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唐解元玩世出奇
第三十三章唐解元玩世出奇 三通鼓角四更鸡,日色高升月色低。 时序秋冬又春夏,舟车南北复东西。 镜中次第人颜老,世上参差事不齐。 若向其间寻稳便,一壶浊酒一餐齑。 这八句诗乃是吴中一个才子所作,那才子姓唐,名寅,字伯虎,聪明盖地,学问包天,书画音乐无有不通;词赋诗文,一挥便就。 为人放浪不羁,有轻世傲物之志。 生于苏郡,家住吴趋。 做秀才时,曾效连珠体,做《花月吟》十余首,句句中有花有月。 如:“长空影动花迎月,深院人归月伴花”;“云破月窥花好处,夜深花睡月明中”等句,为人称颂。 本府太守曹凤见之,深爱其才。 值宗师科考,曹公以才名特荐。 那宗师姓方,名志,鄞县人。 最不喜古文辞。 闻唐寅恃才豪放,不修小节,正要坐名黜治。 却得曹公一力保救。 虽然免祸,却不放他科举。 直至临场,曹公再三苦求,附一名于遗才之末,是科遂中了解元。 伯虎会试至京,文名益著,公卿皆折节下交,以识面为荣。 有程詹事典试,颇开私径卖题,恐人议论,欲访一才名素著者为榜首,压服众心,得唐寅甚喜,许以会元。 伯虎性素坦率,酒中便向人夸说:“今年我定做会元了。” 众人已闻程詹事有私,又忌伯虎之才,哄传主司不公,言官风闻动本,圣旨不许程詹事卷,与唐寅俱下诏狱问革。 伯虎还乡,绝意功名,益放浪诗酒,人都称为唐解元。 得唐解元诗文字画片纸尺幅,如获重宝。 其中惟画尤其得意。 平日心中喜怒哀乐都寓之于丹青。 每一画出,争以重价购之。 有《言志》诗一绝为证: 不炼金丹不坐禅,不为商贾不耕田。 闲来写幅丹青卖,不使人间作业钱。 却说苏州六门:葑、盘、胥、阊、娄、齐。 那六门中只有阊门最盛,乃舟车辐辏之所。 真个是:翠袖三千楼上下,黄金百万水东西。 五更市贩何曾绝,四远方言总不齐。 唐解元一日坐在阊门游船之上,就有许多斯文中人慕名来拜,出扇求其字画。 解元画了几笔水墨,写了几首绝句。 那闻风而至者,其来愈多。 解元不耐烦,命童子且把大杯斟酒来。 解元倚窗独酌,忽见有画舫从旁摇过,航中珠翠夺目,内有一青衣小环,眉目秀艳,体态绰约,舒头船外,注视解元,掩口而笑。 须臾船过,解元神荡魂摇,问舟子:“可认得去的那只船么?” 舟人答言:“此船乃无锡华学士府眷也,”解无欲尾其后,急呼小艇不至,心中如有所失。 正要教童子去觅船,只见城中一只船儿,摇将出来。 他也不管那船有载没载,把手相招,乱呼乱喊。 那船渐渐至近,舱中一人走出船头,叫声:“伯虎,你要到何处去? 这般要紧!” 解元打一看时,不是别人,却是好友王雅宜。 便道:“急要答拜一个远来朋友,故此要紧,兄的船往哪里去?” 雅宜道:“弟同两个舍亲到茅山去进香,数日方回。” 解元道:“我也要到茅山进香,正没有人同去。 如今只得要趁便了。” 雅宜道:“兄若要去,快些回家收拾,弟泊船在此相候。” 解元道:“就去罢了,又回家做什么?” 雅直道:“香烛之类,也要备的。” 解元道:“到那里去买罢!” 遂打发童子回去。 也不别这些求诗画的朋友,径跳过船来,与舱中朋友叙了礼,连呼:“快些开船。” 舟子知是唐解元,不敢怠慢,即忙撑篙摇橹。 行不多时,望见这只画舫就在前面。 