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新案

    至于到底该如何赏，官家还要在朝会上和相公们通个气，狄咏和刘珞属于回家等通知那种。

    出了宫，老欧阳提醒刘珞别忘了给他送几坛好酒，就飘然而去。

    刘珞见没有外人，才对狄青问出憋了一路的问题：“师父，那些阵亡的兄弟，朝里会怎么抚恤？”

    狄青没想到他会问这个，回想道：“通常会有立祠、追谥、加封女眷、恩荫子嗣、赐钱这几种。立祠通常都在战场左近的城池，既然你都把遗骸给带回来了，想来不会再立祠。追谥、加封女眷、恩荫子嗣这三种都是针对将领的，捧日军的兄弟们…享受不到。大概，只会有赏赐钱帛了吧！”

    刘珞抿紧嘴唇问道：“能有多少钱？”

    狄青道：“此战获胜，该有二十贯钱。”

    刘珞讶异道：“这还与胜败有关？”

    狄青点头道：“败者减半…”

    刘珞曾经在路上问过捧日军的月俸，普通军士一贯钱，队正一千五百钱，狄咏身为一营主官，也才五贯钱。当然，当兵的吃穿用度都不用自己花钱，普通军士一年下来攒的钱倒也和寻常百姓差不多。

    但那是不打仗的情况下，打仗就有生死，有致残！二十贯钱的抚恤也就是不到两年的俸禄，可一个正当年的青壮就这么没了，他的妻儿老小要如何活下去？

    大宋朝堂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有了这么一种奇怪的风气，凡是皇帝觉得对的，大臣们就一定要找理由反对。

    似乎上面高高坐着的，不论是谁，都应该是一个愚蠢痴肥、糊涂透顶，仿佛任何一个决定都能把大宋带进深渊里的亡国之君，而他们就是挽狂澜于既倒、匡扶赵宋的济世名臣。

    所以昏君说的话，名臣们的第一反应当然就是，不同意！

    “官家，臣以为，让刘珞去枢密院，不妥！”隔日的朝会上，赵祯刚提出动议，韩琦就第一时间跳出来给否了。

    赵祯早习惯了这个流程，以前还会问一句为何，现在连问都懒得问，就等着他们自己往下续。

    韩琦毫不掩饰自己对狄青的忌惮，说道：“狄汉臣如今统领天下禁军，若让其弟子进枢密院，官家就不怕有朝一日变生肘腋吗？”

    从道理上讲，他的担心是合情合理的，师父掌兵，徒弟回头再能调兵，师徒俩就能把汴梁城给围了，他们这些文官只能成为瓮中之鳖，成为武夫手中的一只毫无反抗之力的弱鸡。

    但韩琦话中针对的意味实在太重，直接点名道姓直指狄青，也不知道当初狄青是把他家孩子扔井里了还是咋地！

    要是以往的狄青，面对相公的指摘，此时就该出班先请罪再说。但自从有刘珞在他身边不时给他说些为官之道，他才算是拨云见日，或许太祖太宗会防备武将，但如今武将零落凋敝如斯，仇视武将的更多已经是文臣，而不再是帝王本身。

    狄青想通了这一节，对待朝堂上的风云变幻就如同沙场，韩琦寻常的激将之法在他看来甚至有点可笑。

    韩琦见官家和狄青都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一副请开始你的表演的模样，愈发觉得现在的朝堂和当年差别也太大了。

    “另外，臣以为，狄咏此番有功，可升为捧日军军副指挥使，令其镇守广南。”

    狄咏原本是营指挥使，辖一营五百人，如今成了一军的副指挥使，手下骤然翻了五倍，可掌两千五百人，确实是升官了。但从另一个方面说，从一把手变成了二把手，就要看一把手是个什么样的人物了，若是个强势难缠的，恐怕他连五十人都指挥不动！

    更重要的是，你狄咏不是厉害吗，那放在汴梁也是浪费，去广南跟交趾人打交道吧！要是能打赢，朝里照样给你升官，要是不幸死了，那就是自己能力问题不行，不计较你战败之罪已经是开恩了。

    赵祯看向狄青，见他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想了想道：“狄咏年少，韩卿镇守一说何从谈起？杨文广不是在邕州么，让狄咏去他帐下听用吧，也好多跟老将学点东西。狄卿，你觉得呢？”

    狄青出班感恩道：“官家厚爱，臣何惜一子！”

    赵祯接着问道：“那刘珞的去向，韩卿有何看法？”

    韩琦心知官家这是铁了心要借此次机会给刘珞一个出身，只要有了官身，以后再往哪儿调用都好说，总比起用一个平头百姓来的便利。

    “臣觉得，或皇城司，或三司，都合适。”韩琦也不是没有做过功课，刘珞在汴梁出现不过两个月，他一个相公，想查的事就没有查不到的。

    最先跟刘珞有瓜葛的是曹佾，但曹佾自己都没有衙门可去，只是个白领俸禄的米虫罢了。

    其次是开封府吕公绰，若是旁人接手了开封府，韩琦会毫不犹豫的把刘珞丢到开封府去，任你再是少年英才，也得被开封府的各种文牍腌臜之事给淹死！再过几年，也不过就是个庸庸碌碌的官员罢了！可惜官家来了个兄终弟及，吕公弼说不准反而会念着老哥哥的情面把刘珞给保护起来。

    据说刘珞和皇城司也有干系，这个连韩琦也不敢往下查，但他很乐意林忠全把刘珞领走好生“培养”，一个特务出身的人，没有人会愿意看到他成为朝堂高官的！

    只是他能想到的，赵祯自然也门清，就道：“那便去三司吧。”

    似乎想到了什么，他脸上忽然浮现出一丝笑容：“日前，刘珞曾建言，大宋应鼓励百姓创新，朕深以为然！既如此，就在三司的盐铁司等七案之外再设一案，名曰新案，掌创新、发明诸事。刘珞么，先挂个监丞吧，他这个年纪，从八品也算是超擢了。”

    殿上有出仕就在中枢的官员还不以为然，可也有从地方州县一步步爬上来的，顿时就酸的不行，十四五岁的从八品，上哪说理去？

    普通州县的县令县丞也是从八品，京畿县的县令不过正八品，可人家都多大年纪了？你特么连胡子都没长呢！

    韩琦也不复多言，他虽然不明白创新是个什么玩意儿，但却深知一个新衙门搭起来有多麻烦，光是钱和人这两样就够刘珞喝一壶了，更别提你一个娃娃在三司里该有多显眼！他只怕官家给的官位不够高，须知抬得越高，跌的就越狠。

    富弼和梁适全程都没有插话，前者是因为本性忠厚，尽管从本能上对狄青有所防备，但也不愿违心苛待有功之臣，对于韩琦的咄咄逼人，他实难附和。梁适从上回顶撞韩琦之后，两人不和的消息就已经传了出去，他之所以冷眼旁观，是因为狄咏和刘珞一个升官，一个从白身变成了官，明面上都是得了封赏的，他再出言，反而过犹不及。

    其他人见官家和韩相公达成了一致，两个人也没动自家田地里的庄稼，自然也没有反对的理由。

    于是就这么定了下来，狄咏领捧日军指挥使的衔，却不带一兵一卒，只身前往邕州杨文广帐下听用。刘珞任三司新案监丞，筹备并执掌新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