陇回三
叁 隔天一大早,天还蒙蒙亮,外头叫卖炊饼的商贩都没起来。十娘就掌灯对镜贴上精致妆容,自信满满的换上一身素净襦裙。随后吩咐小二拿来两坛新酒,拈住捆住酒坛口的麻绳,掂量几下,嘴角边扬起几分得意笑容,兴致高涨的往宫里赶。 我披了件料子厚重的袍子,头发散乱打着赤脚站在窗棂处,透过镂空的木窗花目送十娘坐上马车逐渐远去,消失在初春薄薄的白雾中。 屋外头小河见我房里亮起了烛火,她便跑过来在外头敲门,问我:“千雪jiejie,你是不是起来了?” 我反应过来,扒拉了一下头发,挽成个懒散自在的发髻,垂在脖颈间。我稍稍整理衣裳,又想着小河是女孩子,况且自己现在已不是在乎外表的那种年龄了。于是,对门外说:“进来吧小河,我早已经醒了。” ‘吱’一声,门被打开。小河搓搓手放在围拢里,她带上门转过身时瞧了我一眼,竟然愣在了原地,片刻后又‘扑哧’一下笑出声来。 她这咋咋呼呼的模样,让我满腔疑问:“怎么,难道我脸上有什么东西?”说完,我下意识地抚了把脸,摊开掌心并未发现什么黄色颗粒物。 小河对我说:“刚才看千雪jiejie,像极了戏楼里站在山坡上等待夫君归来的妻子,不过千雪jiejie可比戏子好看多了,性格也要比那人好很多。上次十娘jiejie带着我去戏楼唱曲练胆,我一个不小心踩到了那人的裙角,她一把扼住我手腕,拽着我嚷嚷着要将我送去官府公办,还声称要治我个破怪秩序罪。幸好,十娘jiejie及时赶来,才让那人灰溜溜走了。不然的话,我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我趁着小河说话间隙,在屏风后面换好了衣裳,又将胡乱挽起的头发放下重新梳理一遍,才终于有点人样。 “千雪jiejie你刚回上京,知道吗?听说皇宫里那位倾国倾城的公主殿下即将和天下兵马大将军完婚。”小河说起时,脸上流露着豆蔻少女憧憬美好爱情的神色,天真无比,纯洁得如一朵木莲花。 我没有任何反应,以自认为平静的态度应对了这次事件。 “哦,是吗?想当年,我还有幸见过这位公主殿下一面昵。” 小河眼巴巴地凑过来,问问:“那……那公主真的如楼下客人所说美得不可方物,比得过西施赛得过昭君吗?” 我听后,怔了一下,心里全盘宁静被打乱。我顺势指了指开在窗前的腊梅花,道:“瞧见了吗,公主就是那花儿,孤傲孑立,却又尊贵无比。” 小河半懂半懂,不过她倒是说了句逗我开心的话:“那千雪jiejie就是兰花,十娘jiejie就是菊花,而我就是向阳花~~”她边说边笑,如头小鹿一样跑着离开了我房里,飞奔的模样还真有点我小时候的影子。 稍稍洗漱完毕,我蒙上面纱坐上来老位置上。入住临仙楼的这段日子里,我每日都会坐在这里看来来往往的人。有时,楼下会有喝醉的客人抬头望向我,说上几句不痛不痒的调戏轻薄之话;也有时,楼下会有锦衣玉冠的富家子弟举杯邀我一同进酒,搭上旁边几位同僚谈论这面纱之下到底是一张怎样倾国倾城的脸。 由于我自戴上面纱坐在这里起,便时常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对楼下宾客的爱慕示好也是视若无睹。 久而久之,不知是谁传出了这么一个名号,说临仙楼里有位冰霜美人,如雾凇般美丽,尤其只有一张犹抱琵琶半遮面的脸,更是让人想入非非。 我自然对这些无中生有的“谣言”爱理不理,只当是时下太平光景里的消遣之话罢了。 临近傍晚,十娘才从皇宫中回来。和她一同下马车的还有深居宫中的吴太医,不过吴太医满脸不悦,黑着一张脸,气冲冲地从马车上走下,跨进临仙楼里头,还没等到小二张罗上来,他便高声发话。 “要我医的病人昵?在哪儿,快些让她出来,老朽时间宝贵的很,一分一毫都耽搁不得。” 我见十娘笑容紧张,只怕是将这位医术高明的古怪太医从皇宫里糊弄来的。我立马快步走下楼,对吴太医作揖致礼道:“病人不在这儿。” 吴太医扭过头望了我一眼,过了好一会儿,他伸出双指指向我,问:“你可否认识前任户部尚书连大人之女?” 我未料到吴太医会从口中问出这话,不过以前的身份早已随着爹娘离去而烟消云散。我抿嘴笑笑:“不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