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战到底（三）

    眼看着那些跟自己同在一屋住，同吃一锅饭，同呼吸共命运的弟兄们一个接一个的在钢雨火网中以身殉国，死得其所也死得惨烈和悲壮，冯志超真是痛彻心脾，五脏六腑都快被撕裂揉碎了，他一张黝黑大脸膛上罩满了死灰色，看上去是那么凄苦，那么憔悴，那么忧怨，又是那么衰疲，可见他已被眼前这场战事折磨得焦头烂额，而强烈悲痛和焦躁更让他身心疲惫。

    他正急得直搓手，无计可施之际，团指又一次呼叫上了。他急躁的从步话机员手里抢过送话器，气咻咻的，像诉苦一样的向团指汇报了进展情况后，团部杨政委大为失火，厉声责难道:“你们七连是怎么搞的，军区和师团首长对你们进攻速度迟缓很不满意，很不满意，你知道吗你们七连不是硬骨头吗怎么反倒让驻守主峰阵地的安南成了硬骨头了你这个硬骨头连长是怎么当的“

    “杨政委，弟兄们都竭尽全力了，伤亡惨重，都快拼光了，我…“面对团首长的不理解和严厉责怪，冯志超是百口莫辩，跟哑巴吃黄莲一样有苦说不出。

    杨政委大概也被眼前这场和平年代罕有的激烈和惨厉战事搞得焦头烂额，骑虎难下了，

    一听冯志超这种口气，知道七连已拿敌人束手无策，当即就电闪雷鸣的发作了，声如裂帛道:“少拿人员伤亡当借口，现在所有参战部队的情况都很窘迫，都还在坚持，都还在战斗。冯志超，我可先把丑话说到前头，如不按既定计划拿下主峰阵地，如果这场战争的进程因你们七连进攻迟缓而拖延并造成严重后果的话，你们一个个都要被执行战场纪律，你冯志超第一个上军事法庭，听清楚了吗“

    杨政委一番话说得声色俱厉，坚决如铁，甚至有些不通情理，冯志超听得心火直冒，肝肠寸断，一肚子的苦水无处倾吐，满心的憋闷，委屈和懊恼更无法发泻。唉!他这个连长真是骑虎难下，进退维谷。

    冯志超无言了，杨政委怒声道:“把你们指导员刘远之给我叫来，他这个指导员是怎么作思想工作的“

    看来团杨政委明察秋毫，刘远之极为不称职，很让他恼怒。冯志超擦了一把额头上的热汗，一脸怆痛和幽忧之色，他悻然的瞥视了缩在一旁的刘远之，冷然道:“杨政委叫你。“

    这种时刻，刘远之看到七连风雨飘摇，处境异常艰危，深知这样顽强苦战下去，势必会像79年他所属的那个步兵连一样全部罹难，无一生还，自己还能像当年那样蒙混过关吗

    刘远之脸上遍布着怅惋，惘然和惊惶的云翳，一听到团政委要找他问话，心里担心死了，知道这仗倘若真打砸了锅，就算他侥幸死里逃生，但上面怪罪下来，他是难辞其咎，谁让他美其名曰是指导员，谁让他工作不力。

    冯志超挪移了一身子，腾出了位置，刘远之忧心忡忡的凑拢过来，蹲到报话机旁边，惴惴不安的拿起耳机和送话器。

    只听，杨政委厉声嗔怪道:“刘远之，你这个指导员，党代表是干什么吃的啊你战前在连队的表现我不说你也清楚，要不是师里岳首长一再袒护着你，我早就要求上面把你撤职查办。“

    杨政委毫不留情面，当头就重赏了刘远之一记煞威棒，直敲得这个混世魔王头皮发麻，汗毛根根直竖，冷汗珠子比黄豆还大，沿着额角簌簌往下滴，一张俊秀脸蛋倏然变得跟白面僵尸怪一样煞白。

