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一年之后
建安四年，十二月，冬。 时间是一种很奇怪的东西，看似很有规律，但实际上却是捉摸不定。有时候它会流逝得很慢，但当回首检视过去的经历时，又常常觉得空白和不可记忆，仿佛在这么漫长的岁月里其实并没有发生什么事，于是这时候我们才惊觉——哦，原来时间是过得很快的。 去年的这个时候，下邳城被曹cao攻破，师父了救出被曹军俘虏的貂蝉夫人，在堪堪逃出城之际与我一起重新折返下邳。当时的我还觉得一年的时间很长，长到足以发生很多值得事后慢慢回顾戏谑的事情。那么，在刚刚过去的这一年里，在我身上又有什么改变呢？ 一年前，师父殒命后，可能是这个世界上最聪明的军师贾诩，在小沛城外某间小村庄的房子内为我献上了“打入孙家军内部。并且伺机夺权”的计策。而当时围在我身边，真正知道这个隐藏在半年前我于皖县投靠孙策的表面下的真实目的的人，只有师父的遗孀貂蝉夫人、师父唯一的女儿吕玲绮、师父原来的部将里除了投降曹军之外的唯一幸存者高顺，和整个计划的始作俑者贾诩。 眼下一年过去了，目前正在跟孙策一起走在吴县归途中的我，已经算是做到了贾诩定下的计策……里的前半部分，只是物是人非，当初围在我身边的四个人，如今却一个都不在了。 貂蝉夫人嫁给了孙策做妾，吕玲绮为了避免伤心而和刘晔一起留在了皖县，原本的家庭完全被切割分散。这次随我一同前往吴县的，是只有我和新婚妻子乔夕颜的新家，或许还可以算上我们共同的侍女小环——尽管除了酒后乱性的那一晚之外，我就再也没有跟她发生过关系。 高顺在我出征夏口之前就被孙策另外委以重任，我也不知道他现在在哪；而极有可能是策划了“貂蝉夫人嫁进孙家”这件事的幕后黑手的贾诩，直到现在也仍然不见踪影，我知道他根本就是在躲我。 “好冷……” 苦着小脸说这句话的人不是我，而是乔家的千金大小姐……对不起，是千金二小姐乔夕颜。“今年的冬天，和以往比真的冷好多。” 是吗？我倒觉得还好，你真该看看北方冬天的样子，那才叫真正的寒冬啊。 “冷就多穿点衣服啊。”我牵起夕颜被冻红了的双手，放到嘴前呼着热气。 乔夕颜的笑颜很甜，而小环则拿过来一件大耄披在她身上。 “那你呢小环？”我看着一路上都在恪守侍婢本分的小环，有点怜惜地问。“今天雪那么大，你会觉得冷么？” “小环无恙，多谢公子挂心。”小环带着淡淡的笑脸说，只是我却没从中看出一点笑意。 我转头看着帐篷外……其实什么也看不到，因为营帐的门帘为了挡风雪的，早就拉上了。倒是营帐在搭筑前我被迫看了突然下起的风雪好一会，直到现在那景象还不停在脑海里回放。 基本上我并不觉得这场风雪很大，不至于连走都走不动，只是现在又不是在急行军，没有赶着在打仗，没有让士兵冒雪强行行军的必要。再加上周遭的人大部分都是一副大惊小怪的模样，于是我也什么都没说，任孙策下令扎营休息。 “夫君，”夕颜的手在我手里动了动，我感觉她的手好像没有那么冷了。“我们还要多久才能到吴县啊？” “快了，”我轻轻拥住她。“我刚才问过伯符，他说如果不是这场该死的风雪不知道会下多久，今天傍晚我我们就能到。怎么？走累了？” 问过了孙策，也就等于看见了貂蝉夫人。其实一路上，我也有见过貂蝉夫人几次，我们之间的相处行为并没有太大的变化，说话的行为没变，一些小动作没变，甚至我还是如同以前一样叫她貂蝉夫人。但…… 现实就是现实，我们没有办法回到回去。 我不能说不失落，但随着我和夕颜的一天天相处下来，我发现这种失落感越来越轻，渐渐的，身在皖县的那段时光，在我脑海中回想起来的次数也越来越少——这并不意味着对我来说，过去的这段记忆就不再重要，更不会因此模糊，它永远是我人生里一段非常珍惜的回忆。只是我学会了放下，然后向前看。 “没有啊，”乔夕颜在我怀里蹭了蹭，像只慵懒的小猫咪。“我只是想快点拥有我们的家，一个真真正正属于我们的家。” 这场雪一直下到傍晚的时候才停，道路上堆积的雪沫搞得漫过膝盖，在清通整条道路之前根本动弹不得，于是孙策干脆下令就在这个树林旁驻扎的期限延长到第二天算了，吃完饭再安排士兵轮班扫雪。 