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美色
雨淅淅沥沥下到半夜方停住,雷电也止住了。 身边的男子始终昏睡不醒,她蹲在他身旁,盯着那张苍白安详的睡容,心中有几分急躁,“莫非死了?”念及此,忍不住又探身去,听了听他的呼吸,虽然微弱,但毕竟还有,心放下几分,却暗想:如此可不行。 稍犹豫片刻,她伸了手过去,掰开他的嘴,运动灵力,便唇对着唇,往里输送了些灵力,直至感受他的体温迅速回升,呼吸增强,方停止运送。 身子瞬间瘫软下来,仿佛刚经历了一场鏖战,她朝他一龇牙,哼道:“真是便宜了你……”话虽如此说,手却不自觉地抚上方才与他相贴的唇瓣,上面的温度似乎仍旧没有散去,他的唇温温的,软软的,像是甚么好吃的东西,她咽了咽口水,伏下身子,猛地朝他的唇咬了一口…… 翌日,曙色初露,清晨的林间仍是宁静的,雾也散去了许多,雨珠子顺着树洞口子滴答滴答砸下,吵醒了睡梦中的人。 男子悠悠转醒,入眼的是一张放大的脸,钳在那脸上的一双眸此刻正一动不动巴巴地盯着他看,见她转醒,嘴角瞬间咧开一大弧度。 “不知姑娘是?”他正值初醒,身子很虚弱,脑子也不是十分清醒,更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处,发生了何事,所以对于眼前这个对着他流涎的女子,他无暇顾及男女之别。 “奴家名唤山鬼,是山下猎户家的女儿,父母皆已亡过,无奈之下,唯有继承父业靠打猎为生,奴家今日上山打猎不巧赶上了这场大雨,唯有躲进此处树洞避雨,准备待雨停后再下山,不料却遇上了摔落悬崖的郎君。”从他昏睡的这段时间里,她便想好了这一番说辞。 山鬼?奇怪之名……男子不动声色打量了眼眼前的女子,一身粗布衫裙,头发结了简单的髻,以木簪固住,容貌美丽却无女子的忸怩怯弱之态,甚至有一股不拘小节的野性之感,他暂且相信了她是猎户家的女儿。 “如此是山……山鬼姑娘救了在下的性命?”他扬眼问。 “也不全然是,是郎君吉人自有天向,此处悬崖悬挂着许多藤蔓,枝叶厚密,使得郎君掉落时有了个阻力,才不至于有所大碍,奴家不过是帮了小小的忙罢了。”她佯装谦谨道,随即学人间女子的娇羞状,害羞地低下头,然一双眼却不停地睃着男子,眸光张扬而热烈。 女子毫无避及的视线令得男子心中不是十分舒适,甚至有些尴尬,半撑起身,却扯出了全身疼痛,忍不住倒抽一口凉气,闷哼一声。 她见状连忙上前几步,扶他起身,令他靠在树壁上,待他坐定后,却不打算放开手。 男子盯着那双紧握住他胳膊的纤纤玉手,而后对向她谄媚讨好的双眸,不由皱了皱眉,却因无甚气力,便未曾挣脱。 勉强打了一揖,他感谢道:“姑娘谦虚了,在下的命始终是姑娘救回来的,在下名叫沈彝,以后姑娘若是有任何困难,尽可来找在下,在下虽然力薄,自当全力以赴以报答姑娘的救命之恩。” “嗯。”她连忙应道,怕自己再过于谦虚便失去了机会,便毫不犹豫地应了。 她的样子他眉头又是轻轻一动。 “对了,可否问一下,姑娘可曾见到一老人家?他与在下一同跌落悬崖的。” 她略一犹豫,“郎君请节哀吧。” 他面容瞬间失色,本就虚弱的身子此时支撑不过,差点昏了过去,幸被她及时扶住。 她也不知道如何去安慰他,只好如实道:“老人家身体本就不好,再从山崖下滚落下来断无生理,待奴家找到陈伯时,他已然无了气息,郎君又迟迟未醒,奴家便想着此山险峻,道路难行,你一受伤的人加上我一弱女子也抬不动陈伯下山,奴家不忍心令陈伯曝尸荒野,便自作主张让陈伯入土为安了,希望不会郎君别见怪。” 他神色凄惨,眼眶微红,忍住颤声道:“山鬼姑娘如此好意,我怎会怪你,我想陈伯若有在天之灵,也会很感激姑娘的。只是,不知山鬼姑娘将陈伯葬在何处?我想去看一眼。” “郎君受了重伤,此刻万万不可移动分毫,不如郎君回家修养些时日,待伤势有所好转,再携纸马蜡烛来祭奠陈伯一番如何?”