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相逢人间一坛酒
乌云在不断翻涌，修士之间战战兢兢，不敢做任何事，一些三品连空界都不敢过去查探，生怕受到波及，说不定只是被余波扫落，就会成为灰烬。 至于兵甲，更是没有的战争，一股奇怪的感受在军中浮现，自那天无数的兵器飞到空中，无数观意图，名册，化为灰烬，天空中的帝王虚影消失不见后，他们感觉，自己似乎少了一种独特的力量。 这股力量，使的自己再也不能一个念头就能明白将军的命令，使得自己的同袍和自己都不……协同了。 一些统帅将领心里有了明悟，军伍再也不能力压修士了。 有人恐慌，有人平静，全都安定了下来，有的甚至在默默退军，兵器都没了，还如何打仗，总不能几十万人赤手空拳，贴身肉搏吧？ 没有几个人是傻子，他们虽然不知道那位存在到底是谁，但对方已经将兵器甲胄尽数销毁，几乎就摆明了态度，不希望自己再打下去了。 况且，动乱已经太长太长时间了，而来三十有六年，没了那股强大的心神之间的联系，很多人已经不愿再战下去。 修士也像鹌鹑一样，躲着不出头，最强大的长生会，只是被他路过，就随手灭了，自己这小胳膊小腿的，万一他也路过自己这一下，岂不是当场就要去世？…… 唯一喧闹一点的，可能就是白莲教所在的几个州所，虔诚的信徒在那尊雕像坍塌之后，失去了信仰，添加了新的对上天的恐惧。 更令白莲教群龙无首的是，他们的圣子圣女全都不见了踪影，教主就落在白莲娘娘雕像碎裂的一地碎片之中，眉心一点殷红，气息全无。 古川，被林妙玉轻松一剑刺进眉心，她心里当时还嘀咕了一声，说不定这个虔诚的信徒，真的能被白莲娘娘感应到，然后度他进去白莲净土呢。 方云跟着自家媳妇，见她拎着白烟儿的胳膊，重新回到了自家小院，大梨树随风摆动，似乎在欢迎自己回家，白烟儿却依旧没有什么反应。 哀大莫过于心死，她似乎无神的注视着一切，再也不想做任何事了。 林妙玉很理解她这种感受，当初方云身亡时，自己也是什么都不管不顾，连替他报仇的念头都没有，只想和他同赴轮回。 白烟儿少了一点运气，运气，就是最大的折磨。 或许是当时她已经以为得逞了，加上林妙玉对罗生的追杀，方云的突然出现，让她觉得罗生不敢露头。 又或许是罗生本身的气运偏扰，让她本能的忘记防备这一手， 总之，就是谁也没想到，那条青龙就是和罗生一伙的，带着他直接从虚空中出现，夺走了白烟儿心心所念的白莲…… 她需要用这朵白莲，来承载已经被侵入的污染。 没有它，白烟儿想不到还有什么办法能救自己，一旦被污染完全侵蚀，自己身体就会发生异变。 失去了那朵白莲，犹如失去了所有的希望，也只有方云去救她时，她眼神动了动，可内心还是一片死寂。 无法阻止污染的进一步侵入，再多的念想……都是妄念罢了。 她似乎已经屈服了命运，不再反抗。 把她带到家中后，两人沉默的看着她，也不知说些什么，却只是愣神间，就见她起身向外走去。 “我想最后在看一看这世间，多谢你们了。” 没有任何感情的声音从她口中说出，白烟儿缓缓走远，消失，如烟尘一般消逝不见，方云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没说什么。 一道印记无声留了过去，只要还在这处天地间，自己随时能防止她遭遇不测。 就当是为了她多次帮助自己的回报…… 林妙玉看到了这一幕，没说什么，在方云不知道的时候，她也留下了印记，相比较方云，元神道行家的她，更是在方才仔细的检查了一遍她。 白烟儿身体里有两个灵魂，另一个似乎是妖族的，具体是什么妖族已经不清楚，因为其中大半都被污染浸黑。 另一半，是她自己，一但那一部分被完全浸染，就轮到她了。 抽魂索忆都是一种痛苦的折磨，两个本不相同融魂更甚， 甚至她想要用那朵白莲代替这一部分被污染的魂魄，其中更是要撕扯自己，再一点点将对方和白莲相融。 撕扯自己的灵魂，也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事，所以，林妙玉在很久之前，说她对自己真狠。 方云不知道她想要去哪里，只感应到了她漫无目的的走着， 犹如之前空界里那些游荡的灰败之物一样，唯一还能证明她活着的，可能就是那还有的呼吸。 “天命演变完成后，大帝就能降临，或许能让他帮一下白烟儿……” 心里闪过念头，方云将一部分心神留在了她身上， 情绪稍定之后，还未来得及感受一下重逢的欣喜，就见香灵拉着长大了许多的小绒过来了。 方云眼前一亮，赶紧抱住奔跑过来的小姑娘，刚开心的笑了一下，却瞬息感应到，她们三个女人，几乎同时保持着一股沉重的氛围。 “发生了什么事吗？”方云感觉有些不对，见她们好像看向自己的目光有些担忧，见她们对视了几次，最后还是香灵跟自己说道： “主人，夫人半年前回来的，不太清楚情况，您父亲已经故去了，入土宗祠……” 后面的话，方云没有听清，他只觉得突然五雷轰顶，眼前一黑。 思维速度太快也不好，还来不及伤感，眼前就闪过了当初一幕幕画面。 定格在他演武场时，躺在自己身边，给自己递了一壶酒的样子。 只是感觉在路途上打坐了一会，再回来，自己的父亲就走了？ “罗生！” 方云眼睛陡然变得猩红，蒸腾的火焰顿时从身体点燃， 蒸腾的香灵退后了两步，林妙玉没退，担忧的拉住他，法力自然而然的就流进那深不可测的身体之中。 被方云抱起来的小绒被杀气所摄，蒸腾的烈火笼罩，顿时忍不住痛呼了一下，下一秒却抿了一下嘴唇，然后在他怀中胸口蹭了蹭。 兴许是林妙玉的法力安定了他，又似乎是小绒孩子安慰父亲一样的动作让他心软了一下，方云思维速度太快了，快到自己仿佛都来不及悲伤和愤怒，就被理智战胜。 然后身上的烈火消失，他静静的摸了摸小家伙的脑袋，然后将她放了下来。 “你们先回化玄宗吧，我自己出去走走。” 整个天地，都在方云的感应之中，除非范围扩大，或者自己降低感应，否则自然不会迷路。 方云说了一句后，就默默地走出了院子，一身玄妙的道韵消失不见，化而平凡，走在被乌云压住一般的世间。 雨水被天妖君倒卷打散后就已经不再落下， 方云静默的行走在大部分人都躲藏在房子里的清冷街道上。 一处酒馆，有人三三两两的坐在角落，声音压抑极低的，还在讨论天象，还在讨论仙神。 方云迈步进入，靠近柜台后，看着柜台上七八样酒品，指着其中的结花酿说道： “给我来两坛。” “好咧，两坛结花酿，客官，一共一两二钱。” 小二回复着，声音习惯性想高喊，又自觉的压低了一下，见对方拿了两坛最普通的酒，却给了一个小玉坠， 刚想问这玩意能值多少钱，便被眼尖的掌柜夺了过去，匆匆忙忙的跑出去找人，结果对方却不见了踪影。 小二认识到了，这玉坠虽小，但绝对不止一两银子，说不定值大价钱，掌柜的这是害怕遇到贵人，要还给人家不收钱， 可是，贵人怎么会喝结花酿呢？这可是最普通的酒，大梁各地都有卖， 不像凝杯雪，那可是店里的独有的，背后东家在洞天里酿的！ 结花酿确实是最普通的酒，春花随便采上一些，酿酒的时候泡一泡，有点花香，就可以叫结花酿了，有的时候，还能喝到酒中漂浮的碎花瓣，花蕊，或者一些细小的虫子。 平凡普通，就像是那个父亲一样。 方云不认识，他只是寻着记忆中的味道，找到了这个酒。 出来找方云的掌柜没找到他，却看到了两个大美人带着一个小美人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 其中一个看了看自己手中的玉坠，还扔给了自己一个小袋子，袋子里都是银钱，随后就消失不见。 “真是见了鬼了，这玉坠，怎么那么像云玉坊的信物啊，难道我老魏也走运了？” 他望着乌云翻滚的天空，有些愣神。 一步越高山，一步夸江流， 方云沉默的来到一座坟茔之前，看到那立碑不久，刻字仍新的墓碑，一时之间，竟然没有了任何情绪。 似乎只是转瞬，记忆中的人就化为了冰冷的刻字，上面写着：方氏七脉十三辈方戎…… “老爹，说起来你可能不信，其实我真的很想安安心心的在安县，当一个十四代旁系小公子，每天吃饱不饿，睡到自然醒……” 方云长长一叹，将一坛他天天喝的那种酒，倒在坟前。 自己仰头咕嘟咕嘟喝了起来，入口一半，撒了一半。 天上风云翻如墨，生平造化付坎坷， 相逢人间一坛酒，有幸曾被你……记得。 天骤放明，翻墨淡散，天命演化至深，方云只觉得时间变快了很多，眨眼间，一轮明月已经放出光明。 盘膝所处，眺目望，只见人间重重，灯火伴城郭。 林妙玉和香灵她们， 见方云在一月独照之下，犹如天地悉皆归，妙法不可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