也因此，当我骑在马上跟随在孙策身边，远远看见传说中的吴县轮廓的时候，已经是隔天中午的事了。害我的期待白白延期了一天。 我也是很期待的好吗？吴县不只有我的新家，还是我人生中的一个新起点啊！ 吴县，和皖县一样，都是同为江东六郡的郡治所，曾被军阀设置为大本营，所以从外表上看，两座城池规格与模样是差不多的。至于城池内部嘛，还得亲眼看看才知道……前提是，我们能越过那一大群迎接孙策凯旋而归的一干军民。 乖乖不得了，无论是在为师父卖命，还是在刘勋帐下效力，我也曾随军见识过几次军民群众迎接凯旋之师的场面。但无论是哪个时期，都没有现在所见到的一半火爆，好像全城的人口全都在聚集到了门口似的，万人空巷在此刻已经不再是夸夸其谈的官样文章，而是一个正在发生的词汇。看来无论孙策在其他郡县受到过什么待遇，无论他的形象在外面被传言得有多离谱，只要在这吴县一方之地，他就是最独一无二的、最被打从心眼里认可的王。 庞大队伍前列，都是熟面孔。 “大哥！”第一个挂着笑脸迎上来的，是直接从沙羡回到吴县的孙家三子孙翊。分别了四个月，他倒没什么变化，只是现如今他的怀抱里，多了一个目测不超过十岁的女娃娃。 孙策看见久别重逢的弟弟也很高兴，他一下就从马上跳了下来，走到了孙翊面前。 “策哥！”孙翊怀中的女娃娃也奶声奶气叫了一声。“抱抱！” 策……哥？我在马上看歪了头。我只听说过孙策孙权孙翊孙匡孙朗，这个女娃娃又是哪位？孙坚原来有女儿的吗？ “香香！”孙策乐呵呵从三弟怀里接过小女孩，在她粉嫩的小脸颊上亲了一口，然后故意装出一副鬼脸说。“哎呦，四个月不见，香香又变重了不少。来，告诉大哥，大哥不在的这段日子里，香香有没有不乖？有没有调皮捣蛋？有没有惹娘生气？” “香香很乖，才没有惹娘生气，倒是在外面打仗的策哥才不乖，娘到现在都还气得不想理你！”叫做香香的小女孩也做了一个怪模怪样的鬼脸回应，然后才对现在才走到孙策身后的孙权说。“权哥！” “唉，”孙策叹了一口气，将怀中的香香递给二弟让他接着逗她玩，然后回过头苦笑看着孙翊。“娘的气还没消吗？” “哪有这么快？娘的脾气大哥也不是不知道。大哥，不是我这个当弟弟的想说你，只是你也太……”孙翊抬头看了我一眼，忽然就此打住。看来有些事情，他并不像让我知道。 也好，本来我对别人的家事就不感兴趣。 “好了，你就别在重复了，反正回到了家我还是会被娘再念一遍，虽然说本来就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孙策说完又重新跨上了马。“走，先回家。” 好吧，看来我还要再陪孙策走上一段，希望他在被骂个狗血淋头之前能先把我安顿好呵呵。 不知道为什么，一想到孙策被骂的画面，我就变得乐不可支。唉，看来幸灾乐祸果然是所有人的通病啊呵呵呵。 外表看起来很像的东西，果然看起来并不会完全一样。不过这里的不同，仅仅是指新城市内部建筑的布局，虽然看起来没有觉得很熟悉，但两座城池给我的感觉都差不多，就连百姓眼里射上来的目光和嘴上的叫喊也比较狂热——当然，其中的绝大多数都是献给正一一向底下崇拜百姓挥手致意的孙策的。 然而后方，却在此时出现了sao乱，让整个队伍顿时陷入停滞。 我回头一看，发现sao乱的源泉，竟是发生在夕颜所乘坐的马车旁！好像有一个女子，在对马车歇斯底里大叫些什么。 “怎么回事？”孙策也转过了头，皱眉问道。 “我去看看。”同样摸不着头脑的我驱策“宝儿”往回跑。越是接近，那女子叫喊的内容就越清晰。 “大小姐！”女人的叫喊经变成了哭喊。“大小姐！是我啊！我是小萌啊！找了那么久，终于找到你了，大小姐！” 大小姐？我狐疑看着现在已经被抓起来的女子，越听越糊涂。是指夕颜吗？原来夕颜在吴县有熟人的吗？怎么没听她跟我提过啊？再说了，夕颜应该是二小姐吧？真正的大小姐是跟周瑜一起去了巴丘的乔朝容才对吧？ 等等……我忽然想到了一个可能性。那辆马车里，好像还有另外一个女人。 “是的，你没听错，贴身婢女。我家当时在庐江，也是一个世家大族。” 小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