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天七
柒 转眼间,太后寿辰已剩不到三天时间,皇宫内开始忙进忙出,人人各司其职仔仔细细准备着太后寿辰那日所需要的东西,不敢疏漏任何细节,因为万一惹恼了太后那可就是比天还大的罪过了。 上次在城北发生的意外,我一五一十的告诉了爹娘他们二人听,想到是太子府上事,又关乎到太子颜面,所以爹说这件事只当过了去,不必再提及。我心里自然是忿忿不平的,爹他顾忌君臣颜面,不好说破,况且这事也没涉及人命。官场上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爹的顾虑我也能理解。 不过,事情的发展却出乎所有人预料。 流民们自那日起,便编了首童谣在上京城中小巷坊间传流,大意是指一个江湖侠女和一个江湖侠士打得朝廷走狗落花流水,屁滚尿流,多有讽刺太子之意。起初只是在百姓中间流传,可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很快太子便有所耳染,顺藤摸瓜下来自然而然查到是连府千金干的。 爹他估计早就有所准备,长胡子老头不请自来。爹和他二人待在书房里交谈了足足有二个时辰有余,这次我没敢过去偷听,只是隐约觉得此次的事似乎闹得有些大。听外头办事的人回来说,我打伤的是太子的小舅子,太子妃的弟弟,中书令张垚的通房幺子。 我隐隐担忧,捂住心口试图让那颗惴惴不安的心落下来。 长胡子老头怒视瞪了一眼我,不满地拂袖而去。 我知道我又闯祸了。 爹安慰我:“雪儿不用担心,爹和张大人交情甚好,去跟他说说便过去了。” 我吸吸鼻子,眼眶通红。 太后寿辰如期而至,玄武门外达官贵人们携家带眷,穿戴一新交谈甚欢。后头宝马雕车香满路,跟着抬金珠宝箱的壮汉挥汗如雨。沿途茶楼,酒家上的看客们纷纷探出脑袋,语笑嫣然一睹这景。 皇宫内,红墙碧瓦、贝厥珠宫、锦天绣地。宦官宫女在雕阑玉砌间来来回回忙的小跑。依照往年规矩,是先要去礼官那里将寿礼一一登记之后,再去福禄宫贺寿,再是寿酒,听戏,最后才是皇上在皇城城楼上精心准备的烟花秀。 这里的人我认识不少,但他们认识我的却少之又少。若是我换上男装,就是另外一番景象了。 礼官手拿朱笔眼观四方一面点算一面扯着嗓子喊:“刑部尚书王大人百年人参一对,寿石棋子一盘,工部尚书刘大人……” 我跟在娘身后,去到了为女眷准备的别院里休憩。一群珠光宝气,锦衣绸缎的妇人围住我,用词吐语无一不是夸赞之情。 “连大人真是好福气,得了这么个水灵的闺女。” “长得可真俊!” “有没有定亲啊,没有的话,我那小儿子刚好和你同岁,长得那是一表人才,满腹诗书,保准你成亲以后呀,过得滋滋润润美美满满!” “别听她胡说,她家儿子又嫖又赌,上京城中最恶劣的纨绔。还是我家儿子好,温柔又体贴人,又师出名门,担保成亲以后呀,没人敢欺负你!” 众妇人你一句我一句口舌交簧,娘替我将她们好意一一挡了下来。她们口中夸得天下第一的好儿子我都认得,王大人家小儿子身形瘦弱,就是一病秧子,吃喝嫖赌样样都会,记得有一次他在临仙楼里输掉二百两银子,欠下的帐还是我替他跟十娘说好话赊上的;刘大人家的二儿子的确是有一副好筋骨,舞刀弄枪唬弄唬弄外行人倒还行,但他做事优柔寡断,性格和小官馆里的兔儿爷相差无几,又好男风,当个朋友或许还行,当夫妻就算了吧。 我得了空隙,溜到别院外头花园里透透气。皇宫不愧是天子居住的地方,处处奇石玲珑,珍奇花草。 池边小亭里,一群宫女拥护着位绝色女子坐在亭边。女子眉目忧郁,心不在焉地拈着玉碟里的鱼食。我站在一棵枝叶繁茂的柳树下,暗想世上还有这般花容月貌的女子!待我走进了些,柳眉朱唇、粉颜星目好比仙女。 女子闷闷不乐将玉碟里的鱼食一股全都倒入水中,池中鱼儿争先恐后地掀起一阵白花花地水花。 我真看得入神时,突然身后被人拍了下。我当即吓得魂飞魄散,一扭头却发现是华生!他今日着了件白衣,又以玉冠束发,一眼瞧上去…还真…真让人移不开眼。 “怎么是你?”我抚平心绪道。 他抬眼望过去,嘴上浮起笑意:“难道你好女风?” 一时间,我被他气得语塞,瘪瘪嘴说:“我懒得跟你扯……”又问道,“你知道上次打伤得人是谁吗?是不是你告的密?” 华生点头又摇头,“中书省张垚张大人的幺子,怎么你怕吗?还有这种事我不说也自会有人知晓。” 我:“我一人做事一人担,这点规矩我还是懂的。” 他忽而大笑,伸出手想要摸摸我头,我往后一退刚好躲过。 他说:“张云虎虽然是张大人幺子,可毕竟是庶出又是太子府上人归太子管,上次他做的事按理说已经触犯了我朝律法,若真是追究下来他还得挨上牢狱之灾。你的担忧纯属多余……” “可……”我压低了语调,“你难道没有耳闻吗?如今上京城中所流传的童谣皆是指向你我二人所做之事,童谣言辞激烈,分分指向太子……和皇上!” 华生笑得更加厉害了,“无妨无妨,皇上当属明君,馋言易出难进,忠言易进难出。” 听华生这样说,我起先隐隐为此担忧的心逐步消却下来。等下我还要和爹说说,要他无须担忧了。 亭中美人早已起身离开,向太后贺寿时,我才知道原来她就是上京城中富家子弟口中好比月宫嫦娥,皇上和皇后最宠爱的女儿——馆陶公主。 太后年过古稀,虽一头银丝,但依旧精神矍铄,目光炯炯有神。我向她拜寿时,她满心欢喜摸着我头问道:“这是谁家女儿啊!如此乖巧可伶!” 爹他忙忙上前跪答道:“回太后,是臣爱女。” 太后满眼慈祥,“连大人好福气啊!” “多谢太后!”爹他如石头落地般舒了口气。 我还是第一次被人夸得不好意思,红了脸蛋。太后抓住我这一窘局境,打趣道:“小妮子还不好意思起来了,来来来,吃口寿桃压压惊。” 我接过寿桃,连声谢过。 寿宴时,我也被安排在了太后身旁坐着,一桌子人只有我一个外人,皇上皇后还有其他不认识的贵人,重重规矩我只好装作矜持大家闺秀模样,小心翼翼地夹菜。可我不自在的地方不是这处,而是坐我对面的馆陶公主,她一双秀目时不时朝我投来凛冽的眼色,我感觉得到,她心里不是很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