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血海血战
扶桑大帝在世时,从未在神界公开过卿珩亲娘的身份。 神界众人便推测,卿珩的亲娘可能是个身份低微的女子,或许是个没什么名头与法术的女神仙。 卿珩后来才知道,他们推断这桩事情的根由,却是来自于自己不长进的个性与半吊子的修为。 据说,扶桑大帝游历时,在北极天柜附近的赤水之北,住过很长一段时间。 神界与冥界那时不和,早已不是什么新鲜的事情,但却并没有什么能拿得上台面说的过节。 而北极天柜山是冥界的属地,莫不是那个时候,冥尊与扶桑大帝生出了什么过节,累的卿珩亲娘去世,才有了后来的那一战。 这个说法倒是说的过去,旁人听着也很是合理。 卿珩自然也知道,这些流言虚虚实实,当不得真,是以,当她偶尔听到这些话时,并未多加理会。 只是这几万年来,也未听得婆婆跟她多说一句任何有关于她娘亲的事情。 关于她娘亲的事情,她心中自然有很多的疑窦,但终究是自家的事,连知道所有事情的婆婆都不愿意多说,便肯定是有诸多不便提及的原因,她也不好时时刻刻念叨着,更不可能随随便便的说出来,去问对此事一知半解的旁人。 卿珩点头说道:“自然是想的,我活了三万年,连自己爹娘的面还未曾见过,幼时,见着頵羝山上别的有爹有娘的神仙们,也很是羡慕。” 卿珩想了一瞬,接着说道:“只是,有些事情,过去了便再没法子改变,知道没有法子改变,想了,也不过徒增烦恼,对我也没什么好处的。再说,我都长这么大了,也早过了离不开爹娘的年纪。” 即便是小时候,她最需要爹娘的时候,他们也未曾出现在卿珩的身边。 辛夷笑道:“我还想着要怎么劝解你呢,没想到你今日倒是很看得通透,这些年里,我瞧着你看待冥界中人的态度有些极端,还是想着劝一劝你,你今日既有这样的想法,我也不多言了。对了,前几日师尊接到了西王母的帖子,说西王母邀她前去昆仑山住几个月,师尊应了,这几日已经在收拾了。” 他又看了一眼卿珩,说道:“我瞧着她本来是打算将你我二人一同带去,但我知道你最不喜欢去长辈多,又不自由的地方,便跟师尊说,将你留在山上,与我一同守着钟阁。” 卿珩听到辛夷说的最后一句话时,跳了起来:“你说什么?小师叔,你若要守着钟阁,你自己去守便好,为甚么又要带上我?” 辛夷望着一脸哀怨的卿珩,却不想她是如此的没心没肺,遂叹了一口气,幽幽的说道:“我还以为,我帮你推了去昆仑山的事情,你会感激我,却没想到你是这样的没良心,枉费了我为你编了那么多的理由,还白白的被师尊说了一回。” 卿珩皱着眉头道:“你也知道,后山的钟阁是我最不喜欢去的地方,我去那边待上半日就会头疼。况且,钟阁里又没有什么值当别人惦记的东西,哪用人一直守着。你每每不想出去,便说要守着钟阁,这回竟然连我也带上了,我是不想去昆仑山,但我也没说要去钟阁,不,我宁愿去昆仑山,也不想在这守着钟阁。” 卿珩对待不喜欢的事情,态度一向都是很明确的拒绝,她活了这么多年,从未强求自己,做自己不愿意做的事情。 辛夷叹了口气,说道:“那我也是在帮你,你要是不领情,那便算了,还有件事,你还记得我两千年前从脱扈山带回来的那株仙草吗?” 当然记得,那棵植楮草,是辛夷花费了好几日,冒着大雨在脱扈山上找到的,专门为了卿珩寻来的,放在枕霞居中两千多年了,辛夷平日里也很照顾它。 卿珩渐渐心虚了起来,默默将头低下。 小师叔不会知道,那棵植楮草将要枯萎的事情了吧? 辛夷嘴角上扬,眼角眯成了一条线,说道:“我瞧着那棵植楮草的样子,怕是过不了多长时间,它就要化成人形了,不过说来也奇怪,这植楮草应该还有几百年才会化成人形,或许是吸收了頵羝山上的灵气,长的快了些。却不知道是男是女,若是个男的,怕是要从你的枕霞居搬出来。” 卿珩试探着问道:“你确定它会化成人形?我前几日,怎么看着它像是要枯萎了?” 辛夷看了她一眼,笑道:“植楮草五千年便会修炼人形,你最近将许多的汤药都倒给了它,它吸收的不错,应该会提前修成人形。” 