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若玄
行走江湖的人,只要行囊轻便,银两够用,一般都不甚在意额外的钱财多少,所以当陌上桑从床底下拉出了一箱大额银票时,谢青表示他受到了惊吓。 陌上桑心脉虽弱,但力气却不小,那一只实木的大箱子被他一只手拖着,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云七尺站在一边看着,却一点帮忙的意思都没有,这让谢青很是感慨:如此恶徒,师门不幸啊! 那一箱子银票被随意地丢上马车,陌上桑回头望向云七尺:“东西拿好了吗?” 云七尺面无表情的将一只小箱子丢向他。 陌上桑伸手接住,左右翻看检查一下,满意一笑,对谢青挥挥手:“青龙,上车!” ......瞧您那袖子挥的像个智障似的。 谢青纵身跃上车椽,很自觉地执起马鞭。 ......上个马车你有必要吗怎么不干脆来个双飞燕啊。 让一个剑客来驾车是一件十分难得的事,为何说它难得呢? 谢青一挥鞭,实打实的打在了马屁股上。 驾车只需鸣鞭喝马,剑客青明显不谙此道。 马车里传来一阵重物落地的声音,犹如滚地冬瓜一般。 谢青顾不上骈马飞奔,急急撩开门帘向内喊:“先生可还安好?” “管好你的马!” 话音未落,只见两锭银子飞出车来,打在马身上,马被点了xue位,痛感消失,逐渐冷静下来,马车的速度才渐慢了下来。 马车载着这两大一小,负荷一箱银票、两包衣物,从落茶出发,向不知何处进发。 谢青一边驾车下山,一边向车内询问:“先生,咱们这是要去哪啊?” 车内传来陌上桑闷闷的声音:“楚地。” “去楚地做什么?” “找人。” 谢青不再发问。陌上桑要做什么,一定都有他的道理,他若不想明说,也定是有他的考量。更何况,他已答应了自己要助力于匡扶夏业,那便定然不会食言。 落茶距楚地不足百里,不过一日车程便入了国境。 “谢青,”沉静一路无语,陌上桑忽然唤道,“你可知道楚地最有威望的名门望族是哪一家吗?” 谢青一面驾车,一面想了一想,微蹙双眉:“先生所说的,莫不是闻媂一门?” 闻媂张氏部族,是楚地最为古老也最为神秘的一门。 “不错,”车内的人沉声道,“相传上古有女神名为媂,拥有着不凡的美貌和无上的荣光,是权力的象征。闻媂族人一向对此神深信不疑,虔诚无二,于是分外崇尚家主至上,而历代家主都会经过一番严格的磨砺试炼......” 江湖传闻,闻媂一门与太平一门有着非常的渊源,可至于此渊源为何,却无人能给出确切的答案。 “就如同,在太平门内走上一遭。” 谢青不禁打了个寒噤。 这样的话,从陌上桑的嘴里说出,无异于变相的承认了闻媂一门“判官第二”的地位。于是,此前的一切传言在这一刻都变得无比讽刺。 “所以说,一进楚地,就意味着把自己的命交到了人家的手里。”陌上桑如是总结道。 谢青微微一哂,刚刚还悬着的心忽的落到了肚子里。刀尖上舔血的日子他自出生以来过到了现在,更别说现在身边还跟着个云七尺,就算陌大判官战斗力全失,也不至于丢了性命。 既已结誓,何须多言? 谢青一抖缰绳,加快了车速。 而车内,陌上桑抬起手,轻轻抚在胸口处悬挂的那枚狼牙上,垂睫自语:“话已至此,且安心去吧。” 车顶上,一只白羽天目隼展翅而去,无声无息。 ———————— 也许是刚刚发起过战争的原因,楚地百姓面容幽忧者不在少数,一路行来,谢青的心情愈发的复杂——母国被灭,本该对此地有着深仇大恨,见其民应生食rou饮血寝皮之意,可是此时此刻,他却只觉无比沉痛。 黎民无错,罪已正法,可国不复存。 “青龙,”陌上桑掀开车帘,“你看这城中可有适于落脚的客栈?” 谢青思绪回拢:“是。” 有些事,既已托予他人之手,便不应再伤己之神。陌上桑想要教会他的,他也要学会才不负这一番苦心。 待找到合适的客栈入住,陌上桑便推说要亲**劳那两匹奔波了一日的马,匆匆入了后院。 只留下心情才稍有起色的谢青和面无表情的云七尺面面相觑。 ———————— 马厩里,两个人,四目相对,无话可说。 陌上桑的脸上有些许了然,更多的却是无奈。他看着面前这个表情平静的故人,心里五味杂陈。就这样站了半晌,他才张了张口:“一路颠簸,值得吗?” 白若玄微微侧过脸,垂睫,肩膀上的白羽天目隼抖抖翅羽,悄然飞去。 她抬眸,眼眸中透露出一汪温凉的坦然:“不告而别,何必呢” 陌上桑忽的笑了。 明眸皓齿,灿若晨星。 他说;“我怕死啊。” 我怕死,因为你会伤心啊。 白若玄微微一笑。 萤火熹微,月华朦昧。 她答;“我不哭。” 我不哭,所以你不必担心。 ———————— 四种誓神中欠命者为青龙,欠财者为白虎,欠权者为朱雀,欠情者为玄武。 白若玄不是“玄武”。 只是因为他不舍得欠她。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