解元分付船上,随着大船而行。 众人不知其故,只得依他。 次日到了无锡,见画舫摇进城里。 解元道:“到了这里,若不取惠山泉也就俗了。” 叫船家移舟去惠山取了水,原到此处停泊,明日早行。 “我们到城里略走一走,就来下船。” 舟子答应自去。 解元同雅宜三四人登岸,进了城,到那热闹的所在,撇了众人,独自一个去寻那画舫。 却又不认得路径,东行西走,并不见些踪影。 走了一回,穿出一条大街上来,忽听得呼喝之声。 解元立住脚看时,只见十来个仆人前引一乘暖轿,自东而来,女从如云。 自古道:“有缘千里能相会。” 那女从之中,阊门所见青衣小环正在其内。 解元心中欢喜,远远相随,直到一座大门楼下,女使出迎,一拥而入。 询之傍人,说是华学士府,适才轿中乃夫人也。 解元得了实信,问路出城,恰好船上取了水才到。 少顷,王雅宜等也来了。 问:“解元那里去了? 教我们寻得不耐烦!” 解元道:“不知怎的,一挤就挤散了,又不认得路径,问了半日,方能到此。” 并不题起此事。 至夜半,忽于梦中狂呼,如魇魅之状。 众人皆惊,唤醒问之。 解元道:“适梦中见一金甲神人,持金杵击我,责我进香不虔。 我叩头哀乞,愿斋戒一月,只身至山谢罪!天明,汝等开船自去,吾且暂回,不得相陪矣!” 雅宜等信以为真。 至天明,恰好有一只小船来到,说是苏州去的。 解元别了众人,跳上小船,行不多时,推说遗忘了东西,还要转去。 袖中摸几文钱,赏了舟子,奋然登岸。 到一饭店,办下旧衣、破帽,将衣巾换讫,如穷汉之状。 走至华府典铺内,以典钱为由,与主管相见。 卑词下气,问主管道:“小子姓康,名宣,吴县人氏,颇善书,处一个小馆为生。 近因拙妻亡故,又失了馆,孤身无活,欲投一大家充书办之役,未知府上用得否? 倘收用时,不敢忘恩!” 因于袖中取出细楷数行,与主管观看。 主管看那字,写得甚是端楷可爱,答道:“待我晚间进府禀过老爷,明日你来讨回话。” 是晚,主管果然将字样禀知学土。 学士看了,夸道:“写得好,不似俗人之笔,明日可唤来见我。” 次早,解元便到典中,主管引进解元拜见了学士。 学士见其仪表不俗,问过了姓名住居,又问:“曾读书么?” 解元道:“曾考过几遍童生,不得进学,经书还都记得。” 学士问是何经? 解元虽习《尚书》,其实五经俱通的,晓得学士习《周易》,就答应道:“《易经》。” 学士大喜道:“我书房中写帖的不缺,可送公子处作伴读。” 问他要多少身价? 解元道:“身价不敢领,只要求些衣服穿,待后老爷中意时,赏一房好媳妇足矣!” 学士更喜,就叫主管于典中寻几件随身衣服与他换了,改名华安。 送至书馆,见了公子。 公子教华安抄写文字,文字中有字句不妥的,华安私加改窜。 公子见他改得好,大惊道:“你原来通文理,几时放下书本的?” 华安道:“从来不曾旷学,但为贫所迫耳。” 公子大喜,将自己日课教他改削,华安笔不停挥,真有点铁成金手段。 有时题义疑难,华安就与公子讲解。 若公子做不出时,华安就通篇代笔。 先生见公子学问骤进,向主人夸奖。 学士讨近作看了,摇头道:“此非孺子所及,若非抄写,必是倩人。” 呼公子诘问其由。 公于不敢隐瞒,说道:“曾经华安改窜。” 学士大惊,唤华安到来出题面试。 华安不假思索,援笔立就,手捧所作呈上。 