卿珩瞪大眼睛瞧着辛夷,心想,他怎么什么都知道? 卿珩又问:“当真?这頵羝山上都是你们男神仙,我倒是希望,能再来个女神仙,也省的我整天跟你们一群男神仙混在一起,时间长了都快分不清自己是男是女了。” 辛夷笑了一笑,看着卿珩,没有说话。 卿珩凝神想了一会,说道:“我决定了,若是它化成个女神仙,我就认她做meimei。” 辛夷挑眉道:“那若它是个男的呢?” 卿珩撇了撇嘴,颇为无奈的答道:“那我便收他做徒弟。” …… 从凡界回来时,天色已经很晚了,卿珩回了枕霞居,便半分力气都没有了,躺了一会,就沉沉的睡着了。 可能在凡界转了许久,有些乏了,她睡得很沉,次日早上,起得也有些迟。 她感觉自己做了个梦,梦中地动山摇的,周围仿佛要塌陷一般。 她费力睁开眼睛时,却见一个明眸皓齿的仙娥,正抓着她的胳膊,摇的很是欢畅。 卿珩才发觉自己适才并不是在做梦。 她眯了眼睛,仔细看了阵,认出眼前的仙娥,是婆婆宫中的珮儿。 卿珩撇了珮儿的手,趴回了枕头上去,嘴里念道:“昨日我回来的晚了,你让我再睡会好不好。” 可珮儿却不依不饶,凑到她耳边喊了一嗓子:“不好了少主,别睡了,醒醒啊,出了了不得的大事了!” 卿珩吓了一跳,腾地一下子坐了起来,不耐烦的喊道:“谁又不好了?” 珮儿见她起来,忙撒了手说道:“少主,凌晖殿里有宾客来访,圣尊让你马上过去一趟。” 卿珩无奈,沉着脸,揉了揉眼睛,答道:“好了,知道了,我这就起来。” 珮儿忙将卿珩的衣裳从放衣裳的架子上拿下来,递了过去,见卿珩将衣裳接过,又去外面打了些水来。 卿珩揉了揉眼睛,将衣衫接了过来穿上,问道:“这么早,婆婆就叫我过去,你知道是为了何事吗?” 珮儿将洗好的帕子递到卿珩手中,静候在一旁,答道:“好像是赤水神君,他带着些人,一大早便来了頵羝山,现在正在凌晖殿。” 卿珩伸手接了帕子,细想,这几万年来,頵羝山与赤水好像也没什么交情,她实在想不出来赤水神君大早便来頵羝山是为了什么事情,便问道:“赤水神君?我们与赤水并无什么交情,他来这頵羝山所为何事?” 珮儿低着头说道:“我听说,赤水神君此次前来是为了提亲!” 卿珩手一抖,被水沾湿的帕子毫无预兆的掉在了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卿珩几步奔到珮儿身边,抓着她的胳膊,有些激动的使劲摇晃:“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珮儿将声音放大,又重复了一遍:“赤水神君代他儿子前来提亲!” 卿珩被震得脑袋嗡嗡的响,退开一步,揉了揉脑袋。 凌晖殿中只有她一个女子,赤水神君上来提亲,是看上她了? 不对,是他儿子看上她了,可不应该啊,卿珩想了一想,这三万年里,自己认识的神仙里,并没有什么赤水世子。 这神界中,竟还有人胆子大到敢来頵羝山上向她提亲?这赤水神君的儿子,又是个什么样的神仙? 该不是真的吧,她这是没睡醒,还是魔怔了? 卿珩慢慢放开了珮儿,转而狠狠的掐了自己胳膊,觉得rou疼的十分真切。 这不是梦,是真的。 无法接受这个事实的她,在原地愣了好一会。 珮儿叫了她好几声,她才回过神来,她盯着珮儿看了一会,珮儿有些不安的问道:“少主,怎么了吗?” 卿珩嘴角浮现出一丝什么的笑来,随即凑到她耳边,轻轻言语了几句。 珮儿听完,眼神十分复杂的望着卿珩,过了好一会,才朝着卿珩愣愣的点了点头,随后便转身,飞快的跑出去了。 凌晖殿中统共就几个仙娥,这一刻却都站在了凌晖殿中,看着赤水来的一众不速之客窃窃私语,说话的声音不大,但如同鸟雀一般叽叽喳喳,听着有些吵。 一个绿衣仙娥低了头,从殿外疾步走了进来,周围细碎的声音,也渐渐的消失。 众人眼神一致,一齐盯着这个小仙娥,仿佛她的身上,有他们想要的答案。 仙娥在众人的注视下走上前去,行礼道:“启禀圣尊,少主不在山上。” 