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2章 怒不兴兵

    当日徐硁将所有的宋军全部派出，他以陕西路走马承受及体量公事向边境线的每一个城寨发布命令，必须接受从党项境内逃回的汉人，如果可以就派出少量骑兵深入敌境保护汉人撤退，其他的只能听天命尽人事了；却不知这也为以后李元昊侵宋落了口实。

    五月十二黄昏，洮水河畔。

    徐硁将几颗粽子抛入水中，洮水下游便是兰州，黄河，希望被屠戮的汉人能再次品尝到粽香吧。

    短短三日，党项东部境内七万余汉人被屠杀，宋境的城寨接收了近万人的逃难汉人，这些人很多都是宋军深入敌境接回来的，如果没有宋军接应，这些人恐怕也是凶多吉少，接战宋军和党项战损相当，是金子在哪都会发光，狄青这一战相当出彩，一天之内连斩党项二十余人，更可怕的是一人追杀溃军到兰州城下，所以狄青这一路护送的难民最多。

    除了被杀之外，更多的汉人选择秃发，选择做一个顺民，徐硁没有理由指责他们，近两百多年河西经历了吐蕃，回纥和党项人的轮流坐庄，不少人从出生就一直活在外族的压迫之下，他们性命朝不保夕，剃发又算得了什么呢，不要在这里鬼扯什么礼义廉耻，中原王朝可曾想过这里的汉民？

    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屈原投江，因为他是楚国王族，世受楚国供养，他必须有廉耻之心，死对他而言才是最大的解脱；可是河西那些因为秉持华夏理念而不愿秃发的人，中原王朝可没有给他们一粒粮食，只是他们心中有华夏的信念，他们愿为华夏礼节而死，他们的死比屈原更加伟大。

    唃厮啰拿起一个粽子，他掰开之后直接吃了起来，白米，这种东西可贵重了，怎么能随意扔了呢？不过这粽子的确好吃，他又拿一个粽子掰开。

    “裹着豆沙，蘸着糖更好吃，这里的柴叶不够味道，等义兄去淮南，小弟包最正宗的给你尝尝。”徐硁投了五六个到江中就停住了，他忽然有一个大胆的想法。

    “唃厮啰，你怕不怕李元昊？”

    唃厮啰一愣，私底下徐硁从不以王位称呼自己，看样子有事了，“徐使臣，青塘虽小，但我们从来不惧党项人。不知使臣有何指教？”

    “兰州还有三万多吐蕃人，唃厮啰有没有胃口吃下去。”徐硁也不绕弯子，他要联合唃厮啰对兰州来次突袭，李元昊占领兰州城没有进行大清洗，吐蕃和汉人原住民依然占绝大多数，党项也仅是在兰州驻军四千人，吐蕃和汉人大族依然保持了三千人的兵力，秃发令让整个兰州城都充满了紧张的火药味，这个时候只要有人去放一把火，整个兰州城必然爆炸。

    从狄青探得的情报也能看出，兰州城人心惶惶，就是党项驻军只顾着自保，这时候只要有人去兰州放出谣言，党项要杀光吐蕃和汉人，再派突骑隐蔽行踪，趁着夜色里应外合，兰州城绝对可以一鼓而下。

    唃厮啰不是傻子，他听出来徐硁想干什么。

    “从这里到兰州，快马加鞭也就两日的路程，计划的当，完全可以突袭兰州。”

    自己想到是一方面，徐硁说出来又是一方面，徐硁还是如从前一般，行事剑走偏锋，冒险的因子已经深深埋入他的骨髓里。可是唃厮啰不是以前的傀儡。他身后还有千万青塘子民，打下兰州容易，可是后面呢？

    李元昊肯定发兵来救，到时候兰州能不能守得住暂且不论，以李元昊的小心眼，他肯定不会吃下哑巴亏，必然想法子让青塘不好过，拿下兰州城好处在眼前，坏处却是拉长了青塘的战线。兰州好比一针兴奋剂，效果是好的但副作用明显。

    徐硁见唃厮啰犹豫不决，如果没有青塘加入就凭他的三百多人是不可能拿下兰州，他还想在劝劝唃厮啰。

    唃厮啰伸手制止，“让我考虑一晚，明天早上再说吧。”