学士见其手腕如玉,但左手有枝指。 阅其文,词意兼美,字复精工,愈加欢喜,道:“你时艺如此,想古作亦可观也!” 乃留内书房掌书记。 一应往来书札,授之以意,辄令代笔,烦简曲当,学士从未曾增减一字。 宠信日深,赏赐比众人加厚。 华安时买酒食与书房诸童子共享,无不欢喜。 因而潜访前所见青衣小环,其名秋香,乃夫人贴身伏侍,顷刻不离者。 计无所出,乃因春暮,赋《黄莺调》以自叹: 风雨送春归,杜鹃愁,花乱飞,青苔满院朱门闭。 孤灯半垂,孤衾半欹,萧萧孤影汪汪泪。 忆归期,相思未了,春梦绕天涯。 学士一日偶到华安房中,见壁间之词,知安所题,甚加称奖。 但以为壮年鳏处,不无感伤,初不意其有所属意也。 适典中主管病故,学士令华安暂摄其事。 月余,出纳谨慎,毫忽无私。 学士欲遂用为主管,嫌其孤身无室,难以重托。 乃与夫人商议,呼媒婆欲为娶妇。 华安将银三两,遂与媒婆,央他禀知夫人说:“华安蒙老爷夫人提拔,复为置室,恩同天地。 但恐外面小家之女不习里面规矩。 倘得于侍儿中择一人见配,此华安之愿也!” 媒婆依言禀知夫人,夫人对学士说了。 学士道:“如此诚为两便,但华安初来时,不领身价,原指望一房好媳妇。 今日又做了府中得力之人,倘然所配未中其意,难保其无他志也。 不若唤他到中堂,将许多丫环听其自择。” 夫人点头道是。 当晚夫人坐于中堂,灯烛辉煌,将丫环二十余人各盛饰装扮,排列两边,恰似一班仙女,簇拥着王母娘娘在瑶池之上。 夫人传命唤华安。 华安进了中堂,拜见了夫人。 夫人道:“老爷说你小心得用,欲赏你一房妻小。 这几个粗婢中,任你自择。” 叫老姆姆携烛下去照他一照。 华安就烛光之下,看了一回,虽然尽有标致的,那青衣小环不在其内。 华安立于傍进,嘿然无语。 夫人叫:“老姆姆,你去问华安:”那一个中你的意? 就配与你。 ‘“华安只不开言,夫人心中不乐,叫:”华安,你好大眼孔,难道我这些丫头就没个中你意的? “华安道:”复夫人,华安蒙夫人赐配,又许华安自择,这是旷古隆恩,粉身难报。 只是夫人随身侍婢还来不齐,既蒙恩典,愿得尽观。 “ 夫人笑道:“你敢是疑我有吝啬之意。 也罢!房中那四个一发唤出来与他看看,满他的心愿!” 原来那四个是有执事的,叫做:春媚、夏清。 秋香、冬瑞。 春媚掌首饰脂粉,夏清掌香炉茶灶,秋香掌四时衣服,冬瑞掌酒果食品。 管家老姆姆传夫人之命,将四个唤出来。 那四个不及更衣,随身妆束。 秋香依旧青衣。 老姆姆引出中堂,站立夫人背后。 室中蜡烛光明如昼,华安早已看见了,昔日丰姿,宛然在目。 还不曾开口,那老姆姆知趣,先来问道:“可看中了谁?” 华安心中明晓得是秋香,不敢说破,只将手指道:“若得穿青这一位小娘子,足遂生平。” 夫人回顾秋香,微微而笑,叫华安且出去。 华安回典铺中,一喜一惧,喜者机会甚好,惧者未曾上手,惟恐不成。 偶见月明如昼,独步徘徊,吟诗一首: 徙倚无聊夜卧迟,绿杨风静鸟栖枝; 难将心事和人说,说与青天明月知。 次日,夫人向学士说了。 另收拾一所洁净房室,其床帐家火无物不备。 又合家童仆奉承他是新主管,担东送西,摆得一室之中锦片相似。 择了吉日,学士和夫人主婚,华安与秋香中堂双拜,鼓乐引至新房,合卺成婚,男欢女悦,自不必说。 夜半,秋香向华安道:“与君颇面善,何处曾相会来?” 