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章：人间天上

    九天上的声音一阵响过一阵，就好像要把天震出一个窟窿才肯罢休。

    现在就连宋汲也看不到天上究竟是什么情况，只是从声音来判断，这样一场惊世骇俗的战斗，一时半会之间还很难分出胜负。

    宋汲一开始出身于荒凉深山当中的小庙，那里一开始还属于大周，后来大周倾覆，变成北魏，再后来燕国铁骑南下，吞并北魏后，宋汲所在的那座不起眼的道观，也随之树倒猢狲散。恰逢此时，大齐北上，由一位“归墟”长老，加上齐帝身边最信任的两位谍子亲自找到他，成功邀请这位不显山不露水的修行者加入大齐最大的道家法场“归墟”。

    那时宋汲已经半百余六，接近花甲年岁，却还只是在凡人五境打转，连袖里乾坤都未曾完全领悟。

    就连宋汲自己想都想不通，大齐的人为何会找上他。

    事实证明，大齐并不养无用之人。

    来到“归墟”五年后，宋汲便成功突破三障，而且登上二重楼，返老还童，变成现在四十岁左右的模样。

    当时的齐帝听闻后，还特意赐予宋汲一幅墨宝。

    大器晚成。

    虽然后来，宋汲知道自己其实早就被大齐的盯上，档案早就由潜伏在北魏的大齐谍子递到了皇宫当中，他能够以一个春秋遗民的身份加入“归墟”，其实是背后有人cao控。但不管怎样，他宋汲都算是欠了大齐一个天大的人情。

    这也是宋汲为何会甘愿蛰伏在白马村十余年，并且愿意替中年道士出手的原因。

    回首数十年的修行生涯，宋汲曾自诩见过大道顶峰的风景，甚至有机会跨过天门，做那人上之仙。

    可今日所听所见所知，却将这位登上过四层楼的大修士仅存的一份骄傲也全部击碎。

    三教虽然和天地大道联系紧密，如果真的能够登上四层楼，多半都会选择直接“飞升”。但也有很多人，想要去追寻那看起来虚无缥缈的天阁，试图找到真正通往飞升境的道路。

    至今宋汲还没看到有一人真正成功过。

    这位坎坷修行数十年，见过低谷，也登上过高峰的宋天师，也思考过有关于踏上飞升境的方法，可惜每次都无功而返。就好像眼前已经是悬崖绝壁，根本无路可走。

    最后，这位大器晚成的宋天师，还是选择了另一条飞升道路。

    宋汲以为，所谓的“飞升境”，很有可能只是数百年前的修行者提出来的理论，从未有人真正涉足。

    坐在长凳上，面色颓然的宋汲仿佛瞬间苍老了好几十岁，他轻声道：“当年飞升时，我还沾沾自喜，能够成为天上人，从此彻底高人一等。我道白马村不过是一方枯井，什么千秋大阵，什么儒家君子，什么风波亭余孽，一切都是一群井底之蛙在小打小闹。没曾想，原来真正坐井观天的，是我自己。”

    坐在一旁的赵静轩微微一笑，缓缓道：“人生在世，有几人能够真正爬出这方枯井。大齐算不算大，可充其量也只有当年大周的三州之地。大周可算大，可在北方却有一片与此处相当的土地。这人间算不算大，可九天之上还有神仙，九泉之下还有地府。各人路有不同，不必太过得意，也不用妄自菲薄。”

    宋汲先是一愣，随后抬起头，瞪大眼睛看向身旁形容枯槁的老人。数息后，这位身在道家正宗当中的宋天师，缓缓站起身，手心叠在手背，竟然以儒教作揖行礼，表情极为真诚，久久没有起身。

    已经走到油尽灯枯这一步的老人艰难的转过头，看着久躬不起的宋汲，和善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我这么做，不是为了给自己挣什么阴德。只是希望我们这些在白马村相识一场的人，未来能够走得顺利一些。再怎么说，也要替我多看一眼明年的桃花才行。”

    为什么儒家会有“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这样的说法。

    这句话并不是什么奉承人的虚词，但也不是能够随便用在某些儒家门生的身上。

    三教当中，儒家负责教化民众，开启灵智。

    有的大儒，真的能做到一句话让人醍醐灌顶，茅塞顿开，甚至能给某些境界停滞不前的修行者，指出一条康庄大道。

    宋汲重新坐回长凳上，同时伸出一只手，抓住老人纤细的手腕，暗中渡入一股真气暖流。

    这位跛脚的中年汉子心中明白，如果不是为了把赵慧放心的交到楚泽的手上，老人绝对撑不到现在。

    眼下把能给的东西都给出去的老人，就像一只四面漏风的麻袋，随时都有可能驾鹤西去。

    宋汲能做的，只是用体内真气，一点一点，小心翼翼的传入老人虚弱的身体当中。虽然做不到续命，但至少也能够让老人在生命最后的时光里，过的更舒服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