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一梦七年
阳光透过窗棂,在有些年头的黄梨木案上洒下一片参差不齐的光斑,光影交错间,映出一幅富贵海棠的图案,图案旁的背光阴影处立着一尊紫金香炉,缕缕烟气从镂空的孔洞中袅袅升起,使得书房之内处处都弥漫着一股淡雅熏香。 黄梨木案前,燕别离静静的坐在轮椅上,双目微阖,仅留一丝缝隙,今年不过二十又四的他鼻挺唇薄,面如刀削,相貌十分的儒雅清俊,只因常年呆在房内,少见阳光,面色带着一种病态的苍白。 燕府内的仆人奴婢都知道,大公子自从双腿残废后就特别喜欢一个人独处,如今房内也无他人,显得十分安静,唯一的声响便是燕别离拇指轻轻拨动手上檀木佛珠的声音。 眼下燕府内外都在忙着燕家二公子燕城壁的丧事,对于这个好色成性的弟弟,燕别离十分不喜欢,同样的,对于那个自从他与人比武落败,双腿骨骼经脉尽碎后,就渐渐淡漠疏远他的父亲也谈不上亲近。 如今那个与他八字不合,有事就找茬,无事也挑衅的纨绔弟弟突然死了,燕别离心里没有半点欢喜愉悦,有的只是一片凝重。 原本注定发生的事,就像是一条流向分明的河流,可燕城壁的死,就像是一个开端,让河流产生了分歧,而引导分歧发生的引子,却是一个在他听来,感觉十分陌生的名字。 莫轻狂! 哒哒哒…… 淡淡的脚步声在书房内响起,打断了燕别离的思绪,微阖的双眼睁开,只见一个年逾古稀的老者提着一个食盒走了进来,笑容和蔼的将食盒放在燕别离身前的木案上,随后揭开盒盖,从中取出一碗粥,一双玉箸,以及两碟素菜。 “大公子,该用早膳了。”将饭菜玉箸依次放好,老者语气和善的说道。 粥是红枣糯米粥,菜是不沾荤腥的素菜,卖相极佳,香气扑鼻,不过燕别离却没有半点动筷的意思,只是语气浅淡道:“陆伯,饭菜先放在这儿吧,我等会儿在吃。” 陆伯皱眉劝说道:“这饭菜做起也有一段时间了,再放着可就凉了,大公子还是先趁热吃吧。” “这个不急,凉一些再吃也无大碍。” 燕别离双眼阖起,望向陆伯的目光闪烁不定,一丝隐晦的杀机在眼底悄然浮现,过了一会儿,又消散退去。 陆伯没有察觉到燕别离眼中的杀机,只是被其看的有些不太自然,一边用手抹着脸,一边尴尬笑道:“大公子这样看着老奴,莫非是老奴脸上有什么东西不成?” “是有些东西啊,比起十几年前,陆伯脸上的皱纹可是多了不少。” 燕别离缓声说着,接着双眼带着几分追忆之色道:“还记得小时候,我有一次爬树从树上掉下来,摔破了头,血流不止,还是陆伯你为我上的药呢!现在想起来还恍如昨日一般。” 陆伯有些不明白燕别离为何会突然提起这些,但还是故作感慨的叹了口气:“是啊!一晃眼都这么多年过去了!老奴都成了白发苍苍的小老头了。” 燕别离缄默片刻,似想起了什么,又问道:“对了,陆伯你来我们燕府有多少年了?” 陆伯如实答道:“老奴是被老家主从一帮马匪手中救下后,来到燕府的,满打满算,如今也快四十年了吧!” 闻言,燕别离有些怅然:“已经四十年了啊!人的一生有多少个四十年啊?陆伯你服侍了我们祖孙三代人,年纪都这般大了,也该到享清福的时候了,改日我便为陆伯你在城里买一座宅子,好生安置下来,颐养天年,还有……再从府中叫个懂事的丫鬟婆子过去服侍你,别什么事都亲力亲为。” 脸上露出受宠若惊之色,陆伯连连摇头道:“这怎使得?老奴服侍家主和公子是理所应当的,大公子的好意老奴铭记于心,可万万不能叫大公子为老奴破费。” 临末又补充了一句:“再说,大公子这几年也过的挺不容易的,这些钱还是能省则省吧。” 燕别离低头看了看被毛毯盖着的双腿,淡淡道:“是挺不容易的,不过这点儿闲钱我还是拿的出来的,陆伯,我最后再问你一遍,你真的不要?” “不要!”陆伯面上斩钉截铁的说道,心中却是暗自生疑。 燕别离平时话不多,特别是双腿残废之后更加沉默寡言,今日却絮絮叨叨说了这么多,是察觉出了什么?还是真心诚意的在为自己考虑? “大公子别只顾着跟老奴说话,来,还是趁热先把饭吃了,真等凉了再吃可对公子的身体不好!” 压下心中的惊疑,陆伯一边说着,一边就要动手端起那碗稀粥,那知手方抬起,就被燕别离压住手腕,脸上不由露出错愕之色,看着燕别离。 “大公子,你这是……” 燕别离不言也不语,只是轻轻的将手挪开,目光沉凝如死水,神色平静的看着陆伯。 陆伯心里一突,只觉得燕别离的目光仿佛照进了他的心底一样,在这双目光之下,自己犹如赤身裸体,被看了个通透,再也没有半点秘密可言。 不觉间,陆伯的脸庞额角已冷汗涔涔…… 少时,燕别离开口说话了,眼中的凛冽杀意再度浮现,这次……没有半点隐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