华安道:“小娘子自去思想。” 又过了几日,秋香忽问华安道:“向日阊门游船中看见的可就是你?” 华安笑道:“是也!” 秋香道:“若然,君非下贱之辈,何故屈身于此?” 华安道:“吾为小娘子傍舟一笑,不能忘情,所以从权相就。” 秋香道:“妾昔见诸少年拥君,出素扇纷求书画,君一概不理,倚窗酌酒,旁若无人。 妾知君非凡品,故一笑耳!” 华安道:“女子家能于流俗中识名士,诚红拂、绿绮之流也!” 秋香道:“此后于南门街上,似又会一次。” 华安笑道:“好利害眼睛!果然,果然!” 秋季道:“你既非下流,实是甚么样人? 可将真姓名告我。” 华安道:“我乃苏州唐解元也,与你三生有缘,得谐所愿。 今夜既然说破,不可久留,欲与你图谐老之策,你肯随我去否?” 秋香道:“解元为贱妾之故,不惜辱千金之躯,妾岂敢不惟命是从!” 华安次日将典中帐目细细开了一本簿子,又将房中衣服首饰及床帐器皿另开一帐,又将各人所赠之物亦开一帐,纤毫不取。 共是三宗帐目,锁在一个护书箧内,其钥匙即挂在锁上。 又于壁间题诗一首:“拟向华阳洞里游,行踪端为可人留。 愿随红拂同高蹈,敢向朱家惜下流。 好事已成谁索笑? 屈身今去尚含羞,主人若问真名姓,只在康宣两字头。” 是夜雇了一只小船,泊于河下。 黄昏人静,将房门封锁,同秋香下船,连夜望苏州去了。 天晓,家人见华安房门封锁,奔告学士。 学士教打开看时,床帐什物一毫不动,护书内帐目开载明白。 学士沉思,莫测其故。 抬头一看,忽见壁上有诗八句,读了一遍。 想:“此人原名不是康宣。 又不知甚么意故,来府中住许多时,若是不良之人,财上又分毫不苟。 又不知那秋香如何就肯随他逃走,如今两口儿又不知逃在那里? 我弃此一婢,亦有何难。 只要明白了这桩事迹。” 便叫家童唤捕人来,出信赏钱,各处缉获康宣、秋香,杳无影响。 过了年余,学士也放过一边了。 忽一日学士到苏州拜客,从阊门经过。 家重看见书访中有一秀才坐而观书,其貌酷似华安,左手亦有枝指,报与学士知道。 学土不信,分付此童再去看个详细,并访其人名姓。 家童复身到书访中,那秀才又和着一个同辈说话,刚下阶头。 家重乖巧,悄悄随之,那两个转湾向潼子门下船去了,仆从相随共有四五人。 背后察其形相,分明与华安无二,只是不敢唐突。 家童回转书坊,问店主:“适来在此看书的是什么人?” 店主道:“是唐伯虎解元相公。 今日是文衡山相公舟中请酒去了。” 家童道:“方才同去的那一位可就是文相公么?” 店主道:“那是祝枝山,也都是一般名士。” 家童记了,回复了华学士。 学士大惊,想道:“久闻唐伯虎放达不羁,难道华安就是他? 明日专往拜谒,便知是否。” 次日写了名帖,特到吴趋坊拜唐解元。 解元慌忙出迎,分宾而坐。 学士再三审视,果肖华安。 及捧茶,又见手白如玉,左有枝指。 意欲问之,难于开口。 茶罢,解元请学士书房中小坐。 学士有疑未决,亦不肯轻别,遂同至书房。 见其摆设齐整,啧啧叹羡。 少停酒至,宾主对酌多时。 学士开言道:“贵县有个康宣,其人读书不遇,甚通文理。 先生识其人否?” 解元唯唯。 学士又道:“此人去岁曾佣书于舍下,改名华安。 先在小儿馆中伴读,后在学生书房管书柬,后又在小典中为主管。 因他无室,教他于贱婢中自择,他择得秋香成亲。 