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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吃饭又成了一个不大不小的问题。 魏意还在联系新的钟点工阿姨。 裴松溪一向抵触生人,不喜欢别人说话音量太大,轻微洁癖,又不爱吃外食,实在是不好伺候,刚刚才辞退一个钟点工。 冰箱里只有两袋速食汤圆,裴松溪有些为难:“绵绵。吃汤圆可以吗?” 郁绵往冰箱里看了看,里面有新鲜的肉和菜:“好的……你不会做饭吗,裴姨?” 裴松溪有些窘迫的摇摇头,耳尖微微泛红。 郁绵眨了眨眼睛,却感觉自己像发现了某个不大不小的秘密……原来裴姨她竟然不会做饭,就跟她一直不会自己穿裤子一样。 哎,那说明自己也不是很笨哦。 她笑嘻嘻的摇了摇她衣角,嗓音清甜:“我喜欢吃汤圆!” 裴松溪如释重负的舒了一口气。 年少时母亲去世,她就不曾再与任何人亲近,淡漠冷清,这种小心翼翼又隐约愧疚的情绪已经很久没有再出现过了……因为她已经很久没这么跟人说过话了。 可绵绵明明就是个小孩子。 锅里的水很快沸腾,发出咕噜咕噜的响声,郁绵站在小板凳上催她:“呀!水开了!快放快放!” 裴松溪立刻将汤圆倒进去,破天荒的有几分手忙脚乱的慌张感,久违的人世烟火气。 等汤圆煮熟的时候,一大一小两个人都盯着锅,看着圆鼓鼓的汤圆慢慢飘上水面。 “好啦好啦!可以出锅啦!哎呀裴姨你快点!” 裴松溪原本已经拿了勺子在手上,被她一催差点没把汤圆舀到地上,她忍不住笑了笑:“你还是出去吧,就在这里给我添乱。” 郁绵眨了眨眼睛,眼眸弯弯的看着她。 啊……裴姨她笑了呀,好像很少很少看到她笑,而且好像从来没看见她笑的这么开心的样子啊,太好看啦! 郁绵捂着嘴笑,从小板凳上跳下来,往外跑:“那我去桌子旁边坐着等你。” 可她根本闲不住,没坐到一分钟就跑回厨房:“要不要我来端呀?” 裴松溪刚从橱柜里拿出碗筷:“不用你端,把糖拿出去,好不好?” “嗯!” 郁绵用力的点头,把一罐砂糖抱在怀里,蹦蹦跳跳的跑出去,像只活泼可爱的小狐狸。 裴松溪走在她后面,看着她的背影不由莞尔。 她在郁绵对面坐下,拿了小瓷碟:“要不要糖?” 这一袋汤圆就是纯糯米的,没有放芝麻馅,虽然锅里放了一点红糖,但是味道还是偏淡。 郁绵从对面跑过来,亲近的贴着她坐下,认真的想了想:“可以吃吗?” 她这一段时间正在换牙,不太能吃甜食。 “一点点,要试试吗?” “好吧……就一点点哦。” 裴松溪给小瓷碟里倒了一点砂糖,递了筷子给她,郁绵左手拿着勺子,右手拿筷子的姿势还有点不太对,勉勉强强的夹起一个汤圆,手一抖,就在砂糖里滚了了一圈,夹起来的时候小脸微皱。 “太多糖啦。” “那就不吃了。” “不行,老师说过,不能浪费食物。” 郁绵咬下一口,眼睛弯弯:“好甜!” 裴松溪递了张抽纸给她,也笑了。 两个人很快就把一盘汤圆解决干净了,时间还早,郁绵闲不住,拉着她的手:“裴姨,我们上去看看好不好?是不是楼上有阳台啊?” 裴松溪把她抱起来:“嗯。上去看看。” 空气中是秋天特有的清爽味道,连风也是清冷温柔的。 天才刚刚暗下去,像一块墨蓝色的干净幕布,很快,月亮一点一点爬上去,穿过云彩,透过树梢,柔柔的月光洒落下来。 郁绵从她怀里跳下来,看了看阳台上摆放的花花草草,小孩子好奇心重,对什么都感兴趣,伸手摸了摸花瓣,轻轻的,很快收回来。 