婆婆看了她一眼,笑道:“知道了,你下去吧。” 听闻绿衣仙娥这样说,众人三言两语的又吵了起来。 获准离开的仙娥退到圣尊身后,微微抬头打量了一番殿中的众人。 厅中坐着一行人,为首的中年男子,看着有些年纪,他面相虽儒雅,脸上却是没有什么表情,看上去有些僵硬,不过大抵神仙做久了,都是他这个样子,也没什么稀奇的。 他身穿绯色长袍,手中执一杆长杖,杖头有龙的图腾,长杖看起来有些年头了,想来是哪一族的水神,殿中坐着的人中,像是这中年男子的神阶略微高一些,他便是赤水神君吗? 赤水神君缓缓开口道:“都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赤水岸边的赤枣树,也正是当年我为犬儿准备的成亲的聘礼,如今卿珩少主既然将它带至頵羝山,便是接受了我赤水的聘礼,今日我来时,已将其他的聘礼也带了上来,现今就只等圣尊点头应允了。” 站在一旁的仙娥,此时已经明白了八九分,敢情赤水岸边的那棵赤枣树,还真是赤水神君种的。 当日的无心之举,却给自己惹来这样的麻烦,她跺了跺脚,有些悔不当初。 圣尊十分客气的说道:“赤水神君说的有理,上次我见世子也是仪表堂堂,举止有礼,此事,就依神君所言吧,这样定了也好。” 赤水神君站起身来,扬手叫人将聘礼尽数摆到了殿前,朗声笑道:“这样甚好,那这桩婚事便正式定下了,今后頵羝山与赤水,便是一家人了。” 随行的神仙们客套的道句恭喜恭喜,说些好听的话后,又坐回了自己的位子。 圣尊笑着说道:“神君不必多礼,卿珩这孩子,被我宠惯坏了,生性有些任性贪玩,可能会给你们添不少的麻烦,到时还请神君多多担待了。” 赤水神君站起身来,向婆婆拱手行了礼,说道:“那是自然,今日能与圣尊成为亲家,是我赤水一族的荣耀,小神又怎会怠慢呢?只是这婚期不如早些……” 听他这话的意思,是想在今日就将婚期定下来。 圣尊听出赤水神君的话外之意,急忙打断赤水神君,笑着说道:“实不相瞒,卿珩是我看着长大的,对于这个孙女,虽然不太成器,但我心中却也不舍得她这么早就嫁人,想着她能再陪我几年。” 圣尊看了一眼赤水神君,笑道:“若是神君不介意的话,婚期由老身做主,定于三百年之后,如何?” 赤水神君见婆婆发了话,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好附和着说道:“既然圣尊都发话了,那小神也不说什么了,这样也好,也好让两个孩子利用这些时间,好好相处,培养些感情。那这婚期的事情,可要仰仗圣尊了。” 绿衣仙娥皱眉,这个赤水神君,三言两语不离婚期,倒像是来頵羝山逼婚的。 圣尊客套道:“神君无须客气,从今日起,你我两家便是亲家了,这婚期,我会亲自瞧着,选一个好日子的。” 赤水神君拱手行礼道:“那既然此事已定,小神就不叨扰了,小神宫中还有些政事要处理,便先告退了。” 圣尊扬手道:“神君请便,卿珏,代我送送神君。” 见赤水神君一行人出了大殿,圣尊才转眼望了眼身后躲着的仙娥,笑着说道:“人都走了,出来吧。” 圣尊身后的仙娥闻言,抬起头来,一脸的不忿,正是倒霉的卿珩。 卿珩皱着眉头,认真的说道:“婆婆,我现在不想嫁人。” 圣尊笑道:“别说傻话,女子终归是要嫁人的,现如今这頵羝山上年纪与你一般的,也都成婚了,你若还没个人上门提亲,怕是要被别的神仙议论了。我之前见过那个赤水世子,虽说身世不怎么样,但赤水神君的神阶如今也不低,既然人家上门求亲了,你可以试着先与他相处一段时间,再决定要不要嫁,倘若你真的不愿意,婆婆自然也不会逼你的。” 卿珩自嘲的说道:“想我卿珩一世英名,居然栽在了几颗枣子上,这恐怕是神界万八千年来,最大的笑话了。” 圣尊见卿珩神情沮丧,连忙开口劝慰道:“左右还有三百年的时间,这三百年里你若是觉得,你真无法同这位世子在一处,你大可以告诉婆婆,婆婆再来想办法,替你将婚事推掉,左右你才是我的亲孙女,你若是不愿意,我不会强求的。