数日后夫妇俱逃,房中日用之物一无所取,竟不知其何故? 学生曾差人到贵处察访,并无其人,先生可略知风声么?” 解元又唯唯。 学士见他不明不白,只是胡答应,忍耐不住,只得又说道:“此人形容颇肖先生模样,左手亦有枝指,不知何故?” 解元又唯唯。 少顷,解元暂起身入内。 学士翻看桌上书籍,见书内有纸一幅,题诗八句,读之,即壁上之诗也。 解元出来,学土执诗问道:“这八句乃华安所作,此字亦华安之笔,如何有在尊处? 必有缘故,愿先生一言,以决学生之疑。” 解元道:“容少停奉告。” 学士心中愈闷道:“先生见教过了,学生还坐,不然即告辞矣!” 解元道:“禀复不难,求老先生再用几杯薄酒。” 学士又吃了数杯,解元巨觥奉劝。 学士已半酣,道:“酒已过分,不能领矣!学生惓惓请教,止欲剖胸中之疑,并无他念。” 解元道:“请用一箸粗饭。” 饭后献茶,看看天晚,童子点烛到来。 学士愈疑,只得起身告辞。 解元道:“请老先生暂挪贵步,当决所疑!” 命童子秉烛前引,解元陪学士随后共入后堂。 堂中灯烛辉煌,里面传呼:“新娘来!” 只见两个丫环,伏侍一位小娘子,轻移莲步而出,珠珞重遮,不露娇面。 学士惶悚退避,解元一把扯住衣袖,道:“此小妾也,通家长者,合当拜见,不必避嫌。” 丫环铺毡,小娘子向上便拜,学土还礼不迭,解元将学士抱住,不要他还礼。 拜了四拜,学士只还得两个揖,甚不过意。 拜罢,解元携小娘子近学士之旁,带笑问道:“老先生请认一认,方才说学生颇似华安,不识此女亦似秋香否?” 学士熟视大笑,慌忙作揖,连称得罪!解元道:“还该是学生告罪!” 二人再至书房。 解元命重整杯盘,洗盏更酌。 酒中学士复叩其详,解元将阊门舟中相遇始末细说一遍,各各抚掌大笑。 学士道:“今日即不敢以记室相待,少不得行子婿之礼。” 解元道:“若要甥舅相行,恐又费丈人妆奁耳。” 二人复大笑,是夜,尽欢而别。 学士回到舟中,将袖中诗句置于桌上,反覆玩味:“首联道‘拟向华阳洞里游’,是说有茅山进香之行了;‘行踪端为可人留’,分明为中途遇了秋香,担阁住了;第二联‘愿随红拂同高蹈,敢向朱家惜下流’他屈身投靠,便有相挈而逃之意。 第三联‘好事已成谁索笑? 屈身今去尚含羞。 ’这两句明白;末联‘主人若问真名姓,只在康宣两字头。 ’康字与唐字头一般,宣字与寅字头无二,是影着唐寅二字,我自不能推详耳。 他此举虽似情痴,然封还衣饰,一无所取,乃礼义之人,不枉名士风流也。” 学士回家,将这段新闻向夫人说了,夫人亦骇然。 于是厚具装奁,约值千金,差当家老姆姆押送唐解元家。 从此两家遂为亲戚,往来不绝。 至今吴中把此事传作风流活柄。 有唐解元《焚香默坐歌》,自述一生心事,最做得好!歌日: 焚香嘿坐自省已,口里喃喃想心里。 心中有甚害人谋? 口中有甚欺心语? 为人能把口应心,孝弟忠信从此始。 其余小德或出入,焉能磨涅吾行止。 头插花枝手把杯,听罢歌童看舞女。 食色性也古人言,今人乃以为之耻。 及至心中与口中,多少欺人没天理。 阴为不善阳掩之,则何益矣徒劳耳。 请坐且听吾语汝,凡人有生必有死。 死见阎君面不惭,才是堂堂好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