记忆中,上个世界的信息,没有经过扭曲或篡改呢?”

    “理论上,有可能是千魂首伪造了你脑中关于过去世界宗教的记忆……你说他花了上千年时间在阿塔斯散布民谣和预言,以便有朝一日可以用得上。难道千魂首就不能在你的脑子里伪造些记忆么?也许你只是觉得自己反过来利用了千魂首,但实际上你依然茫然无知的执行着他事先设计好的计划。

    四周是一片寂静,在这冰川的底部,没有任何噪音,只能听到三个人走路时轻微的脚步声。穆哈迪沉默了很久,最后才开口说道。“……我没法确定。这是你想听到的答案么?”

    “如果你没法确定,也许……”莎蒂丽建议道。“……我是说也许,你就不该贸然行事。不然你就可能无意中让千魂首错误的理念控制了阿塔斯的人民,夺走了他们精神上的自由。”

    “你说的或许有可能……但当年你在提尔发动革命,袭击巫王卡拉克的时候,你确定自己会成功么?”心灵术士说。“有时候我们不得不冒一些风险,所以我们才被称为冒险者是不是……而如果我真的将错误的理念带给了阿塔斯的人,那些真正配得上自由的人,也不会被那些理念束缚住。”

    “真正配得上自由的人?你觉得自由也有配得上这个说法?”莎蒂丽诘问。“你觉得又是那些人,符合你口中的这个称呼?”

    “自由既然是需要赢得的,那么自然有人配不上。”心灵术士回答女法师。“至于谁配获得自由,”他耸耸肩。“肯定是那些能打破自身枷锁的人。”

    “谁配得上你口中的这种评价?”

    “我做过奴隶,在我刚刚来到阿塔斯的时候。”穆哈迪一边走,一边对珊瑚女巫说道。“你也做过奴隶,当你还是科坦德的一名法师学徒的时候。但你获得了自由,靠自己的努力,推翻了巫王数千年的暴政。事实上,你自己就是一个活生生的证明,有的人可以从最恶劣最严苛的枷锁中挣脱出来。”

    “但我并不想看到挣脱了枷锁的人们,很快又落入新的枷锁中。”女法师有些黯然的说。“当面对波利斯的时候,我替你辩护,坚持你和太初术士是不同的。我不希望事实会证明我错了,而波利斯才是正确的。我不想看到,太初术士和巫王们数千年的残酷暴政,会以穆哈迪之名重新降临。而我居然协助了一个新的‘大敌’出现在阿塔斯。”

    “在整个多元宇宙里,我最不希望发生的一件事,就是和你为敌。”穆哈迪做出保证。

    “如果事事都按照希望的一样,那么世界就太简单了。”莎蒂丽用几乎微不可见的幅度摇了摇头。“你对我的第一个质疑,回答的很好。第二个就不那么好了。我并不信服。以后我会继续观察你的所作所为的,而且会在必要的时候,纠正你的错误——这是我作为一个朋友的义务。”

    “这是我的荣幸。”心灵术士郑重回答。“另外,我的感觉告诉我,我们快要到目的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