源溪镇(86)
漠北人骨枯白杨,养鹰鹫,走苍狼。十里风沙,老树黄草长。孤魂不识人间味,还嬉笑,寻肥羊。 望南阴山黄河套,着狐裘,胭脂凉。想来还似,吾女初嫁妆。悲来不识何处悲,秋瑟落,满昏黄。 ———————————————————— “我也曾认得这儿......” 皇甫遥的那声叹息,真真是藏在心底里,满心乏力与悔意。 “没听....没听大人您说过。”若在军中,李赤骑从来都没有叫过皇甫遥一声师父,皇甫遥也不会让李赤骑叫他一声师父。 “哦,可能是一直都忘了与你说罢了。” “这儿....算是个好地儿吧。” “好地儿?好地儿........当然好地儿。” “是块好地儿,背靠平南山,又临黄河支流,出了便是走不出望不尽的戈壁滩。” “走不出?望不尽?”李赤骑双手拉着缰绳,他回过头来,看向皇甫遥。 “大人,咱们走过这儿,何来的走不出望不尽?” “汉驹........我说的不是咱们,是那些活在平南山下的人们,都是走不出这块儿地方的人.....对于他们来说.....” 对于他们来说,真真的当是生为这里的人,死是这里的鬼。 于是他们真的都成了这里的鬼。 “大人......”瞧着身边的缇骑都紧张的盯着狼藉的周围,李赤骑便牵着马放慢了些,等到靠近了皇甫遥身旁,才低声说道: “大人.....这不像是您平常时的话。” “是吗?”皇甫遥的面色看不清楚,他只是低声问道。 “若是您平常的时候......不会去关心这些事儿罢了。”这话说罢,李赤骑觉得有些不妥,于是张嘴又想将这话圆回一些。 “罢了。”皇甫遥突然说道,说着,他抬起头来,满脸的暗沉。 “原来......我真的是从来不关心这些的。” 他抬起头来,才发现此时此刻的天空都布满了沉重的乌云。 “天方三月,下雪还是下雨啊?” “当然是下雪啊,大人。”李赤骑接过话来。 “.......老糊涂了,真不知三月下雪。”皇甫遥好似苦笑着:“还一直是以为在江南,三月下了一场雨,除了天气凉了些,院子中的花花草草还是有绿色的。” 可这人早已不在江南,二十多年过去了,自己这身老胳膊老腿还有胆子披上铠甲,配上腰刀,骑上战马。 像少年儿郎那般,嬉笑着便上了战场。 老来嬉笑变成苦笑,害怕变成了后悔。 “你说得对,汉驹。”皇甫遥轻叹一声。 “那话确实不是我说的,是镇国将军说道。” 皇甫遥这声应该是在骄傲着,可听起来,却像是就要搬家的孩子,依依不舍的跟家里的小狗谈起自己最好最崇拜的大朋友。 睡前会轻轻的拍着狗头,问小狗:我将来还会不会再见到他? 那声镇国将军而不是镇国公,其实镇国两字儿他也不该说,皇甫遥知道,老六那小子古怪的紧。 爱听将军不听公侯。 可惜天下人都不晓得这样子,可惜天下人都晓得他是威名赫赫的镇国公侯。 “国公爷.....” 国公爷也曾来过这儿?李赤骑本是觉得这话不该问,皇甫遥那略带骄傲又悲伤的语调,他这种小辈应该是沉默的。 他没经历过皇甫遥他们那一辈最初的腥风血雨,他也只是曾经听说过。 今年的公侯王爵,当年像过街老鼠一样。 惨不忍睹。 “其实我们应该是站在平南山上的,他在那山上有一处寨子,我们有一次在那里喝酒,酒至半熏,什么话什么音不扯的?也不知道那根弦扯到了这上边........” 若是我们也像这些不懂得吼叫呼喊的人们一样,遇见凶险巍峨的高山不敢攀登,遇见浪流滔天的大江不敢渡过,我们也会被这片小小的戈壁滩困住,像是困在浅水坑的鱼一样,明明大河大江就在面前,最后还是会被太阳活活晒死。 “大人......那山上有寨子.......”山上有寨子,不就是土匪吗? 匪盗出身,那是要遭唾骂的。 “那年,大哥与老三也在山上.......唉,那年,那年啊......” 李赤骑应该庆幸自己及时收住了嘴,他没想到连高祖皇帝都也是盗匪出身的,谁会想到人中传言汉高祖在天之灵下凡,来拯救大汉子民与水火之中的高祖皇帝,竟然是个盗匪出身? “怎么了?刚才你想说什么?”皇甫遥注意到李赤骑刚才的话。 “没什么.....大人,卑职只是.....只是.....”李赤骑一瞬间竟然想不到什么好的借口。 “山里有寨子,就是匪盗出身是吧?” “若不是匪盗出身.....我等怎么才能有手里有刀有枪去找胡人的麻烦啊?” “不是......卑职......” “罢了,此事就当你我从未提过,你也就别放在心上了。” “是...大人。” 李赤骑话音刚落,突然听见前面一阵喧嚣,只是眨眼间便看见一个缇骑骑着快马,背后插着一杆深红色令旗,一路大喊着“让开”飞也似的就跑到了两人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