等她转过身,想叫裴松溪下去的时候,才发现她抬起头,在看月亮。 月光清冷的光晕落在她身上,镀上一层淡淡的冷感。 郁绵感觉她像是随时要飘到云彩里去,变成天上的仙女,就这么飞走了。 于是她扑过去抱住她:“裴姨……” 裴松溪侧过身,摸了摸她的脑袋,她乖巧在她旁边坐下,仰着小小的脑袋,奶声奶气的问:“你在看什么啊?” “今晚是十六,月亮是不是很圆?” “是很圆呀。你很喜欢月亮吗?” “嗯。” “啊……我记得太奶奶叫你月月,这也是你的名字吗?” 裴松溪摸了摸她脑袋:“嗯。小名。” “那我可以叫吗?” “你想叫我吗?” 郁绵摇摇头:“还是不了。” 裴姨就是裴姨,是长辈,是大人,她要乖乖的呢。 月光清冷的光辉落下来,一大一小两道身影依靠在一起,夜渐渐深了。 裴松溪把郁绵抱起来:“回去睡觉了,绵绵。” 郁绵早就有点困了,靠在她肩膀上,晕乎乎的‘嗯’了一声:“裴姨……我是在做梦吗?” “嗯?” “我每天晚上都在做梦……你来接我回家。” 裴松溪步子一顿,怀里抱着的小孩,全心全意的信赖和期待厚重到她难以想象——她去看她,接她回来,明明只在一念之间。 如果她没去呢? 她无法理解郁绵对自己的本能亲近,就像她也无法解释为什么要接她回家,她甚至都不能给自己一个理由,可偏偏又这么做了,且不准备回头。 房间的门被推开,她把郁绵放到床上:“绵绵,洗个澡才能睡觉。” 郁绵清醒了一点:“好哦,我学会自己洗澡啦!” 裴松溪实在不知道要怎么带孩子:“嗯……自己可以脱衣服吗,要我……帮忙吗?” “不用啦!” 郁绵笑,拿手捂住眼睛:“绵绵是大孩子了,要裴姨脱衣服好羞羞呀!” 裴松溪摸了摸她头发,明明还是个小不点啊。 “那你自己进去,有事叫我。” “嗯!” 裴松溪把她衣服拿进浴室,花洒的温度调到正好,看着她白皙的小脚丫:“真的不用吗?” “不用啦!” 郁绵站起来推她,却差点没摔一跤,裴松溪一把捞住她,看到她的裤脚又长了一点:“是丁阿姨给你买的吗?” “嗯……” “不要了,穿我上次给你买的衣服。” 郁绵甜甜的笑:“好呀。” 小姑娘在浴室里洗澡,水声阵阵,没多久就唱起了歌,小奶音还挺有穿透力:“我有一头小毛驴,我从来也不骑……” 等她洗完澡出来,裴松溪正背对着她喝水:“小毛驴洗完澡了?” “裴姨!” 郁绵哇了一身,就扑过去抱住她,往她腿上爬,香香软软的一团,裴松溪忙伸手扶住她:“我还没洗澡呢。” “这是什么?” 郁绵指着桌上的白色小瓶子:“你在吃药吗?” 裴松溪顿了顿,神色淡淡,有些冷清:“嗯,帮助睡眠的。” 她说完就把药瓶子放到小抽屉里,顺手锁上了,不愿意再说了。 郁绵怔怔的,忽然说:“我会很乖的。” 药很苦的,她要乖一点,这样裴姨会开心一点。 裴松溪不懂她为什么又这么说,神色缓和几分:“不用那么乖。绵绵,快乐一点就好了。” 郁绵看着她的眼睛,很认真的问:“那你快乐吗?” 裴松溪很诚实的回答:“不。” 郁绵仰起头看着她,突然冲她一笑,明亮灿烂:“那我要好好的快乐!拥有双倍的快乐,然后分你一半!” 裴松溪凝视着她清澈稚嫩的眼睛,一时怔怔。 像下沉的石头,恍惚间看见了一块浮木。 她慢慢垂下眼睫,浓密纤长的睫毛掩住了沉沉心事,把郁绵抱在怀里,声音轻的像叹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