    没等他开口强辩，杨政委继续大发雷霆，嗔怒道:“刘远之，我现在郑重的警告你，别以为你有一个位高权重的好老子就敢玩忽职守，别自认为你是个一等功臣就可以为所欲为，刚才王师长一再打电话要我敲打敲打你，你可要给我小心。现在我命令你尽好一个指导员的责任，政治鼓动要抓紧，军心士气激发要加强，听见没有，要不然，你就等着上军事法庭，上军事法庭。“

    “是…杨…政委…我一定…一定抓紧…同志们的…思想工作…“刘远之激灵灵的打了两个哆嗦，冷气像西伯利亚寒流一样瞬间袭遍全身，连说起话来都是战战兢兢，口齿不清了。

    他是个明白人，知道自己对当兵打仗那一套狗屁不通，可很善于投机钻营，很精通欺世盗名，但那都是仰人鼻息的结果。如今，他身为一线作战步兵连指导员，在战前玩忽职守，在战场上心不在焉，还别说身先士卒，奋勇杀敌，甚至连枪都没开过几下，其严重渎职的表现，七连弟兄们都有目共睹。我军执行起战场纪律来，那可是不折不扣的，这场仗打赢了倒还好说，若真要是打砸了锅，上面怪罪下来，他身为指导员工作不力，更失职严重，势必要被军法从事。到时候，就是天王老子也救不了他。

    黄豆大的冷汗珠子如雨直下，刘远之一张脸由煞白颓败成铁青，瑟缩的拿着送话器，木然的望着冯志超，像是在求救一样。

    看到这混世魔王那一副魂不守舍，胆战心惊，颓废得堪比丧家之犬的窝囊相，邓飞龙的气就不打一处来，目光森然而寒酷，真想上去痛扁这窝囊废一顿。

    张召峰两片浑厚嘴唇翘得老高，粗犷的脸庞黑得抓得下来，一双尖亮的眼睛含着鄙弃和不屑，斜斜盯视着刘远之，那种神情简直怨艾极了，愤慨极了。

    蠕动了一下厚嘴唇，冯志超一把推开刘远之，躁急的抢过送话器，一针见血地道:“政委同志，思想工作固然重要，但战斗打得很紧张，很激烈，战士们的伤亡又太大，我们没时间来搞思想鼓动，我们现在最需要炮火支援，人员和弹药补充，有什么指示请你快说。“

    撇了撇嘴，邓飞龙真想飞到团指去狠批杨政委一通，仗打得如火如荼，人员伤亡更是触目惊心，还有那门子闲情逸致来搞既空洞又乏味的思想鼓动。中，安南两国两国间打的是一场民族战争，是两个民族间的军事对弈，事关国家民族的兴衰荣唇，生死存亡，就是不作任何政治鼓动，战士们也会义无反顾的赴汤蹈火，冲锋陷阵，上刀山下火海也在所不惜。

    冯志超也何尝不是在这样想，现在部队的士气还算高涨，战士们都悲愤填膺，同仇敌忾，誓要用敌人的血来祭奠牺牲战友的英魂。现在最需要的是要有强大炮火支援，人员补充，才能一鼓作气杀上主峰阵地。

    冯志超抹了一把汗水，就听见杨政委嗔怪道:“冯志超，你别嘴硬，我的指示很简单，就是最迟在中午十二点以前拿下主峰阵地，不然的话，我拿你是问。战场纪律对你，对我，对大家都无情。“

    顿了顿，杨政委缓了一下语气，道:“等一下刘团长会有新的安排。“

    看来，团指已经下了死命令，就是拼光了七连也要按时完成任务，可是安南人不是等闲之辈，铁了心要顽抗到底，照现在这个窘迫的形势，如果没有强大而有效的炮火支援，就是把全连打得一个不剩也未必能成功。

    面对这个烫手的山芋，冯志超真是忧心如焚，焦灼不安。