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有美一人兮
沈怀钰望着莺娘卧伏在桌子上,一双风流蕴藉的深眸中在一瞬地愣怔后,竟放声大笑起来。 眉目飞扬,举止潇洒,风采摄人,俨然一副文人笔下酣畅淋漓的水墨画。 在柳笙的印象中,以往的沈怀钰都是温润如玉,从容浅笑的儒雅之士,以及看着你时,那意味深长的深眸和专注的神色。 如同今天这般肆意狂笑的模样却是柳笙不曾见过的,心口蓦然一阵心动一阵拧疼。 莺娘趴伏在桌子上,认定他是在笑话自己,脸飞赤霞,心中正暗暗着急,一团火红的毛茸茸的东西却突然闯进了她的视线,于裙摆下方,来回晃动。 莺娘不解,黛眉轻颦,她今天并未穿这个颜色的衣服…… “呵!”她倒吸口凉气,凉意瞬间遍布四体百骸,腾地从桌子立起,想起自己还酒醉当中,赶紧软了身子,柔弱无骨地倚靠在桌上,将美眸微微眯起,装作醉态。 沈怀钰敛了笑容,恢复了原先的气定神闲,眼神锁定在莺娘的脸上,悠悠地拿起酒壶,倒了杯酒,饶有兴致地慢饮了起来。 莺娘盯着他那微微滑动的喉结,又移向那张长眉入鬓,风流俊雅的脸,发现他正玩味地凝视着她,眸中竟有一丝挑逗的色彩,性感的唇因沾了酒水显得更加莹润,让他看起来挑惹无比,让人想…… 莺娘尴尬地将视线移了移,脸上因酒醉而起的两朵红云更深了些,也不知是被人撞破偷窥的惭愧,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沈怀钰放下酒杯,微笑着等待她的下文。 莺娘敛了媚态,也看他眼,只盯着他精致的下巴,小声道:“钰郎,奴家恐酒力不胜,胸口闷胀,想下去吹吹风,散散酒气,奴家待会儿再回来陪你继续喝罢。” “你醉了,独自一人去我甚不放心,不如我陪你下去罢。”沈怀钰对她罕见的躲避神色微感稀奇。 “不行!”莺娘急切地脱口而出,见沈怀钰脸色微妙,知自己反应过甚,心中烦躁,表面却得装作善解人意,软声软气道: “奴家是想说,钰郎还有客人要陪,何必来陪我等无知妇孺,更何况有翘儿陪着奴家,钰郎大可不必担心奴家会出事。” 莺娘觉得他看她的眼神更深沉了,像深不见底的汪洋大海,神秘十足又让人忍不住想要一探究竟。 只是现在由不得她多想,体内那股想要破体而出的强力让她此时只盼着快点离开。 难得的,沈怀钰会在这令人崩溃的时刻锲而不舍地执意要陪她同去。 莺娘备感烦躁,也不经大脑思考,便脱口而出道: “奴家要去撒尿,钰郞确定要同去?” “……” 在接触到沈怀钰诧异的神色,莺娘瞬间满脸通红。 她刚刚说了什么?说了什么?!她怎么会对他说出如此粗鄙的话…… 还有季子楚,柳笙,他们那呆滞得如同被雷劈了的眸光是怎么回事? 她不就是说了句那啥么…… 此时莺娘觉得自己就好像被人剥光了皮毛,曝晒在太阳地下,任人观摩,若非要用一个词来形容莺娘此时的脸上的神色,那便是:生无可恋! 还是沈怀钰先恢复了淡定神色,从容派遣了一侍女带领她前去,便不再多说什么,一时避免了莺娘的尴尬。 莺娘垂丧着脸,望了眼那侍女,见她一副稚气未脱,憨厚老实的模样,也不十分坚持了。 *** “沈兄,我想莺姑娘不过是在哪处赏景罢了,她身边既有侍儿侍候着,断然不会出事的,再者说这梅园哪处没有人看守着,若是不小心迷了路也会有人引领的,你不必太过担心。” 