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涧池铺杨发酿惨案
沈玺亭和沈寿柏回到汪家寨，在山下把大车弃了，用骡马把抢来的东西运上山寨，码放在草坪上，一清点，有汉阳造一百一十五支，德国造七十八支，德国盒子炮八支，子弹箱码了两大堆，还有十几箱*。 今天山寨象过节一样，沈寿柏特意杀了一条猪庆贺，招待兄弟沈玺亭和他的清乡队兄弟。 每桌两个大黑陶盆，满满地装着大块猪rou，一罐包谷酒，弟兄们闹得不宜乐乎。 沈寿柏今天特别高兴，打了胜仗，放开酒量，不一会，已经是摇摇晃晃了。他端了一碗酒，来到沈玺亭跟前说：“兄弟，这一仗还是你的功劳最大，哥这里给你敬一碗，不管你是看的起还是看不起我，都把它喝了，我们还是好兄弟”。两兄弟一干而净。 弟兄们闹的正欢，沈玺亭借故溜出来透口气。 夕阳西下，落日将云彩染成金黄。站在山头，山下弯弯曲曲的月河，象一条白练。阡陌之间，农家炊烟渺渺升起，构成一副淡淡的水墨画。一阵山风吹来，沈玺亭觉得有些凉意，头脑清醒了好多，他在想自己的心事。 在外闯荡了十几年，还是一事无成，回到老家，刚当上清乡队几天，处处受到保安队的压制，高不成低不就。昨晚虽杀了个大肥猪，县上和部队是不会放过自己的，今后的日子不会好过。但他也想到了，这一步既然走出去了，就再也回不去了，开弓没有回头箭，前面是沟是坎，自己都得往下跳。大堂里，传来弟兄们阵阵划拳声，但沈玺亭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他知道，后面的事还很多，也很麻烦，下一步咋走？自己能不能在汉阴立住脚？沈玺亭陷入到深深的思索中。 弟兄们闹腾了一晚上，第二天，做了一大锅醒酒汤大家喝了，中午沈寿柏又摆席跟兄弟吃散伙饭。 饭罢，沈寿柏要平分枪支，沈玺亭却说我人多你人少，平分不合理，两人吵了起来。最后各让了一步，由在场的兄弟们每人先拿一支枪，剩下的枪支跟弹药平分。 沈玺亭带着清乡队弟兄下山到北山去了。 沈寿柏现在枪多了弹足了，胆子也更正了，经常下山去sao扰村镇，县里对他也毫无办法，方圆几十里经常有人来投奔，人马慢慢壮大起来。 沈玺亭回到清明寨，征招了一百多壮丁，整修寨墙，加固工事，防备县保安队的进攻。时间不长，又收编了一支二十多人的小股武装。人马一多，将清乡队改名为“陕南人民自卫军”，自封为司令，公开在涧池、蒲溪、双乳铺设卡收捐，为三地提供保护，各镇哪敢吭气。 一个多月队伍扩充到近二百人，沈玺亭安排汤飞生组织新来的兄弟们天天训练。 沈玺亭在清明寨上当了两个多月的司令，时令到腊月，有消息传来，说张维玺部二十七师在湖北襄阳作战不利，大队人马正从安康西返汉中，将要路过本地。 沈玺亭心想，坏事了，原本想张维玺部东去离开汉阴，再也不会回来了，这才对辎重连下了手，没想到张维玺又回来了，抢枪的事，他们不会善罢甘休的。 当即，派人给沈寿柏报信，自己连夜带着自卫军到秦岭深处，以避锋芒。 却说辎重连连长随队赶到襄樊城外面见张维玺，陈述了自己夜宿蒲溪时，被汉阴县清乡队打劫的经过，气得张师长七窍生烟，大骂饭桶，堂堂正规军被散兵游勇包了饺子。当即把辎重连长交军法处关押，因战事正急，之后就不了了之。 回到汉中，张维玺第一件事就是派辎重营营长耿跛子到汉阴剿匪，以报蒲溪抢枪之仇。 耿营长一到汉阴，将汉阴县长田润荆狠狠训斥了一顿，要求县府协助部队剿匪。 田县长派衙役杨发提前来到涧池，探听沈玺亭、沈寿柏的消息。 杨发，字萌之，汉阴县城人，三十上下年纪，在县衙门支差多年，心狠手毒，以苛薄见长。杨发到涧池第二天就打听到，第二天涧池铺逢场，沈玺亭要派人来收捐，正是抓捕土匪的好机会。 耿营长得到消息，天不亮，倾巢出动，开往涧池镇。到了早饭过后，赶场的人已陆续进镇，耿营长命令将各路口封锁，只许进不许出。 涧池镇团总刘进先按照耿营长的安排，派人通知全镇所有人员到财神庙里集合。一时间，涧池镇各个角落响起了敲锣声：“全镇男女老少都听着：营长有令，所有军民人等，都到财神庙集合，听候点名，不去的，一律以通匪论处！”