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拿不下来的河蚌

    也是许大勇祖孙俩命不该绝。生产队的许长福刚好从江边打鱼回家，他今晚运气不错，网着了约两三斤的鱼，正赶着回家整鱼吃。他一路哼哼唱唱的，很是得意。路过水沟时，他的电筒照着了倒在水里的许大勇和李少山二人。

    许长福顿时魂飞魄散。那许长福生性胆小，他不知二人是死是活，便在沟边大声喊了起来：“许大大，许大大，快点啊，许大爷倒在水里喽。快来人啊，救人喽！”

    晚上，声音传得远。那个年头，农村还没有电视。大家吃了晚饭，都聚在一块儿，边乘凉边吹牛。许长福的声音很大，好多人都听到了。许大娘刚跑出门，人们也陆续跑了来。大家七手八脚地把二人从水里拉上岸。只见许大勇的头上被撞了一个大包，肚子也鼓得象孕妇。

    许长江是老师，在外乡教书，现在是暑假，刚好在家。晚饭后正和几个在外乘凉，说着外面的见闻。听到喊声，连忙跑到沟边。

    人们已经把二人拖上了岸。许长江多少懂得些急救常识。他打着手电，看了看李少山。见李少山没有吃水，不过，已基本没了呼吸。他痛苦地摇了摇头，顿时悲从心起。他忍住泪水，又检查许大勇，见他只是昏迷而已。他对许长明说：“二哥，把水给大爷按出来吧。他活着。”说完，抱上李少山往家里走去。

    许长明是队长，更是个好心人。他说：“许长风，快去叫赤脚医生到许长江家。”

    许长风应声去了。

    李翠莲在家收拾，听到消息，急忙跑来。许长江已经抱着李少山过来了。她连忙问道：“长江，怎么了？”

    许长江说了声：“翠莲，儿子他……”他再也说不下去。

    李翠莲心里猛地一沉。她用手探了探李少山的鼻子，没见出气，大惊道：“儿子死了？”

    许长江难过地点了点头。李翠莲顿时哀嚎起来：“儿子，你怎么了？儿子……嗯……儿子，叫你别去，你却偏要去，你这不是自找的吗？儿子……呀，你让妈怎么活呀，儿……子……”

    李翠莲的哀嚎声很大，传得很远很远，整个生产队都听得见……

    许桂花拉着李少山的手，哭喊着：“小鱼儿哥，你怎么了？小鱼儿哥，你醒醒啊，小鱼儿……哥……”

    赤脚医生李林带着一个人来了。这个人是狭青县人民医院的医生李方，是李林的堂兄。正好回家探亲。听到消息后，马上和堂弟李林一块来了。二人连忙给李少山检查起来。

    李少山全身****着放在床上。只见他左后脑一个大包，头皮没有破裂。他面色红润，全身绵软无力，瞳孔也没有扩散的现象，已经有了些微的呼吸，体征开始恢复。李方医生说：“放心，孩子是活的，死不了。他只是重度昏迷而已。不过，你们得有心理准备，他有可能会昏迷很长时间，也许会长期昏迷。他多久能醒过来，是个未知数。你们明天把他送到县医院，我亲自给他仔细检查一下吧。”

    李医生说完，给李少山开了些药，告别离开了。

    李翠莲知道孩子死不了，心里好受了些。但听说会长期昏迷，她又伤心起来。

    许大勇干嚎着来了。他流着泪，声音嘶哑，不断地数落着自己，不断地在自己脸上拍打着：“我真他妈不是东西。我又犯梦游了，是我把他踢下床了的，是我害了他呀……我真******该死，干吗不把我给摔死啊！”

    许长江劝许大勇说：“二爷，你也别太自责，又不是故意的。这也许是孩子的劫数吧。”

    人们议论纷纷，陆续散去。

    “许拐子也是，早不梦游，晚不梦游，小鱼儿一去他就梦游了，硬是怪事。”

    “许长江说得对，也许是小鱼儿的劫数。这就叫巧合。”

    “他们家也真是够晦气的了。唉。”

    人们离开后，李翠莲烧来热水，给李少山洗身子。洗他手时，见他左手握着一个小蚌壳。心想，可能是他掉河沟时抓在手里的吧。于是她想把那河蚌给拿了。然而，她却无法把他的手指瓣开！她想用力瓣，又怕把手指给他瓣坏了。她说：“你们看，小鱼儿左手里有个蚌壳，他死死地抓着不放，抠都抠不下来。”

    许桂花不相信，她拿起哥哥的左手一看，果然有个很好看的蚌壳。她使劲抠，也是抠不下来。

    许长江也试了一下，说：“确实抓得太紧。这也太怪了些，就是他没有昏迷，他也不会有这样大的劲。这真是邪门儿了。”

    许大勇说：“算了吧，既然拿不下来，就让他拿着吧。也许是他认为是啥宝贝，怕给搞掉了吧。”

    许桂花说：“就让哥哥拿着吧。可能是他的啥宝贝吧。”

    李翠莲给李少山穿好衣服，看着孩子可爱又可怜的样子，又想到李方医生的话。她的泪水又涌了出来。

    一家人一夜未睡，都守在小鱼儿的身边。许桂花也不睡，她伏在哥哥的旁边，怎么叫都不走。大约四点左右，一家人就上路了。三个大人轮番背着小鱼儿，好在六岁的李少山体重不大。两个多小时，才赶到了县医院。

    李方医生已经在那里等着了。大家寒暄了几句，便把小鱼儿送进了检查室。

    一家人焦急地守候在过道里。

    许长江不断地踱着步。走了几步，又坐下来，坐了几分钟，又站了起来。

    李翠莲红着眼睛，看着检查室门的毛玻璃。许桂花坐在mama的旁边，目不转睛地望着检查室的门。

    许大勇不断地吧嗒着嘴。他想抽烟，但是医院里有规定，是不准抽烟的。他的头脑里还在想着自己所犯下的大错。他不断地叹着气，一声比一声长。

    几个人坐立不安地等待着结果。

    检查室的门，终于打开了。护士把李少山推了出来。

    几个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李方医生对许长江说：“许老师，你过来吧。”

    几个人连忙跟了上去。

    折磨人的几十分钟的漫长等待，终于有了结果。李医生说：“根据检查结果，孩子的机体都很正常，颅内也没有出血。但是，他为什么还继续昏迷着？有可能是他的神经受到了损伤。孩子肯定是死不了。但是，他现在却是醒不过来了，也就是我们说的成了植物人。当然，植物人也有醒过来的，就看你们怎样对他进行辅助治疗了。还是我昨晚说的那句话，他也许会昏迷很长时间，也许是几个月，也许是几年，也许永远也醒不了。不过，他年纪还小，也许又用不了多久。这种病情，最让人纠心的是耐心。也就是，在他的身上要多花时间去呼唤他，唤醒他大脑中的记忆。这样，他恢复的可能性就大多了。”

    小小的许桂花也听懂了，她说：“我可以天天陪着哥哥，天天喊他，肯定能把他给喊醒过来的。”

    “对，这也是一种疗法，对他醒过来有帮助。”李方医生说，“孩子手里拿着东西，却拿不下来，说明他有意识。我相信，他一定会醒过来的。”

    李医生的话，让大家心里充满了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