今日你也瞧见了,这赤水神君亲来了頵羝山,又带了些其他的人,我若是当场拒绝,旁人若将此事传了出去,不太好听。况且你又将他儿子用作成亲的聘礼,种在了我们后山,我们理亏在先,我也不好拂了他的面子,先将这桩婚事答应下来,也不过是权宜之计罢了。” 神界的婚姻,情投意合向来不是标准。 这千百万年来,从没有哪个神仙可以选择自己的婚姻,除非他不在神界。 神界就这般大,即使今日你拒绝了这个,明日可能还会有另外一个,这一天迟早要来的,既然结果都是一样,为什么还要瞎折腾? 这件事情,除了答应,卿珩没有别的选择。 卿珩无奈,但此事既然已成定局,虽然很不情愿,但她还是点了头。 卿珩是个喜欢折腾,又崇尚自由的女神仙,她自然对这个害她失去自由的赤水一族,没留下什么好的印象。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 她闲时也让人四处打听了一些关于赤水的事情。 她想,不管怎样,先将这赤水一族祖宗十八代的秘辛都打听出来,找些他们的弱点,掌握了主动权,今后好想些办法,将这门可笑的婚事退掉。 派去打听赤水神君的事情的小仙们,在枕霞居叽叽喳喳,吵吵嚷嚷了整整半个时辰之后,才逐渐安静了下来。 卿珩耐着性子听他们将话讲完,之后从他们成堆的废话中总结出了这样的事实:这一任的赤水神君,名莘卆,还未登上赤水神君之位时,只是上一任赤水神君殿中庭前侍奉的一介小官,出身算不得高贵。 几万年前,上一任的赤水神君仙逝之时,并未留下子嗣,但赤水一族中,也总要有人继承君位。 族中的长老们想了个法子,打算在现有的族人中找到一个合适的人,来继承这赤水神君的位子。 他们将族中成年的男子叫到一处,出了几道题,然而族中跟着上一任神君最久的,便是莘卆了,他毫不费力的就将题答了出来。 于是,叫他捡了个现成的便宜,坐上了赤水神君的位子。 卿珩料想,这其中定是有些曲折,即便他答对了几道题,一个无名之辈,一夜之间能承的了君位,又让众人心甘情愿的向他俯首称臣,想必还是使了些手段的。 而这莘卆虽然飞上枝头,登上了君位,却很是倒霉,他才继承了君位,就赶上了扶桑大帝与冥尊的那一战。 扶桑大帝与冥尊一战,神冥两界皆是大乱,数赤水受累颇多。 当时,赤水接连断流了三月,赤水中的生灵死伤无数,而这赤水神君一家,却也没能逃的脱厄运。 莘卆膝下原有两子,长子在长到一千岁时,遇上了神冥之役,没撑过赤水断流的那三个月,便染了病夭折了。 而赤水神君的夫人,据说因长子夭折的缘故,伤心过度,怀胎时已然心力憔悴,好不容易撑到生了第二子烨麟,临盆时偏偏难产,连生下来的孩子都没来得及看上一眼,便撒手人寰了。 天帝仁慈,因念着当年扶桑大帝与冥尊大战时,伤了赤水一半的生灵,便将赤水神君的神阶抬了好几阶,算是为当年的事情作个补偿。 于是,莘卆一夜之间,便跻身成了诸位水神里面,位分最高的水君。 只是到如今,赤水神君那原本就登不上台面的出身,还是被许多的神仙诟病。 赤水神君如今膝下只有这么一子,年纪像是还要比卿珩小上几个月,料想是从小得了宠爱长大的。 不过他的修为术法,听说也不差,只是这烨麟的神品怎样,旁人就无从知晓了。 这些年来,神界十分的太平,神界的神仙们大多不思进取,整日的无所事事,歌舞升平,自然疏于修炼。 若是现在神界起了战事,让他们出去打仗,扛不起刀枪的大有人在。 卿珩眼里的烨麟,便是战时扛不起刀枪的神界的公子哥,其中的一个。 两千年前,卿珩与其兄长在幽冥血海的那一战,长了神界女神仙的脸面,也使得许多男神仙汗颜。 只是,頵羝山是金乌一族的居所,天帝曾吩咐过神界众人,若是没有什么要紧的事情,谁都不能私自前去打扰。 所以,除了整日与卿珩混在一起的几个女神仙外,其他的神仙也没怎么见过卿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