她着急道。 他觉得她说的在理,然忽然想起自己的处境,俊眸扫了眼眼前虽然称不上柔弱却也不甚强壮的女子,神色略过一抹无奈,虚弱道:“姑娘说的是,不过,这荒山野岭的,又无人烟,在下又身受重伤,却不知如何归家?” 她一听,眉眼瞬间盈满了笑意,“郎君且放心,奴家自有主意。”说着也不等他发出疑问,径自走出了洞口,手指抵于唇间,吹了个口哨。 不到一刻,一阵狂风夹着一阵臊气席卷而来,随即半空中猛地跳出一只庞然大物来。 沈彝太阳xue一抽,差点没被眼前的场景吓晕过去了,却不好意思在一女子面前表现出恐惧来,便手抵唇间佯咳嗽了一下,掩饰了方才那即将脱口而出的惊呼。 她走回他身边,知他在佯装镇定,便安慰道:“郎君,莫害怕,这是奴家豢养的家虎,不伤人的。” 沈彝赧颜,无话可说,唯报之淡然一笑。 她摸了摸黄斑老虎的脑袋,只见它十分不情愿地接受了她的抚摸。 “虎哥啊虎哥,你且帮了我这忙,本狐将来飞升成了仙必然不忘提携你。”她唇不动,只咧开嘴不停地向沈彝施展笑容,却不露声色地用法术传达自己的想法。 而此时,沈彝也有自己的怀疑,他上山之时,并不曾见到有人居住的痕迹,而此山向来多野兽精怪,本来此地方,她孤身女子居住在山下,又时常上山打猎,竟无一丝害怕?还与虎作伴?加上她行为又古里古怪的,说不出的令人有种不适之感,难免会令沈彝对她的身份产生疑惑…… 一个月后。 夜浓风淡,一轮圆月高挂星空,明净如水。 院中的青瓦屋,白泥墙上皆被月华镀上了一层淡如烟雾的光泽,更显出了夜的静谧与柔和。 半掩的纸窗内隐隐有光亮传来,伴随的还有轻细的翻书声及吟哦声,夜深人静,正是读书人挑灯夜读之时,也是那些风流话本中,狐狸精夜奔邻家的绝妙时机。 而她山鬼,作为那些话本中描述的“风流秀曼,红袖添香”的狐精,自然不能错失了这么个夜奔书生家的良机,她对着竹门嘿嘿一笑,一双乌黑秀媚的眸子流露出一种狡黠的光泽,而后幻化成本体,趁着夜色的帮衬,悄悄越过了竹篱,进了院中。 沈彝是个爱花之人,院中遍植百花,风过处,总有暗香盈窗,读书困倦之时,闻此芬芳比那悬梁刺股这等自残行为还管用,只是古人太过于正经,只知“十年寒窗,埋头苦读”,却把“偷香窃玉”当做轻佻浮滑等行为,根本无屑于去做。 不得已,她穿过花径,登时惹得花影阵阵颤动,自己也沾染上了一身花香,这不验证她前日她在人间茶馆中听的那一出“绿衣捧砚,红袖添香。”么? 虽然不十分理解,但浅的意思还是懂的,左右不过讲的男女之情,风流潇洒的公子,秀色可餐的侍儿,怎不起互相怜爱之心?念及此,她不禁想入非非了。 窗内的人听闻到院中的细微动静,不由放下书本,往窗外看了一眼,却不见任何响动,心中只道是狸奴来扰,便不十分在意,复又捡起书本了,殊不知此刻,他心中想的那只“狸奴”却爬上了他的屋瓦,正准备偷偷窥探美色哩。 她在屋上揭去几片青瓦,挖开望板,悄悄望下偷窥,果不其然看到了个挑灯夜读的俊俏郎君。 朴实半旧的桌案,案上整洁的摆放着一堆书籍,一盏昏黄的油灯,一壶茶。 男子读得口渴,便拿起茶壶倒茶,却发现茶壶已空,便起身准备添水,此时即将入夏,他穿的不多,又是独居,便不大拘于小节,由是此,越显得他身段风流,俊秀非凡,令人禁不住叹上一句:秀色可餐。 望着自己手背突然滴下来的一滴液体,下雨了么? 他疑惑地抬起来,屋瓦严严实实的,他昨天才修缮过,就算下雨也不会漏罢?再看向窗外,哪来丁点雨滴…… 奇怪……他摇了摇头,不再理会。 屋顶上,她捂住自己的唇,屏住呼吸,只觉脸隐隐有些烧,半晌,她动了动耳朵,听闻底下的读书声复又响起,方松了口气。 心中暗想:“如此也不是办法,怎寻个机会与他再见?”学着那说书之人的腔调,又嘀嘀咕咕念上一句: “哎,真是个令人心心念念,又恨又爱的俏冤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