    无数的星星将湛蓝的夜空点缀好像一块阳光下的丝绸，星空下的草原篝火点点，一切都是那么的美好。

    “徐使臣，咱们真要打兰州么？”狄青问道，徐硁虽然是这支队伍的领导者，但是重大的军事行动肯定要与几个军头商量。

    “汉臣觉得有问题么？”唃厮啰看样子不同意攻打兰州，宋军这边也表现出不想攻打兰州的意思，徐硁有点急躁，他或许被死去数万同胞的鲜血迷住了双眼。

    狄青立在一旁不急不慢的说道，“卑下认为，兰州城打不下来。”

    徐硁一愣，怎么可能？现在兰州人心惶惶，只要计划的当，兰州必然手到擒来，但是他还是忍着怒火问道，“汉臣，说说为什么？”

    狄青见到徐硁面有怒色，思索了一会儿说道，“兵法有云，怒不兴兵，兰州正因为人心惶惶，所以党项守军必然不敢松懈，况且我们因为接受难民已经打草惊蛇，党项人肯定会加倍小心，即使唃厮啰愿意出兵也没有帮助，我们都是骑兵，没有步兵和器械如何攻城？”

    郭魁接过话头，“即使我们打下兰州，使臣可曾想过之后的事情，兰州归大宋管辖还是送给唃厮啰？”

    徐硁像xiele气的皮球一般，人一下子矮了一截，他自认为完美的奇袭计划漏洞百出，霍去病不是人人都能做的，唃厮啰为什么会在武胜军南部与徐硁汇合，因为武胜军名义上归青塘吐蕃，其实武胜军是唃厮啰前老婆、李立遵女儿和他们儿子的据点，唃厮啰拔除温逋奇之后，她们有心与唃厮啰复合，但是唃厮啰却不想见她们一眼，见到她们就会想到自己当时卑微的惨状，随着唃厮啰真正儿子的诞生，唃厮啰与她们彻底的恩断义绝，要不是唃厮啰一直兼并西部部落，说不得早就挥兵打下这里，让她出兵助唃厮啰拿下兰州，简直是天大的笑话，她不向党项告密就不错了。

    况且此时党项可不好招惹，兰州拿下之后怎么守？兰州对于青塘而言是突出在外围，随时都会遭到攻击，唃厮啰可不想将武力浪费在这里，可是宋朝呢？宋朝在没有大军过来情况下，就凭他们三百多人，恐怕第二天就要被赶出兰州城。

    “使臣如果真的想攻打兰州也不是不可以，但我们必须要做好攻下兰州立刻放弃的打算，将兰州百姓全部迁徙，吐蕃人归吐蕃，汉人归汉，不愿走的全面杀掉，将兰州烧为白地，这样党项便失去南部重要的据点。”郭魁面不改色的说道，军功哪个不想要，但也得有命拿才行，既然兰州不可守，那就烧了，谁也得不到，而党项也会失去一个南下的支点。

    狄青好像对郭魁的提议并无异议，“郭指挥使不愧将门之后，用兵老辣，可是卑下再问一句，兰州是大城，我们打下兰州必然是对党项宣战，大宋做好准备了么？况且使臣只有监察之权，除非党项主动来攻，使臣并无两国开战军事指挥权利。”

    徐硁早已没有下午武神附体的心态，他两手掩面叹息不止，现在恨不得钻到桌子底下，他闷闷的说道，“行啦，你们都回去歇息吧，我再考虑考虑。”

    两人躬身退出，郭魁和狄青相互看了一点，然后分头离去。

    徐硁考虑，考虑什么？打也不是，不打也不是，攻下来难办，攻不下来也是难办，吐蕃占了兰州不行，大宋占了兰州也不行，烧成白地更是不行，徐硁脑袋里面好像有一万只苍蝇在“嗡嗡嗡”吵闹，他用双手狠狠的揪住头发都不能有一丝的缓解。

    帐篷中传来“啊”的一声怒吼，接着便是刀剁木头的声音，账外的守卫见到帐篷中的剪影是如此的疯狂，不由得往外移了几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