柳笙看了身旁的人一眼,低下了头,怕让他看到自己眼中隐含的那丁点私心。 沈怀钰倒没有想到别处去,两眼随意看向四周,淡笑着解释: “柳弟说得甚是,只是府中蠢奴甚多,恐他们不识人真面目,唐突了人家。” 两人穿过一段青石羊肠小径,路旁横过一些杂枝藤蔓,沈怀钰体贴的伸出臂膀挡住,让柳笙先过去后自己才过去。 看着他从容不迫的将沾在衣袖上的枯叶拂去。柳笙心感熨贴,看向他时,眼神有些柔和。 沈怀钰察觉到她的视线,抬起头来,冲她温文有礼一笑,笑容便如同三月的春风吹进了柳笙的心里。 “沈兄果是心细之人,不似一般的男子,粗枝大叶。”连她自己都未察觉到自己的语气中多了女儿之态。 “柳弟难道不是男子么?怎会有这般说法。”沈怀钰开玩笑道。 柳笙蓦地站住了脚步,满脸通红。 “我,我的意思是……”因一时忘情,柳笙竟忘了当下的身份,急切的想解释,反而心中越乱,口中期期艾艾。 沈怀钰跟着她停下了脚步,疑惑的看向她,见她一脸通红,水光在眼眶打转,将那副女子的娇羞状尽显无疑,眸忽地一沉,晓得她大抵对自己动了心思。 得知这个结论,沈怀钰并没有欢喜,反而头疼起来,她虽行事大胆,打破世俗观念,女扮男装混在文士中,但毕竟是闺阁女子,不同与那些可逢场作戏的女子,可随意放情,来去自由。 沈怀钰对她虽然有几分情意,不过更多的是赏她的胆量以及才情,至于男女之意,却未多想。 沈怀钰心底不由地为之前种种有可能令人误会的举动暗感后悔,思及此,沈怀钰脸上恢复认真的神色,淡淡笑道:“我不过开玩笑罢了,柳弟当然是男子,这是毋庸置疑的。” 柳笙盯着他那一如既往地温柔笑容,敏感地察觉到了里面的疏离,心中一慌,突然有股冲动,往前刚要迈步,衣服却被树枝勾住了,不得前行,慌乱中,只好狠命地拉扯。 沈怀钰看见了,柔声道:“我来罢。”便靠近她身旁,侧对着她,又转脸对她一笑,才伸手过去帮她解开乱结,柳笙望着那俊逸的侧脸,心跳加速起来,却鼓起了强大的勇气。 “好了。”沈怀钰道,刚抬起身子,便看到柳笙一脸紧张激动,剑眉一动,只听柳笙极其认真坚定的说道:“沈兄,我有话要和你说。” 沈怀钰愣了一下,而后道:“柳弟有什么话要说?” 柳笙深吸了口气,压制自己强烈的心跳,说道:“其实我是……” 沈怀钰耳边忽一阵“嗖嗖”地掠风声响起,眼眸扫去,却只看到一道火红色的影子花草丛中电光火石间穿进了旁边的假山洞。 以为是什么小动物,沈怀钰也没怎么在意,回过头来,问道:“柳弟,你方才说了甚么,我未曾听清。” 柳笙心中失落,好不容易鼓足的勇气也瞬间消失了,又正巧这时云翘走了过来,不得不放弃了告诉沈怀钰自己的女子身份。 沈怀钰打量了眼前方走来,立着不动,又沉默不语的艳服女子,隐隐记起是莺娘的身边的侍儿,便问道:“你不在你家姑娘身旁伺候,呆站在着作甚?” 云翘抬了头,露出一张清冷美艳的面容,那眉宇间始终凝着股难以消散的忧恨,不过不等人细究那忧恨的由来,她便很快地低垂了眼睑,敛衽行礼: “柳公子,我家姑娘现在榴花亭,怕您寻她,便吩咐奴婢过来告诉您一声,她还说,希望您现在就过去一下。” “好,我知道了,这便去。” 沈怀钰不由地多看了眼那气质有违于婢女的女子,见她态度虽恭谨,却由内生出了端庄之态,倒与柳笙的气质十分相似,只不过面容清冷,眉凝刚烈之气,似不易妥协之人,心下对这女子的身世有了几分好奇。 “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度。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榴花亭里悠悠地传来女子清妙婉转的歌声,一女子居于其中,雪白纱衣随风轻盈舞动,曼妙的身体折转无数柔媚弧度。 白衣赛雪,榴花似火,再极端的美也抵不过此时佳人眉挑眼勾,秋波流转间的那一抹妖娆态。 察觉到身后的响动,莺娘嘴角上扬,水袖翻转,回眸一笑,美目流盼间,姹紫嫣红开遍,柳腰带出的风流之韵令人暗自销魂。 眼神对上那一刹,沈怀钰勾了勾唇角,刹时风流跌宕浮上眼眸,比那盈盈的秋波有过之无不及,也不知是谁在诱惑着谁。 “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顾鹊桥归路。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语调一转,歌声如怨如慕,如泣如诉,字字动人心弦,就连风似乎都在那一瞬静止了,不忍扰了这动人的妙音。 沈怀钰长身立于阑边,与莺娘四目对视,眼中难掩欣赏惊艳之色。 歌罢舞毕,莺娘柔柔一笑,往前走了几步,刚要福身,却被沈怀钰伸手拦住,莺娘借势将玉手搭在他臂上,软声道:“奴家此一舞专为钰郎生辰而准备的,不知钰郎可否满意?” 一身雪白纱衣,青丝未绾成髻,鬓前插了枝榴花,与原先的雍容艳华不同,倒是清妙脱俗,若是忽略眉眼间不经意流露出的媚挑的话。 “有美一人,清扬婉兮。邂逅相遇,适我愿兮。” 沈怀钰温存一笑,抬起衣袖替她擦去额上的细珠,而后对上她的眼,半认真半挑逗道:“不知这位仙子可愿与小生共度良宵?” 莺娘对他的举动有些诧异,美眸闪现一丝喜色,只当沈怀钰已经被她的美人计迷得七荤八素,心中暗想,终于挽回了些面子。 脸微仰起,含情脉脉地与其对视,“能得钰郎倾心,奴家一生无憾矣。”便软倒在他怀中,手却轻探向他腰间。 摸到一样东西,刚要一扯,却被一只大掌辗转覆住。 一股奇异的感觉瞬间袭遍她的全身,莺娘僵了一下,刚要缩回手,美目一溜对上那略显挑逗的眼眸,手顿住,立即变换了副无辜的表情。 两手紧密相握,无一间隙,掌心传递过来的热度让莺娘逐渐不适应起来,一时慌了神。 “不知莺娘要回赠我什么?” 温热的气息撩拨着莺娘敏感的耳郭,莺娘打了个颤栗,回过神来。 那块羊脂白玉佩已经静躺在她的掌心。 莺娘盯了那玉佩一会儿,又抬眸看了沈怀钰一眼,仍是以往那深情款款的水墨深眸,愣了几秒后,笑容逐渐浮现在脸,顷刻染上了无限风情媚色,柔腻道: “你若是想要,奴家整个人都是你的。” 言罢便伸出手臂攀住了他的颈项,主动亲吻上了他的唇,如同方才在席间……想做的那样。 身子贴近他,故意磨蹭着,唇含住他的,温柔而辗转,又不失羞涩,感受到对方开始有了回应,莺娘却蓦地离开了他的唇,而后深情地望着他,美眸中氤氲着水光,双颊绯红,动人心弦。 沈怀钰深沉地看了她一眼,喉间发出一声低哑的笑,而后主动搂上了她的腰,使她贴向他。 “整个人么?”他俯首耳边低声道。 唇划过她的脸颊寻到她的唇,变被动为主动,加深了方才那令人意乱情迷的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