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非昨日
剑冢之中,是一排排的剑阁,几面每一柄宝剑曾经属于一个慕家人,而慕家人世世代代都是英雄豪杰。 慕无忧手捧长剑,迈入剑阁,霎时间直觉凌厉的剑气在周身萦绕不绝。 “慕家不肖子孙慕无忧,送兄长……”慕无忧顿了顿,嘴巴空张着,似是再说这什么难以出口的话,但是终究还是了说出来“送兄长慕无愁,归葬!” 话落,双膝狠狠的跪在地上,腿上还未完全愈合的伤口还在微微作痛。 门外忽而风云大作,卷起一阵飞沙走石,吹动着门外慕鸢的裙角。 提步进门,落后慕无忧半步,跪下:“慕家女儿慕鸢,送兄长慕无愁归葬。”而后提手,齐眉,深深叩拜。 只有两人的归葬之礼,没有哀乐,没有哀辞,但是其中的哀恸却是不少于任何归葬之礼。 慕无忧站起来,手中依旧稳稳的捧着长剑,未有一丝颤动,仿佛重愈千斤。找到自己这一代人的剑阁,上面已有几柄长剑,每柄剑前面的木牌上写着何年何月,因何事而逝,背面则写着生平。 慕无忧将剑微微放好,破开食指,只在前面的木牌上写道‘慕无愁’ 兄长这一生,自己无资格评价,那便留待后人吧。是非功过,不过是自己这些人的看法又有谁在乎呢? “走吧。” 慕无忧放好慕无愁的剑对着所有剑阁中的长剑深深的一礼。 门外狂雨顷刻而至,风雷呼啸,世人不给你归葬,上天给你归葬,兄长,来生再见。 略过慕鸢的裙边,“阿鸢。” 慕鸢站起来,门外是倾泻的狂风暴雨。 “从未想过,你我二十余年未见,再见竟是在这般境况之下。” 门外的玉兰树长满了宽厚的叶子,零落了一地的枯黄,想来花期已过。 “是啊,我也没有想到。”慕鸢面上带着些许苦笑,这些年过去了,有时候竟觉得太苦了反而不那么苦了。 “胥彦对你可好。” “好,所有人都说好。”至少自己还是家主夫人,就算很好了吧,毕竟自己的存在会永远提醒他的是旁支,这家主的身份来的名不正言不顺,在鬼道,还有一个比他更有资格的人。 “所有人?那你呢?”慕无忧捕捉到慕鸢话里的话。 “兄长,我怎么样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现在还在慕家。”只要我还在慕家,你就有回来的可能,就像今日大哥不就回来了吗,慕鸢偏头看了看剑阁之上长剑。 慕无忧沉吟良久,不再多言,径直走进大雨之中“如果,阿鸢觉得太难过,就来鬼道找我。” 待得慕无忧走的再也看不见影子的时候,慕鸢转过身,走到慕无愁的剑阁前面,伸手微微的抚上去,笑道“如今的阿鸢已经不是以前的阿鸢了,哥哥们为我做了那么多,我也想为你们做点什么。” 门外依旧是狂风暴雨,门内灯火摇曳。 很快,慕无忧强闯剑冢的事情在慕家已然传遍,次日慕胥彦才是从儒门回来。 观镜台 室内的墙壁上悬挂着一副巨大的道字,乍看只是寻常,但凝神看去,却惊觉其中变化万千,竟是蕴含道家深意。 坐在蒲团之上的慕胥彦,青木道冠,一身青色道袍。微微睁开眼,窗外是狂风大作,窗扇开合间,见一熟悉的身影立于窗前。门外的雨似乎对他并没有影响,身上的衣服依旧是干燥的。 “进来吧,外面雨大。” 慕胥彦心下了然,他知道他回来找自己的。 门被推开,慕无忧提步而进。四处打量了一眼,不错的观镜台,只是终究是少了几分韵味。 “你来了。”慕胥彦抬头,看着自己这个旧时好友。 “嗯。” 无需多言,慕无忧径直坐下,屋内淡淡的檀香味,这么多年,慕胥彦这喜欢檀香的习惯还是未变。 “去过剑冢了?” “去过了。” 两个人神色平静仿佛只是两个好友叙旧,慕胥彦没有认定慕无忧是闯了剑冢。 “鬼道再好,慕家也不错。” 慕无忧轻笑,自己回来了这个家里最尴尬的人就是他,何必说这违心之言。 “你我之间,只有一人可以留在慕家,既然我走了,那么你可否允诺我一事。” “我答应。” “你知道什么事?” “我会好好对慕鸢,只是……” 他从来只把慕鸢当meimei。 “不管你是否喜欢阿鸢都请你好好对她,既然你已经利用了阿鸢如愿坐上家主之位,那末,就算是礼尚往来吧。” 慕无忧不明白,慕鸢怎么就会对慕胥彦死心塌地,到最后只能用嫡支的身份留住一个名分。 “她会是慕家唯一的家主夫人,还不可以吗。” 慕无忧看着慕胥彦,他终究是不懂慕鸢,慕鸢若是不喜欢又怎会为了一个位子嫁给他。 “你终究是不懂男女情爱。”即便你喜欢白家的女儿,你也不愿意为了她放弃到手的家主之位,害那姑娘空守了二十年。 “男女情爱?那你懂?别以为谁都看不出你与颜……” “慎言!” 未等慕胥彦说完,慕无忧就打断了他。 精致的桃花眼微微的眯起,眸中闪烁着危险的光芒。 “怎么?” “罢了。” 他终究是慕胥彦,即便慕鸢再怎么怨他,终究是在乎的,自己伤了他,慕鸢怕是要伤心了。 慕胥彦轻嗤,这世界上最了解他们兄弟两个人的不是别人正是他慕胥彦,从小就有人在自己耳边说,一定不能比他们差,否则,他们这一支就永无出头之日。从小自己就知道注意观察他们兄弟,当年在乡射之礼上看到慕无忧的神态之时,甚至不惜为了颜文清暴露自己一手射术,慕胥彦就知道颜文清对于慕无忧是不同的存在。更何况,即便外界不说,但是在世家上层之间可都知道,当年是谁杀的慕无愁,即便如此,慕无忧还是没有动颜文清,甚至于一起落入深渊,还一起出来了。 “慕家,已经改换门庭,无忧我与你旧日情谊,允你这一次。” 他们终究是赢了不是吗,任你嫡支如何天下大义,死人是不会说话的,莫怪他们,这世界终究是血腥而残酷的。 “我不会再回来,你也,好好对慕鸢。” 离开了慕家,行走在山间的小路之上,慕无忧撤去的术法,冰凉的雨便直接落在身上,不多时已是湿透,这是他第二次从慕家离开,每一次似乎都是一样狼狈,即便是自己不承认也没用,他慕无忧根本就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如同丧家之犬一样离开。 山下便是城镇,慕无忧一身孝衣,见者纷纷避让唯恐沾了晦气,兼之大雨滂沱来往之人尽皆神色匆匆。 这场雨不可谓不大,远在千里之外的学宫亦是飘起细雨,只是落在这亭台水榭之中竟是无端多了几分诗意,引得学宫学子纷纷诗兴大发。 流觞曲水,投壶射箭,即便是细雨绵绵亦不减兴致。 “伏语不去?” 孔明义见伏语站在廊下,看着亭中的辩论。 “离坚白之流,去干什么?” 听得伏语如此评价辩论,引得孔明义倒是有些发笑,诚然,虽然这评价有失偏颇,却也有几分道理。见孔明义脸上的笑藏都藏不住,屈伏语不由得也带了几分笑意。 “你去哪?” 伏语没有呆多久,便转身出了月洞门。 “老师让我雨停了去找他。” 闻言,孔明义也不多问,总之对于伏语而言,颜师叔的话可比什么都重要。 伏语穿过几条回廊小桥才是到了颜文清的住处。 颜文清喜静,故而住处有些偏僻。 “老师。” 进门,伏语先是一礼,而后站直身子,颜文清对其要求极高。 “坐吧。” “伤好些了吧。” “差不多痊愈了。” “嗯。”颜文清点点头。让伏语坐在自己对面。“手给我。” 伏语照做,颜文清左手开始泛起乳白色的光芒,顺着伏语的右手传进了伏语的体内。 “老师?” “压制的很辛苦吧。” 伏语低下头,自己隐瞒了自己无法再控制鬼气聚集的事实。 “请老师责罚。” “无妨,只是看你太辛苦。” 伏语无言,自己必然是积了很多世的功德,才得了颜文清这样一个老师。 “只是老师,这早晚会被发现的。” “无妨,你是我颜文清的弟子,只要我还在一日,就没人敢动你。” 颜文清依旧是那平和的语调,但是却透着一股子说一不二气势,即便颜文清不理族务,但终究是一家之主。 伏语知道颜文清待他如子,老师,你从不介意我的鬼气,怕也是有原因的吧……伏语这样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