。 陈驼子咣咣的边敲边喊，开染房的林老六问：“驼子，我锅里正煮了一锅布，走不开，不去行吗？”陈驼子说：“营长口气硬气的很，不去不行，都要马上去”。林老六知道当兵的惹不起，只好把灶里的火撒了，把全家叫上，关了门到财神庙去集合。 大路上，担柴的，背框的，卖菜的成群结队一伙一伙，还有牵着牛和羊的也都被赶着往财神庙走。 财神庙在涧池铺东边不远，庙不大，中间五间正房，两边各两间厦房，四周围着一圈土院墙，庙前是个大院坝，四周栽着一片白杨，庙后是道士种的小麦地。 林老六来到财神庙时，只见庙门口站了七八个当兵的，正在将人往庙里轰。林老六跟着人群，埃埃挤挤地进入庙内。 庙内院坝本来不很大，林老六进来时，已经挤了有一两千人，院坝块挤不下了，外面还不断把人往里赶。耿营长见来的人太多，叫把牲口赶出去，还叫把担的柴，背的背缕，担的框子都扔到庙外，惹得一些人哭声不断，乱嚷嚷一片。 庙外还有几百人进不来，耿营长一看，又命令将老年人、女人和小娃子赶出庙，只留下青壮男人在庙内，周围端着枪的士兵如临大敌一样，监视着庙内的人。 三连长给耿营长报告：“今天涧池铺方圆五里内的所有人都被带到”。 耿营长躺在床上，正吸大烟过瘾，不耐烦地对团总刘进先说：“你去给我认认，哪些是沈玺亭的人，一个也莫叫他们溜了”。 刘进先出门一看，这些都知道是涧池镇上的百姓，哪有土匪呀？沈玺亭的人早已不知跑到哪方去了。看了一圈回到屋里报告道：“我刚才过细都看过了，这些人里没有土匪。要不你叫杨发再认认？他跟清乡队熟”。 耿营长对正在跟前侍候的杨发说：“你是从县上来的，跟清乡队熟，好，你去给我把他们找出来，我可知道清乡队有五六十人哦？找不出清乡队来，唯你是问，听到没有？”。吓得杨发赶紧说：“是是”。 三连长带着杨发来到院坝高处，庙内的人马上安静下来。大家并不知道今天把这么多人叫来这里干什么，都紧张地看着。 三连长把站在前面的一个中年人叫到跟前，对着杨发问：“好人？坏人？”杨发见这人穿戴整齐，象是做生意的人，于是对三连长说：“他是好人”。 三连长听后，用手指了一下庙门：“走”。 中年人一直低着头，听到喊自己“走”，也不知叫自己往哪里走。于是照直往前走，来到三连长面前。气得三连长照那人一个耳光吼道：“滚出去”。那人才如梦初醒，拔腿往门外跑了。 一连叫了三个，杨发都说是“好人”，都被放了出去。三连长对杨发道：“我说杨发，你是不是看清楚了？都是好人？放跑了清乡队，你自己去顶帐？”杨发吓得赶紧道：“是是是”。 又叫来一个人，三连长指着那人厉声问杨发：“好人？坏人？” 杨发见这人穿得破烂，一看就是山里的人，忙道：“坏人”。 三连长挥手道：“走”。那人也往门口走，被当兵的拦住，一*打在头上，血流满面，倒了下去，被当兵的拖到庙后，一声枪响，结果了性命。 满院的人听到枪响，一个个吓得缩成一团，有些sao动，被三连长连鸣三枪镇住。 三连长接着指向一人问：“好人？坏人？” 杨发看这人的长像和衣着，是“好人”，这人就从前门放走。是“坏人”，这人就被抓到庙后枪毙。一连毙了一二十个。到后来，杨发也麻木了，觉得说“好人、坏人”太麻烦，就改成“点头”和“摇头”。点头是好人，摇头就是坏人。 杨发隔三差五的摇一次头，后面就响一声枪声，他也不知道毙了多少人了，反正差不多够沈玺亭清队人数，能交差了。 太阳开始偏西，院子里还站了不少的人没有辨认。 耿营长躲在庙内的床上，听着外面的枪声，估计也响了五、六十枪，差不多了，自己也累了，哈欠一个接着一个，烟瘾又发了，就叫人给侍候烧烟泡。 说来也怪，今天的烟灯无论如何挑，总是眯起眯起的，烧不旺。耿营长心里有些发虚，他知道，今天杀的人里，哪里有土匪哟，为的是杀够人数，回去好交差。他不敢再杀人了，就叫把剩下的都放了，自己带着部队回汉阴去了。 当天夜里，居住在附近的几家人，偷偷把自己被杀的家人运回去，不敢哭，也不敢为其办丧事，只能悄悄地埋掉。 财神庙后的麦地里，土地被血浸透，血醒气几个月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